英語副詞again句中位置分布的主觀性差異體現

林 璐 宋盼盼

（大連外國語大學，遼寧大連）

1.引言

國內外諸多學者對英語副詞again展開的個體研究都證實該詞在句中位置差異反映其語義差異，但前人研究皆未形成完整有理據的結論，原因有二：（1）大部分研究只強調“重復性”和“恢復性”兩種基本義，未涵蓋該詞其他義項，不能窺視該詞在不同位置的全部語義差異，更不能挖掘位置分布與語義間關系；（2）部分專家的句法-語義界面研究如蜻蜓點水，未揭示該詞語義發展的認知理據，無法映證其句法位置演變軌跡。Faurie（2012）和Levin&Lindquist（2013）在梳理英語副詞again的語義歷時演變特點時發現該詞的“重復義”和“恢復義”是語義演變坐標軸的起點，在其發展過程中，實詞語義虛化，開始承擔語氣強化（intensifier）或（表并列或轉折）連接（connective）等主觀性較強的語義。該成果給本研究以啟示。為驗證英語副詞again的主觀化語義歷時演變與其在句中位置存在的聯系，本文從美國歷史語料庫（COHA）中隨機抽取1000例英語副詞again語料，全面考察該詞句法位置分布不同展現的語義分布特征，重點關注語義主觀性程度強弱，試圖歸納位置分布與語義關系推導機制，以補充和完善英語副詞again研究。

2.英語副詞again的早期研究成果

早期語法學家（Radford,1988）指出英語副詞again因種類歸屬不明確，在使用中既可修飾句子又可修飾動詞，故句法位置靈活多變。語義學專家們（Dowty,1979;Stechow,1996;Beck,2006）對該詞進行語義-句法界面研究時發現，若該詞置于賓語后，“重復義”和“恢復義”皆可出現，如置于賓語前或句首，只表示“重復義”，而Beck和Johnson（2004）認為識解英語副詞again的兩種語義離不開其修飾的動詞特性，如謂語動詞所示事件動作的重復表“重復義”；“恢復義”則表示事件結果狀態的重復。類型學專家Fretheim（2001）預測該詞有多種語義并進一步指出，如副詞again緊接動詞之后（immediately postverbal position）表示行為動作的重復，如與語篇話題相關則要放在句首位置（sentence-initial position）。

前人對英語副詞again在句中位置分布規律的判斷多依據該詞的“重復性”和“恢復性”兩種基本義，未能得出主題性研究成果。Faurie（2012）和Levin&Lindquist（2013）在梳理海洋性語言（Oceanic Languages）語法化路徑時依托語料庫實例指出，在副詞again語義呈豐富化發展的旅程中，“重復義”和“恢復義”只是其語法化路徑的起始，之后實詞語義淡化，較多承擔語法功能，甚至還承載著類似“again+negation”短語的語法標記詞的作用。二者的研究從歷時語言學角度創新性地支撐了Fretheim（2001）的英語副詞具有多個語義的觀點，并在驗證語義項之間關系時嘗試證明該詞語義網絡由一個典型的概念語義衍生出其他語義。他們的成果很好地例證了Traugott（1995）的語法化觀點，但Traugott還指出語法化與主觀化成正比關系，即語法化程度越高，主觀化程度也越高，體現的主觀性就越強（王寅，2006），可見探索英語副詞again在不同歷史斷面上呈現的語義和句法位置分布間關系時，有必要細致觀察其主觀性程度，方能挖掘出英語副詞again整個語義虛化軌跡的主要依據及其語義變化在句法位置差異上的體現。為此，本文從美國歷史語料庫（COHA）中選取了英語副詞again整個語法化過程的語義特征和句法表征的語料共1000例，從句法位置分類入手，觀察其反映的語義特征差異，目的是對英語副詞again的句法位置及語義關系做主題性研究，對還原整個語法化路徑起關鍵作用。

3.英語副詞again的句中位置標注及語義分類

為考察英語副詞again的句中位置與其語義之間的聯系，從美國歷史語料庫（COHA）中隨機抽取1990—2000間近20年的語料共1000條，進行共時斷代研究。語料整理分兩步，首先對1000例語料中副詞again的位置規律進行標注，將其句法表征歸類為句首位、句中位、句末位和插入語四類，同時統計全部語料在不同位置的句法表征形式和語料形符數。為保證研究結果客觀、科學，分類結果也對未被抽選的語料進行了反驗證。句首位指處于句子主語之前的位置分布，包括Again+NP+VP；Again,NP+VP等五個句法表征形式。句中位指處于主語和謂語動詞之間的位置分布，句法表征為NP+again+VP。句末位是指謂語動詞之后或整句末尾位置分布，涵蓋NP+V+again+PP；NP+VP+again和NP+VP，again三個句法表征形式。插入語的句法表征體現為英語副詞again前后均由逗號將其與其他成分隔開，表征形式有Yet/Then,again,+NP+VP;Here,again,+NP+VP;And,again,+NP+VP;NP+,again,+VP和NP+V+,again,+PP五種。例句如下：

（1）Again,he smiled.（句首位）

（2）The family again asked me to express their sincerest gratitude to the entire world for the overwhelming response for their son.（句中位）

（3）I said,it won’t happen again.（句末位）

（4）Why nature is mathematical is,again,a mystery.（插入語）

從對1000例語料出現在不同的位置分布的形符數和出現頻率的統計數據可見（表1），英語副詞again最常見于句末位置，占58.1%，其次位置分布多見于句首（占23.1%）；其次為句中位，占總語料的11.6%；插入語位置作為一個特殊位置，出現頻率低于其他位置，只出現7.2%。

表1 1000例語料的句法位置分布及其形符數和頻率統計

欲對副詞again在句中位置與各語義之間關系進行分析，還需歸納該詞所承載的全部語義項。本文綜合韋伯斯特在線詞典、朗文在線詞典和牛津高階英語詞典（第7版）將英語副詞again詞條釋義歸納為5類。為確保語義標注的效度和信度，邀請3位英語本族語者對收取的1000條語料進行判斷和標注。必要時請英語本族語者對例句詞義的評定加以解釋和補充，為后期的研究分析提供依據。

表2 英語副詞again的語義闡釋

Langacker（1990： 17）將主觀化定義為“客觀的識解關系向主觀軸轉變的重新布局（realignment）”，指出理解主觀化的關鍵概念是“言語場景”（ground），包括會話的參與者和說話背景。當言者話語中或多或少含有“自我”意識的表現成分時，“主觀性”（subjectivity）作為一種語言特性出現（Lyons，1982）。縱觀詞典給出的副詞again的五個語義從最小主觀性到更多主觀性、到高度主觀性、再到極度主觀性呈遞進性發展。如果Langacker（1990:16）在認知語法中認為的詞匯和句法是不可分離的連續統的觀點是正確的，英語副詞again語義中體現的主觀性必將與其臨近的句式搭配息息相關。下文將對所選語料進行了詳盡的觀察，依次分析句末位、句中位、句首位和插入語四個不同位置的語義中所體現的主觀性差異。

4.英語副詞again的位置分布及主觀性差異分析

副詞 again在句末位置出現比率超過半數（58.1%），句式與其語義搭配規律細分為4類：［V+again］類：即緊跟動詞或動詞短語之后時，表“該動作的再次重復”；［Adj./N+again］類：接在形容詞或名詞之后時，語義為“恢復原來狀態”；［Nplace+again］類：如該名詞指具體方位，語義為“返回到某地”；［this/that way+again+PP］類：接固定搭配this/that way之后，或加介詞短語作為補足語，表示“方式的重復”。各類搭配在語料中出現的形符數和頻率，見表3：

表3 英語副詞again句末位置的句法表征形式及頻率統計

周世界和單勇（2005）發現，如狀語緊跟謂語動詞之后，語義關系密切。英語副詞again的“V+again”類搭配主要是狀語占據句末位置修飾動詞，該位置應是英語副詞所在的典型位置，語義也是典型的“重復義”；如后接介詞短語做其補足語，表示“某種方式的重復”，包含于典型義中。“Adj./N+again”類搭配的典型義是“恢復義”；當名詞表具體方位時，其語義隨之具體到“返回到某地”；可見again在句末位置表達謂詞行為或動作的重復，或者表示回到原位置/恢復原狀態。在主觀性框架下，感知主體回到運動軌跡不以感知主體為參照，未參與意義識解，而是以客觀存在的實體作為參照，此時的意義識解過程發生軸完全是客觀的。例句（5）中的謂語動詞ask是客觀存在的行為參照，again表示對ask這一客觀動作的重復；而例句（6）的副詞again關注說話人回到原來年輕活力的狀態；例句（7）中的方位詞here即客觀存在，表示說話人再次返回此地；體現［this/that way+again+PP］類的例句（8）表示主體想再次/繼續以這種方式與你相處。無論處于哪種句法形式，居于句末位置的again展現出零主觀性特征的意義識解。

（5）I won’t ask again.

（6）With only a penny I can be young again.

（7）Maybe I’ll come back here again.On my own.

（8）I wanted to be that way again with you,but I couldn’t.

句中位是除插入語位置外的語料比率最小的位置類別。語義標注顯示居于句中位置副詞again的詞義內容多有“another time，once more”之義，句中位的116條語料的句法搭配特征見表4：

表4 英語副詞again句中位置的句法表征形式及頻率統計

結合語義-句式搭配，英語副詞again句中位置已然有主觀化傾向，如［Again phrase+V］類中的again詞組占該類句法表征形式總語料的17.24%,“another time;one more time”語義雖有“重復義”，但其客觀參照逐漸模糊，感知主體開始介入識解，意義識解從客觀軸轉到主觀軸上，這也是again詞義主觀性特征不斷增強的過程。短語“onceagain”表示“再一次”，客觀參照基礎相對清晰，需要主觀介入的成分相對較少，但短語“again and again”的客觀基礎比在次數概念上較為模糊，需要感知主體介入還原參照點的程度加深，再看短語“now and again”和“time and again”，參照標準在一次次的反復運動中逐漸淡化，轉變為受感知主體控制的心理軌跡。

同理，占句中位置語料6.90%的［half again as］類搭配中的again表達的不再是“再一次”的重復或還原，而是感知主體參與數量估計后的增加，或者原有深度的加深，此時意義識解有感知主體的參與，呈現出一定主觀性。如例（9）因為有第一句話中的“魚”做參照，“這條魚”比之前大一倍半。

（9）The fish that had started his obsession.But this one was half again as large.A giant.

（10）Your father may again see you love to look on the rising sun,and the opening flowers.

（11）But in reality,with the firm intent of never again beholding his deserted wife.

為強化語氣，句中位的副詞again需其他語境工具（contextual devices）幫助完成。如語料中19.83%的例子使用情態動詞，而21.55%的例句用never/ever修飾副詞again。例句（10）表示“你的父親可能再次看到你……”與情態動詞may的搭配使得again的意義識解具有主觀性特征。情態副詞never/ever也帶有強烈的感知主體的主觀情感：句子（11）中表示“再也不愿意把棄妻放在眼里”，足見主觀情感之強烈。Langacker（1990:21）指出現今英語情態詞的情態意義皆由該詞古英語的實義詞激活概念識解過程中的感知主體參與，暗示感知主體的意愿或者能力，經主觀化演變而來必然帶有主觀性體現。英語副詞again與情態動詞的搭配，并居于句中位置展現出其主觀性識解初顯特征。

位于句首位的副詞again語料共231條，比率僅次于句末位置。觀察發現，副詞again位于句首位時，常常有逗號將其與整個句子隔開，即Again，［NP+VP］或者常常以again的詞組形式出現，詳見表5：

表5 英語副詞again句首位置的句法表征形式及頻率統計

副詞again出現在句首位置時，詞組使用比率上升，語義等同于“in addition,besides”和“however,on the other hand”，分別占37.23%和19.91%，“in addition,besides”義是對之前所說的事件的補充，可稱為正向補充義；“however,on the other hand”義是對之前事件的反向對比，稱為反向對比義。

（12）He might cause trouble in the future,even after the massive international rebuke to his first aggression.But then again,he might not.

例（12）中，說者表達“將來可能制造麻煩”后，用again引出反向對比“他不會”。Langacker（1989，1995）認為，主觀性本質上體現的是言者的視角選擇。當一個表達式更多地同言者相關，或以隱性的方式同言者建立聯系時，其主觀性要大于該表達式純粹表現句法命題主語的情況。此時英語副詞again的意義特征很大程度依賴于主觀識解，與客觀參照基礎的關系疏遠，主觀性意義顯著，可以遠離謂語動詞位于句首。

插入語位置特殊因為插入語成分主觀性存在的必然性。已有學者（Verhagen,1995;Nikiforidou,2010）認為，一個語詞共時層面的客觀性識解和主觀性識解在句法結構上也體現出差異。隨著主觀性的增加，其句法限制表現越來越弱，有成為獨立成分的趨向。語義標注顯示，插入語位置的語義內容多集中在“in addition,besides,further”和“however,on the other hand”上，這兩種語義展示的原始位置和原始狀態參照點客觀不存在，直接就存在于感知主體中。說者的自身感知參照點得以還原并表達出來，但皆是抽象的存在，此時的副詞again的主觀性語義已達最大化，語義內容得到最大限度的主觀識解，句法上相當于連詞性質的副詞，起補充說明的作用，甚至出現句際銜接的作用。可見，副詞again作為插入語的用法正是主觀性達到最大程度，句法限制弱化到極致而產生的獨立成分用法。例句如下：

（13）Thank you guys,again,for the car.

例句（13）中副詞again的語義標注為“besides”，起連詞作用，可獨立存在，用于強化語氣。居于插入語位置的英語副詞again展現出極度主觀性特征的意義識解。

5.英語副詞again位置分布推導機制和不同位置主觀性差異溯源

深入剖析英語副詞again句法位置體現，旨在證明其位置不同分布能顯現不同程度的主觀性特征，或者說，副詞again的句中位置分布深受主觀性因素的影響，且關系密切，主要體現在以下5個方面：

（1）語義主觀性的強弱是影響句法位置分布的首要因素。主觀性越強，位置分布越靈活；反之，位置分布固定；

（2）句法位置范疇中的典型位置分布是句末位，呈現副詞again的兩種典型語義：“恢復性”和“重復性”；

（3）位于句中位的副詞again通常借助情態動詞、never/ever等修飾副詞來加強主觀性語義強度；

（4）副詞again處句首位時，常以短語形式出現，語義獨立，語義具有極度主觀性特征。

（5）插入語是主觀性達到最強時脫離句法限制，進入任意位置以表達感知主體的主觀情感。

副詞again在句中不同位置展現出不同的主觀性特征的闡釋說明英語副詞again不同的位置表現形式實質上負載了言語主體對所表達內容的獨特主觀體驗，其在句子中的位置本質上屬于主觀性的一種語言標識。句中位置（插入語>句首>句中>句末）呈現主觀性由強到弱的趨勢，如圖所示：

圖1 副詞again的主觀性語義與句法位置關系

英語副詞again在句中不同位置展現出不同的主觀性特征，與其語法化歷程密不可分。Langacker雖在共時層面研究主觀性，但也強調主觀性體現的是主觀化不斷增強的過程和語義逐步淡化的過程，英語副詞again的語義呈現不同主觀性特征是歷時主觀化，語義得以拓展的結果，這一演變歷程如下圖所示：

圖2 Again語義主觀化演變歷程

6.結論

主觀性研究目的之一是揭示語言形式與語言使用者之間的關系，更全面地認識語言所具有的“達意”和“表情”雙重功能。本文基于語料庫中大量實例透徹分析了英語句子中副詞again的四類位置分布（句首位、句中位、句末位和插入語）的主觀性差異體現，對英語副詞again的句法位置與語義關系做出主題研究，揭示句法位置對于意義識解的影響，這進一步驗證了語言是意義和形式的統一體和認知語言學中語言結構和認知過程是并存的的觀點。以此為基礎，提出英語副詞again句法位置分布的推導機制，并深入挖掘其不同位置主觀性差異產生動因，還原了語法化作用下的英語副詞again的語義特征和句法位置演變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