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美好時刻

柏邦妮

白色荷葉裙裙邊擦過小腿，通往露臺的梯子上纏滿花朵，肥肥的小青蟲搖頭晃腦慢慢從窗前爬過，清水注滿插著錯落花莖的水缸，胭脂紅的小魚在水面下吐泡，風從墻頭穿過送來了種子，玫瑰紫的天色越來越明亮，綿綿細雨像詩歌一般從唇邊滑落……這些是我生命中不可重現的美好時刻。

三歲時，在幼兒園里，每天中午午睡起來，一個小男孩默默來給我疊被子、穿衣服。小學時穿著潔白的層層疊疊的天鵝裙跳天鵝舞。小學二年級生病住院半年，上課第一天跑進操場，全班小朋友開心地歡呼。連續幾次考滿分，校長在晨會上獎勵我一個鉛筆盒。上課的時候，一個英俊的男孩子笨拙地將情書和作業本一起傳給我……這些，是我生命最初的美好時刻。

下過大雨后，我就在泥塘邊的青草路上撿爬得滿地的小龍蝦，一只籃子都裝不下。我站在頂樓上，將滿手的紙蝴蝶一下子拋向天空，看著它們粉粉白白地就這么去了。在書包里總是藏著幾本漫畫，每天晚上，小心地等待父母全都睡著才悄悄拿出來。在課堂的間隙里，開始寫我的武俠小說。舅媽送給我一條她穿著嫌小的旗袍，第一回發覺初發育的身子竟然有了線條，又詫異又驚喜，照鏡子照個沒完……這些，是我生命中的美好時刻。

第一回演講就得了第一名，比賽前還在演播室前邊唱邊跳《健康歌》。作文比賽中，時間充裕就索性寫了兩篇，評獎的時候，老師驚訝地發現，第一名和第二名都是我！第一回過生日時有人送我巧克力，吃完了盒子也舍不得扔，就把情書都放在里面，以為也會沾上甜。在運動會上，一千五百米長跑，我堅持到了最后，一邊哭一邊給自己加油。有一回興奮得大哭起來，有一個人曾在這個時候告訴我，將永遠愛我……這些，是我生命中的美好時刻。

小時候看露天電影《茜茜公主》，我困得在媽媽懷里睡著了，回家的路上，爸爸一路背著我，讓我覺得好安穩。我老是感謝上天，給了我多么好多么好的一個家，多么好多么好的爸爸媽媽，他們從來也沒懷疑過我的才華，永遠都相信我是最好的姑娘（雖然有點胖）。

書店老板說，能背出《滕王閣序》就送我一本書，結果我得到了這本書。我親愛的老師，上課遲到了，她脫下手腕上的表，隨手就送給了我。生病了，她來看我，我光著腳跑出去給她開門。在柔和的燈光下，她對我說：“珊珊，你有多么美麗的一張臉啊，還有這么剔透溫柔的神情！”

我想，我是不能數完我全部的美好時刻了，因為時光流轉得太快。

在急景流年的生命中，我要高舉盛至杯緣的瓊醪暢飲。

（選自《許愿草》，有刪改）

【賞析】

其實，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許多個“美好時刻”：它或許是繪本一般美妙的生活圖景；它或許是一次感動，一次滿足，一次心動；它或許是一次驚喜，一次堅持，一次喜極而泣；它或許是一次感恩，一次相知……在生命的長河中，不斷采擷這些“美好時刻”，它們就是生活中的珠璣，連綴起了成長的軌跡，亦描摹出了生活的風貌。由這些“美好”點綴的生活，令人心生向往，也會戀戀不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