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才揭開的槐花秘密

周長營

寒冬里，雖然西北風彈奏著刺骨的主題曲，但是，父親回想著故鄉朋友“玄猴”告訴自己的槐花秘密，仍然感到心里暖烘烘的。

春天說來就來，春天伴隨著節令到來了，槐樹上開滿了滿天繁星似的槐花，令人聯想到“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意境。槐樹上還有嗡嗡嚶嚶的蜜蜂們成群結隊、呼朋引伴地在采槐花蜜，還有一群五顏六色的蝴蝶在雪白的槐花間忙碌，更有趣的是一群鳥兒，大概它們發現槐樹上可以做巢……

更為癡情的是本村一位叫“玄猴”的中年農夫，可能是對槐樹或者槐花情有獨鐘吧。“玄猴”在一條公路旁的自己的承包田里栽了二畝槐樹。因為槐樹已經有碗口粗細，每到春天，槐花便開滿了二畝承包田。槐樹林里彌漫著濃郁的槐花香味，招惹得南來北往的人們紛紛駐足觀賞。

路旁行人們聞著槐花撲鼻的濃郁香味，望著槐花上金黃色的蜜蜂，以及五顏六色的蝴蝶們嗡嗡嚶嚶地飛來飛去，也紛紛駐足觀看，一副留戀不舍的樣子。每當這時，“玄猴”便引以為豪。

我家院子里種的槐樹還小，僅有胳膊粗細。家里還舍不得吃，盡管開出了槐花。

每到春天洋槐花盛開的時候，“玄猴”伯伯就給我家送一小籃子或者一化肥袋子槐花，讓我家“過過吃槐花癮”。我父親那時如果還給學生們講著課，“玄猴”伯伯就把槐花袋子放在學校辦公室里，等我父親放學以后再帶走。

因為我父親與“玄猴”伯伯是朋友，老師們老是讓我父親問一下“玄猴”，問他種那么多槐花做什么，既不能當飯吃，每次過了季節又落掉，讓人看見了怪可惜的。

大概“玄猴”伯伯有隱情吧，對我父親的多次提問，不由得怔了半晌，竟然無語而終……

終于，有一天上午，“玄猴”伯伯到我父親辦公室來，我父親便把這件事告訴了他。誰知“玄猴”伯伯望著我父親好久，依然無語。

那時，我父親在一個鄉鎮上教書，人很實在，所以人緣還不錯。有一年冬天的一個上午，我父親與“玄猴”伯伯腳蹬煤球爐烤火說閑話，父親看看四下無人，便問“玄猴”伯伯：“玄猴哥，咱倆是無話不談的老弟兄。我問點什么，你可別往心里去。如果不合適，就當成一陣風刮過去算了。”“玄猴”伯伯說：“那是，那是，老弟盡管說，你還不知道俺？”我父親聽了“玄猴”伯伯這番話，才把一顆心放在肚子里，父親十分隨便地說道：“現在黨的富民政策好了，孩子上學國家實行了九年義務教育，不但不收學費，還給小學生供應牛奶與雞蛋，農民還免收公糧，現在的生活簡直掉在了蜜糖罐里。就這有些人還不覺得甜呢？”“玄猴”伯伯憨厚地笑著說：“不用說，這是說俺哩！俺玄猴是啊！”我父親趕緊說：“不吃辣椒，心不發燒。玄猴哥何必心虛呢。”玄猴伯伯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俺何嘗不知道國家的政策這樣好啊！俺是怕，萬一有那么一天，政策變了，左鄰右舍、大叔們、大爺們、大娘們吃什么呀？聽俺娘說，1958年，人們餓的皮包骨頭不說，有人肚皮上都能看見腸子。別說吃槐花了，臭椿樹、楊樹、桐樹的葉子都被人捋光了。人們用開水一煮，啥味兒都沒有了。那時候，人們就吃那。至于榆樹，榆樹皮被扒光，只剩下白亮亮的一根柱子。至于榆錢兒，根本就不用想。俺是怕，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俺用槐樹開的花給父老鄉親們緩解一下饑餓……

“玄猴”伯伯一席話，說得我父親心里像貓抓一樣，感到心里酸溜溜的。

后來，幾個老師追問我父親與“玄猴”伯伯談話的結果，我父親便把“玄猴”伯伯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對大家說了。我父親感到在場的老師們沉默了一會兒，誰也沒有說話，有三位女教師還掉了眼淚，用手揉起哭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