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機的中國往事

王惠萍

當你凝視著那些陳列在玻璃柜里塵封已久的老式收音機時，你會發(fā)現(xiàn)，它們儼然已成了一個個時代的記錄者；當你在那些“大喇叭”前凝神細聽時，那悠遠、渾厚的聲音似乎正在講述著一個個難忘的故事。

人們手中最常見的收音機 資料圖

曾幾何時，收音機是大部分中國百姓了解國家大事的唯一渠道，是普通家庭難以企及的貴重電器。它一度左右著中國人的喜怒哀樂，如今卻正在漸漸離我們遠去。

一個收音機的價格可買座別墅

1923年，無線電廣播首次引入中國。1927年，中國第一家民營廣播電臺“玻璃電臺”在上海南京路新新公司頂樓建成。之所以稱為“玻璃電臺”，是因為整間屋子都是用玻璃幕墻圍起來的，而外面就是人群熙攘的游樂場。人們透過玻璃可以清楚地觀看里面的人怎么廣播，怎么掌控機器，怎樣播報新聞。

新新公司之所以開辦電臺，其目的是為了推銷自制的礦石收音機。在那個年代，收音機可是稀罕之物，只有達官貴人或者工商巨賈才可能擁有，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物以稀為貴，當時收音機的價格也高得嚇人，相當于買一座別墅的錢。有的大商店會買上一臺放在櫥窗里，只要喇叭一響，便會有大批的人擁過來，這可是當時招徠顧客的最好手段。

收音機化身諜海利器

戰(zhàn)爭年代，快速獲取準確信息是勝利的關鍵，敵我雙方的情報較量滲透在每一個角落。在激烈的軍事情報戰(zhàn)中，收音機成為諜戰(zhàn)人員手中的利器。

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中有這樣一幕，日本特務突然闖進中共情報人員李俠家，從地板中搜出了發(fā)報機，卻沒有找到收報機。憲兵摸了摸尚有余溫的收音機，便將李俠抓走了。

事實上，李俠的收音機就是一個收報機。不過，這需要經(jīng)過巧妙的改裝。改裝的關鍵在于兩根鉛筆粗的線圈，由音量控制器變身為收報機的差頻振蕩器。在日本人闖進來之前，李俠撤掉了兩根改裝的線圈，收報機又變回了普通的收音機。

盡管日寇用分區(qū)停電等手段查獲了李俠的電臺，但他們搜到的證據(jù)只是發(fā)報機和一臺極普通的收音機。日本電信專家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僅憑這兩樣工具，就可以把信號發(fā)送到千里之外的延安。

共產(chǎn)黨情報人員為了能將諜報機更好地帶進諜戰(zhàn)區(qū)，一般都會用厚實鐵皮制成的外殼對其進行偽裝，外形與一般收音機無異。因為預留了改裝空間，這樣的收音機一般個頭偏大，緊急情況下可以改裝成發(fā)射器。情報人員不僅可以用它來接收“上級”指示，還能迅速將諜報發(fā)送出去。而改裝的時間只需兩三個鐘頭。

只有正部級官員才能使用的熊貓1501

熊貓1501型收音機是我國自己研制生產(chǎn)的第一代收音機，機身約1.5米長、半人多高，絳紅色的機身用四個柱腿撐起，集收音、錄音、點唱為一體。

熊貓1501可以說是一代傳奇機型。首先，它的生產(chǎn)廠家——南京無線電廠就是個傳奇。南京無線電廠前身為“中央無線電器材有限公司”，專門制造收音機、交通通信機等各類軍事器材，為國民政府最重要的高科技工廠。

一家生產(chǎn)收音機的無線電廠 資料圖

1949年，國民黨敗逃臺灣之前，在廠內各個角落埋下了炸藥，打算將其徹底毀掉。幸好，中共地下工作者早已預先打入了軍工廠內部，他們讓早欲溜之大吉、負責爆炸的工兵組“同事”先行撤退，同時在工廠外圍埋下大量炸藥。100多里外，當國民黨的負責官員得意揚揚地望著工廠方向沖天而起的爆炸煙塵時，哪里能想到，這座高級軍工廠已被掉包，成了中共的囊中之物，并成為當時被接收的唯一保存完整的軍工機械廠。

有了這樣雄厚的底子，南京無線電廠生產(chǎn)的收音機一時成為行業(yè)翹楚，而熊貓1501正是該廠的頂級產(chǎn)品。這臺收音機1958年開始投入研制，1959年被運送到北京，是作為國慶10周年獻禮而生產(chǎn)的國賓級收音機。它用20只電子管、4只喇叭制成，重量達百余斤。

熊貓1501型收音機問世后，相當威風，特別作為國禮贈送給來訪的國家元首，國內也只有少數(shù)幾個正部級以上干部才有資格使用。由于該收音機的造價頗高，只計劃生產(chǎn)200臺，而且又是軍管機型，別說買了，能看到的人都非常少。如今，全國留存的熊貓1501型收音機只有5臺。

“精神食糧”的坎坷路

新中國成立后，收音機幾乎是當時老百姓了解國家大事的唯一渠道，各種新聞和最新指示都通過它傳向全國，是人們真正的“精神食糧”。

1949年9月，一篇“新華廣播稿”中提到了中央對廣播事業(yè)發(fā)展的規(guī)劃：中國有四萬萬七千五百萬人口，其中80%的人是文盲。因此，無線電語言廣播事業(yè)，是“教育中國人民的非常重要的工具”。這讓廣播與收音機的地位空前提高。

1950年4月，國家決定在全國建立廣播收音網(wǎng)?？墒?，當時全國只有49座廣播臺和89部廣播機，110余萬部收音機，信息傳播渠道十分有限。針對這種情況，中央決定在全國每個縣政府、每個部隊政治機關都設置收音員，組織群眾集體收聽重要新聞，或將收聽到的重要新聞編成小報、墻報、黑板報等。

當時很多地方，收音機是當?shù)匚ㄒ蛔钕冗M的、傳遞信息最快的宣傳工具。那時沒有交通工具，每年春節(jié)的初二開始，收音員都要挑著鋪蓋、收音機、干電池及天線等一擔貨上山下鄉(xiāng)，讓農民及時收聽到中央和省電臺的春節(jié)農民特別節(jié)目。每到一個地方，收音員都要先架好臨時接收天線，然后組織當?shù)馗刹亢娃r民群眾收聽。農民群眾聽到收音機里播放黨的方針、政策，重大新聞，中央、省的領導同志講話和向農民拜年時，無不歡欣鼓舞。當聽到收音機里傳出優(yōu)美動聽的音樂時，大家都感到萬分驚奇。收音機下鄉(xiāng)為農村的春節(jié)增添了無窮的歡樂氣氛，收音員也成了最受歡迎的人。

到1952年，全國已經(jīng)建立了2.3萬多個收音站。那個時代，昂揚奮進的廣播體操音樂每天定時從收音機中傳來，在毛澤東主席“發(fā)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的號召下，大小城市的億萬人民應聲而動，和著同一旋律，在同一時刻，做著同一個動作。收音機成為連接中央和人民的重要工具。各種政策、方針剛一出臺，全國人民便會圍攏在收音機旁，鄭重地傾聽來自“黨中央的聲音”。

1966年春天，周恩來總理再次提出，要積極發(fā)展農村廣播網(wǎng)，讓有線廣播和無線廣播相結合。隨之而來，大批適合百姓使用的簡易和多功能收音機被生產(chǎn)出來，收音機的普及程度空前。

收音機一直威風到20世紀80年代，當時還流行著一個詞，叫“三轉一響”，這是嫁妝的最高標準，那“一響”指的便是收音機。

當傳來的廣播節(jié)目由“樣板戲”變?yōu)椤傲餍懈枨钡臅r候，收音機也迎來了夕陽。改革開放后，隨著收錄機的風靡、電視機的普及以及網(wǎng)絡的快速發(fā)展，收音機的地位被徹底顛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