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重：永遠一手提畫箱一手提風景

文/肖凌霄 宋祉豫

人物簡介：董重，生于貴陽，1992年結業于中央美術學院壁畫系研修班，現供職于貴陽市文學藝術聯合會，貴陽市美術家協會副主席，貴陽市城市零件當代藝術工作室負責人。1990年至今共舉辦過9次個展、51次群展。作品被上海美術館、廣東美術館、深圳關山月美術館、上海市美術家協會、北京中央美術學院畫廊、貴陽美術館、新加坡斯民藝苑、北京國際藝苑、美國西雅圖雙鶴軒、印尼余德耀基金會所收藏。

叼著香煙的鳥人，佝僂的毛茸茸鬣狗，長了胡須的獸身人面，枝條蔓延的“妖氣”梅花……1月19日，“小重路線——董重紙本作品”展作品中頻繁出現的這些“不合常規”意向，引起了觀眾的極大興趣。

這是“城市零件”發起人、畫家董重從事繪畫近三十年來，首次在他所生活的貴陽舉辦個展。十幾年前的貴州首屆“年度都市人物”評選，董重是十位獲獎者中唯一的藝術領域的代表，當選理由除了個人藝術成就和市場影響外，最突出的就是創辦了“城市零件”——貴州第一個當代藝術家集群。“城市零件”在貴州當代藝術界獨樹一幟和備受矚目了很多年。

中國文人傳統視“梅、蘭、竹、菊”為四君子，認為其“干凈正派”。董重反其道而行之，他喜畫梅花，是因為它“在寒冷之時開放，樹葉子還未發育完全，花先開了，枝頭搖曳”，很嫵媚，“情色”，還有“妖氣”。

“藝術創作的過程是沒有快感的，藝術本身就是痛苦的產物，說大了去，暴力，戰爭，地震，洪水，海嘯等等人為的和自然的災難；說小了就是我們的心靈總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傷害，藝術算是解決之道。用個人的方式，表達對我們生存的世界的看法，這些表達是非常具體但又難以言說的，我選擇鳥人、鬣狗、人面獸身等形象，就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敘事。藝術要關注的，是看不見的世界，不可知的未來的考古學。”

董重畫畫畫得好，偏偏還要寫文章，把身邊那些兄弟們逐個寫了一遍，的確是精彩，引得贊美一片。他認為，寫作和繪畫、音樂、表演等等，都是人類最基本的情感表達方式。他不相信寫作是可以訓練出來的，每個個體都有用文字去表達情感的能力和欲望，這是作為一個人最基本的情感表達方式。他說，有些專門寫作的人就是因為被培訓過文字的能力，寫出來的東西就沒有感覺，相當于這個人的舌頭被打了結，結果說出來的話就不動聽。

“寫作和繪畫是兩種不同的表達方式，對我來說，寫作要隨性一些，但絕不是業余愛好，而是另一種嚴肅的表達方式。我對文字的感覺基本上來自于閱讀，我讀的書不多，但遇見我喜歡的作家和篇目，我會不厭其煩反復讀，比如魯迅的東西，還有這幾年特別喜歡的詩人鐘鳴的隨筆《畜界·人界》，最近在讀吳亮的回憶錄。另外，有些電影和電視劇會讓我有想寫東西的欲望，《教父》我看了不下五十遍，還有一些很接地氣的中國電視劇，比如《紅蜘蛛》《紅蝙蝠》之類。”

作家戴冰以前說過，少年董重寫的兩句詩“我永遠一手提畫箱/一手提風景”讓他記憶深刻。多年后的今天看來，董重藝術道路的腳步并未偏離這個軌道。

詩人鐘鳴也曾撰文，認為董重的畫作尤其是“毛皮機理”一類，與舊時俄國偉大詩人曼杰爾斯塔姆風格有異曲同工之妙。曼杰爾斯塔姆對苦難、對古代世界的緬懷和俄羅斯的各種自然與社會的“冷”、對“皮毛”有獨特看法：詩里多處單薄的呢子、皮毛要和國家機器裝甲戰艦“巨大的怪獸”對抗，十分可憐。董重的“毛囊”畫，與曼氏的詩，背景自然不一樣。我們的文化傳統，是《山海經》《聊齋志異》《西游記》《水滸》一類，大家雖然都熟讀過，或耳聞目睹過，但很少有人注意到里面的“皮毛”本事，董重得了這個要領。所以，他的畫，其實是最傳統的，比當代許多成功者，更有接近中國圖像的本事，也就是真正的母語之根。

在展覽地點“蕭·藝術空間”展廳，展出董重近年來的紙本作品近30幅，諸多貴州省藝術界名流、普通觀眾和藝術品投資人，包括前輩畫家蒲國昌、貴州省美協副主席曹瓊德、貴州畫院院長和美術館館長陳爭、貴大美術學院院長耿翊及雕塑系主任李革、藝術評論家張建建等，出席展覽開幕式并發言。他們分享了不少自己與董重過去的趣事，也對他的作品展開點評和推薦。曹瓊德表示，藝術是講究“手感”的，而在董重的作品中，能清晰感受到這種藝術感覺。張建建也談到，畫畫最重要的是要保持一顆童心，而董重就是個擁有童心的人。

策展人舒暢向讀者、同事和朋友征集了他們最想跟董重提的問題，并在開幕活動上轉達給了董重。董重一一做了幽默詼諧的回答。

問：我想知道在你畫畫的這幾十年中，什么是最讓你痛苦的？不要回答‘創作的過程即是痛苦’哈，這太官方了！想知道的是那種突然立馬想把筆一摔“勞資不畫了！煩死了！”的深刻且走心的時刻。真的，你難得在家鄉辦個展覽，必須掏點內心活動出來。

◎《交易》 150×175cm 布上油彩 2010

答：這個是九零后問的問題吧？說話我都聽不懂（笑）。藝術家痛不痛苦？今天很多藝術家也在場，你們究竟痛不痛苦？我是很佩服那種藝術家，畫得很高興，覺得自己畫得很好，覺得自己天下無敵，很好很舒服。我個人的話，工作狀態比較愉悅，作品出來卻不太自信，所以會不斷去重復畫自己的一些題材。這不是痛苦的問題。因為當代藝術沒有一個確定性，隨著年齡的增長在創作的過程中我有時候也會有些怕。這其實是一個比較私密的問題，幸好人會調整，畫畫的時候聽聽音樂，品品茶，讓畫畫的過程舒服一點，豐富一點，就會好很多。

◎ 董重參展紙本作品

問：董重寫的那一組描述他身邊伙伴的文章，我非常喜歡。我不懂畫，但是在倫敦的時候因為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就跑去看了不少美術館，碰到了一些舉世名作甚至當代大師的個展，感覺和董重寫的文字里散發的氣息很搭調。

我對董重文章里描述的那些哥們、那些生活場景印象深刻，覺得有一種非常原始狂野的生命活力。他們活得很真實，而且為自己營造了一個率性自在的小環境，我向往之至。

不知道董重自己怎么看待他們這一代藝術工作者？從當年的文藝青年，到如今的文藝中年，這個群體最大的變化是什么？

答：其實真沒什么看法（笑）。我們這個年代，比我小的不說，主要是上世紀六十年代生的這一波，其實在做藝術的也不是很多，真正把藝術當生活方式的人很少，這有很多客觀原因。這代人和我，和上一代的文藝工作者相比的話，可能就是更能適應這個時代，會盡可能去適應。我很佩服老一輩的文藝工作者，但我肯定更認同我們這一代的價值觀，把藝術看得沒那么崇高，也沒那么理想化。這或許也就是藝術的悲哀，好像是藝術家變成了手藝人一樣。現代藝術家更是要靠市場。

◎《斗獸》 250X140cm 布面油彩炳烯 2009

問：都說董重是聰明人，我也總被人認為聰明，很想知道董重自己是如何看待聰明人的？

◎ 董重參展紙本作品

◎ 董重參展紙本作品

答：藝術家之所以為藝術家，應該用那個詞來形容：執著。還是有很多藝術家很聰明，尤其是近當代的藝術家，西方和中國都有。安迪·沃霍爾就是一個特別聰明的人，把現成的東西做成藝術品。據說有個記者采訪他，他故意把記者叫去超市的咖啡館。記者問他對博物館的看法時，他反問：你不覺得這個超市就是博物館么？他就是絕頂聰明的，他的作品就是罐頭啊明星頭像啊。他改變了藝術史發展，影響藝術家走進商業，后面的一些不怎么的藝術家也會主動走進商業里面去，主動迎合商業。不過，打個比方，如果呈現“董重牌醬香酒”這樣的商品，感覺就有點傻。我就不會去做。大多數藝術家還是挺傻的，像我這么聰明能意識到的不多。藝術家還是要多用點現代的方式去推廣自己。

◎《狩獵圖》 150×175cm 布上油彩

問：董重如何看貴州的書畫市場？你畫畫快三十年了，都沒有在家鄉貴陽辦過個展，之前一直都是在外面辦展，也在省外的書畫市場表現不俗。你覺得貴州的藝術品市場最缺乏的是什么，需要哪些力量才能推動它的發展？

答：最缺乏的啊，就是比如這次展覽的策展人這樣的推手，和“蕭·藝術空間”這樣的存在。需要建立一個平臺，連接藝術家和大眾。其實貴州畫家很尷尬，比如有人買畫，還要專門來找我，事實上我是畫畫的，商業和市場的東西應該由別的人來做。貴州的媒體從2007年開始，對當代藝術做過大版報道，包括我們的“城市零件”的推廣，也主要是由貴州日報集團的大力宣傳。如果這些媒體可以再做一下藝術品推廣，那就很好了。因為媒體人很了解藝術家和藝術市場，是有知識和能力來做這件事的。

對于自己創作靈感的來源這個問題，董重說，創作是來源于長期的積累，藝術家首先應該閱讀藝術史，了解前輩們是怎么做的，創作來源應該從藝術史和文化史中去找，而他的作品更多來源于古代神話和藝術，以及自己的一些內心活動。

◎現場嘉賓踴躍發言

◎董重現場回答策展人征集來的觀眾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