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斷腸作，一掬同情淚

【賞析】

這首詞雖然用的是傳統題目，但卻有其特定的情境與良苦之用心。那就是要借此以表達對摯友吳兆騫的思念和感情，吳兆騫與詞人文壇齊名，私交甚厚，不料卻因江南鄉試作弊案牽連，為仇人誣陷，被遣戍寧古塔（今黑龍江寧安縣）。手足知己，遭此大難，詞人自是牽掛于懷，憂緒百端。但是當時是個動輒得咎的年代，江南形勢十分險惡，所以只得借這“搗衣”舊題，從吳氏之妻萬采真的角度，來寄托自己的感情。

全詞層層寫來，情致哀婉凄絕。古時搗衣，多在秋夜進行，試想一下，在一個寒冷的夜晚，四下悄無聲息，只能聽見蕭瑟的砧杵聲一下一下地響起，這是何等凄涼的意境。因此，在古典詩詞中，搗衣往往用來表現征人離婦、遠別故鄉的惆悵情緒，而在這首詞中，納蘭正是借搗衣這一動作，抒發了征夫怨婦的相思情懷。

詞的上片，集中描繪思婦搗衣之苦情。整個上片，全以“秋聲”來渲染烘托思婦心中之哀苦。“鴛瓦已新霜，欲寄寒衣轉自傷”，詞一開篇，詞人就交代了時令，天氣逐漸變涼，鴛鴦瓦上已經落滿了秋霜，此時的思婦想要為遠方的征人寄去寒衣，卻又突然開始暗自傷懷。一個“轉”字，說明婦人先前的心情并非“自傷”，但是一想到這砧板上的衣服是為遠行在外的征人而搗，自然睹物思人，心中思念不已。“見說征夫容易瘦，端相，夢里回時仔細量”，在這里，納蘭想象著思婦懷念征人時所流露出的纖細感情：都說出門在外的人容易消瘦，不知道是否是真的，下次在夢里相見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端詳端詳你。在納蘭所寫的詞作中，他不僅用種種的具體事物來表達抽象的感情，更多的時候是通過這種虛幻的夢境來表達揮之不去的思念。你聽，有受驚鴻雁的凄涼哀鳴，有滿階落葉沙沙的飄響，有夜半三更的更鼓聲響，有蕭瑟生寒的西風呼嘯。這一切在靜夜傳響，聲聲真切，真是縱有“西風吹不斷”。如此環境氛圍，思婦倍加凄苦孤單、悲切傷心，更有甚者，在這凄苦的秋聲中，還要加上自己不停的搗衣聲。一聲聲加重著自己的凄苦辛酸，一聲聲寄寓著對丈夫的思念和關切，正所謂“中有深閨萬里情”。

下片形象地描繪了兩地相思的情景。因為思婦獨守空房，既倍感寂寞，也不免會心生膽怯，無奈之下，思婦只好通過在月光下擦拭搗衣之石來消磨時光。而此時“已是深秋兼獨夜”，深秋獨夜里，寒月、寒砧，伴隨著一顆孤獨寂寞的心，詞到此處，我們似乎已經看到一個讓人憐惜、同情的思婦形象躍然紙上。尾句“月到西南更斷腸”，進一步描寫思婦內心中的相思愁苦。夜已經深了，又要與寂寞孤獨相伴，連月亮都要落下了，怎能叫我不傷心斷腸。

納蘭的這首思婦詞寫出了滿紙的凄苦，可謂是一首“斷腸”之作。全詞平實如話，但卻深情凄婉。細細讀來，如聞酸楚凄涼的搗衣之聲，如見夢中相會的具體情景，也可體味出詞人對遠遣之友的深切同情。令人讀罷不禁嘆息欺欷，一掬同情之淚。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