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靖
摘 要 “工匠精神”培育的研究反映出這個時代實踐精神的復興,它是一種真實的時代氣質,是現實,也是趨勢。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研究經歷了萌芽階段、發展階段、深化階段和繁榮階段,研究的主要內容涉及“工匠精神”培育的意蘊、必要性、目的及價值、面臨的主要問題和路徑選擇等方面。當前,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研究存在理論研究錯位于實踐、對“工匠精神”培育主體反思不深入、“工匠精神”培育的“路”入歧途等弊端。對“工匠精神”培育的后續研究應著力于讓理論研究對位于實踐、致力于“工匠精神”培育主體的“位移”、效力于“工匠精神”培育的宏觀價值指向。
關鍵詞 職業教育;工匠精神;職業精神;研究綜述
中圖分類號 G648.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219(2017)34-0020-07
“工匠精神”的內涵可被概括為“精益求精和將事情做好的專注堅持”。當前,“工匠精神”出現了復歸的趨勢:制造業因產業升級而發出要重拾“工匠精神”的呼聲;與“工匠精神”一脈相承的“創客運動”發展態勢如火如荼;昔日德國、日本“工匠精神”也再度備受推崇等。“因緊密地吻合和對應著當前中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要求”[1],“工匠精神”培育成為我國發展語境中的重要概念,且“工匠精神”培育研究也已成為學界關注的熱點領域。因此,本文通過對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研究的現狀進行梳理,以期對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研究形成更為深入和全面的認識。
一、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研究的歷程
以研究內容、研究對象和發表時間為依據,對以“工匠”“工匠精神”并含“培育”為檢索主題在“中國知網”檢索到的相關文章進行統計分析,將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的研究歷程大致劃分為四個階段。
(一)萌芽階段(2000—2009年)
在萌芽階段,已經出現了對“工匠精神”傳承的零星介紹,但研究多集中在藝術設計、手工制作等范疇。如王邇淞的《工匠精神》介紹的是國際奢侈品香奈兒“御用”鞋匠的工匠精神;而張刃的《退休“大工匠”的技能與精神應傳承下去》則是針對“工匠精神”保護和傳承問題本身展開的強調性文章,蔣梅的《論先秦工匠藝人的藝術精神》亦屬同類。這一時期,有關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的研究還是一個較為“寂寥”的狀態,相關研究只是就“工匠精神”進行了初步的探索,研究成果較為淺顯和零散,對我國“工匠精神”培育實踐的影響力也較為孱弱。
(二)發展階段(2010—2012年)
在發展階段,對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的相關論述和研究雖然數量仍稀疏零落,但卻帶有顯著的經濟因素驅動的“痕跡”。即在全球金融危機過后,多數企業開始認真審視“工匠精神”的缺失。如2011年,曾偉撰文《重塑“工匠精神” 緩解“制造業逃離”》,強調“工匠精神的來源,一是被形勢逼出來,二是依靠科學方法倒逼。通過堅持‘工匠精神使得企業加速技術升級,由內向外實現真正的健康性發展”[2]。此外,楊紅英的《數控時代仍需要“工匠”精神》、石大宇的《立工匠精神》都論述并提出企業對“工匠精神”的培育能促使自身質量和效率這兩大內延性方面的管理有所變革。在這一階段,全球經濟環境因受到金融危機的重創而顯得“疲軟乏力”,我國制造業發展也逐漸走進了“死胡同”。而此時大眾媒體眼眸中新出現的“工匠精神”則惹人矚目,并被奉為我國在當時優化制造業轉型升級、提升生產效率和產品質量的“玉圭金臬”。
(三)深化階段(2013—2015年)
在深化階段,有關“工匠精神”培育的論述和研究數量呈增長態勢。2013年,我國通訊行業發展迅猛,市場倒逼制造業品質的提升,國內智能手機制造商之間的競爭日益激烈。在此背景之下,國內智能手機行業對“工匠精神”的培育“青睞有加”,代表性的文獻如張蕊的《感性兇猛的“工匠精神”》、錢超的《“屌絲”CEO羅永浩的個人品牌:工匠精神》,這些文獻反映出國內通訊行業、智慧手機生產企業對“工匠精神”培育的推崇,他們更加重視用戶體驗、追求產品細節,并將“工匠精神”培育作為自身品牌形象而廣為宣傳。
2014年,相關研究的數量持續增大。此時,推動中國制造轉型升級,挖掘經濟增長潛力,業已成為社會發展的強烈需求。2014年6月23日,李克強總理在接見參加全國職業教育工作會議的代表時說:“我們要用大批的技術人才作為支撐,讓享譽全球的‘中國制造升級為‘優質制造”[3],而“工匠精神”中所富有的價值意蘊與追求“優質制造”所需要的價值需求不謀而合。至此,有關“工匠精神”培育的文獻層出不窮,大多以“工匠精神”培育來助力制造業升級為主題,如陳昌輝等的《工匠精神—中國制造在呼喚,職業教育應擔當》、王麗杰的《工匠精神與價值型企業》等。同時在該階段,研究領域也不斷拓寬,從藝術設計、手工制作、通訊、制造業等領域到教育領域(如鄧成的《當代職業教育如何塑造“工匠精神”》)以及文化領域(如鐵永功的《“工匠精神”與文字生產的前景》)等。
2015年5月,央視新聞推出系列節目《大國工匠》,更是讓“工匠精神”成為全社會所熱議的話題。文獻出處的多元化也佐證了“工匠精神”正在被各行各業所深刻感知、討論,并在當前浮躁的社會氛圍下認真反思自身發展“路在何方”,繼而提出以“工匠精神”培育來求生存、求發展。此時,開始陸續有文獻從社會發展的宏觀視角來探究“工匠精神”的培育,如王力的《呼喚工匠精神》、單士兵的《讓“工匠精神”成為時代共識》等。
(四)繁榮階段(2016年-至今)
2016年,李克強總理在兩會期間所做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培育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增品種,提品質,創品牌,”[4]這是歷年政府工作報告中首次提及要培育“工匠精神”,令人耳目一新。隨后“工匠精神”一躍成為年度“熱詞”,并持續受到社會各界的熱切關注。事實上,“工匠精神”培育在學術界從被“冷淡處理”到“登堂入室”、再到“名聲大噪”,并非偶然現象,其“上位”歷程是在社會輿論與經濟轉型雙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最終才成為國家意志的。此時,研究者們也開始覺察到深刻把握“工匠精神”培育的意蘊、追問其發展的背景和變化的淵源、厘清培育過程中所存在的問題等,有助于強化對“工匠精神”培育的理性認識。順應上一階段對“工匠精神”培育研究領域拓展的趨勢,本階段研究者們開始關注政府工作報告推出之后,為推動產業轉型升級和社會和諧發展,“工匠精神”培育的實踐轉向問題。相關研究對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的理論基礎、原則、制度設計與路徑選擇等進行了全面深入的探索,如:梁卿的《工匠精神應在哪里孕育?》、王文濤的《議“工匠精神”培育與高職教育改革》等。endprint
本階段,對“工匠精神”培育的研究在各研究領域內均呈現出“星火燎原”之勢。但不可否認,經濟因素仍然是居于首位的影響因素。此外,綜觀當前有關“工匠精神”培育的研討,借鑒國外經驗的研究也不在少數,如李曾婷的《德國和日本工匠精神的啟示》等,由此也可佐證由于我國歷史上并未形成尊重工匠的傳統文化,現今各行業內的“工匠精神”更是處于“神游物外”的狀態。因而,當前學界主流推介我國“工匠精神”培育做法的目光還更多地停留在參考“他山之石”的層面。
二、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研究的主要內容
研究者們嘗試通過對我國“工匠精神”培育進行研討,為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的實踐路徑提供有益參考。相關研究主要涉及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的意蘊、必要性、目的和價值、存在問題和相應的培育路徑選擇等方面。
(一)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的意蘊
1.“工匠精神”培育的含義
對于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的含義,研究者們的觀點較為一致,即“工匠精神”培育的邏輯是國家、社會(企業)、個人三者共同作用的結果。“宏觀上,‘工匠精神培育是國家對實體制造業的重視;中觀上,‘工匠精神培育是‘消費社會后期企業發展轉型的需要;微觀上,‘工匠精神培育是現代社會‘個體化生存方式的重現”[5]。
2.“工匠精神”培育的理論基礎
學者們主要基于以下幾種理論展開對“工匠精神”培養的研究:一是現代學徒制。學者們認為“工匠精神”的培育需要“扎根”于現代學徒制之中,“現代學徒制是教學手段也是倫理擔當,為培養工匠精神提供了沃土。”[6]現代學徒制是在現代職業教育背景下對“工匠精神”培育的有效途徑。二是系統理論。“培養‘工匠精神應運用系統論的方法”[7],工匠精神是由“匠心、匠術、匠德”[8]所構成的有機整體,這要求在培育工匠精神時應運用系統方法有序推進。三是以“魯班文化”為代表的中國傳統文化。“從優秀文化中汲取營養,推動‘工匠精神的培育”[9],強調通過傳統文化對現代“工匠精神”進行培育的基礎上,提出“工匠精神”培育的對策。
3.“工匠精神”培育的主體
“由誰來培育‘工匠精神”關系到“工匠精神”培育的核心定位與價值取向。現有研究在“由誰來培育‘工匠精神”問題上基本形成了較為一致的結論,即為社會培育技能技術型人才的職業教育是首選:“‘工匠精神是一種在當代職業教育中塑造的價值觀”[10];多數研究者認為職業教育是培育“工匠”的教育,因而“工匠精神”的培育應成為其“本分”,而在具體的“工匠精神”培育過程中高職院校是主陣地和重要渠道,“培育‘工匠精神是其應有的歷史使命和社會責任”[11]。
(二)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的必要性
“工匠精神”培育是否必要?學者們對這一問題進行了較為深入的討論,主要觀點體現在以下幾方面:其一,是中國經濟轉型升級發展的需要。從經濟發展內外部條件的變化切入,我國處于經濟社會的轉型期,“如何從仿制成功走向制造和創造,工匠精神正是這一節點上的關鍵”[12]。同時,當中國發展進入創新驅動階段的關鍵期以后,“實現可持續發展最為關鍵的要素是自主創新”[13],而“自主創新的實現需要工匠精神”[14],“工匠精神”培育是增強民族自信,影響國家未來發展的關鍵要素。其二,是塑造民族性格的需要。“工匠精神”培育也事關我們民族未來性格的打造,以“實現對國民職業素質、道德素質、精神素質、人格素質的涵養”[15],“工匠精神”培育是完成民族心智轉變的一劑良藥。其三,是企業和職業院校發展的需要。“工匠精神是企業生存、發展的重要保障,也是高職院校自身生存與發展的需要。”[16]其四,是培養技能型人才的需要。“經濟社會發展和市場競爭需要一大批具有‘工匠精神的技術技能型人才。”[17]其五,是個人生涯發展的現實需要。“工匠精神”的培育有益于“提高個人的綜合素質、促進其未來職業生涯的發展,實現個人的人生價值”[18]。
(三)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的目的及價值
1.“工匠精神”培育的目的
工匠精神是“推動我國工業由大轉強的核心靈魂、是重塑國民新素質的內在支撐、是落實‘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當然之意”[19]。學者們認為“工匠精神”培育的目的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一是在國家層面,“工匠精神”的培育對中國的大國崛起和復興意義重大,“中國要從‘制造大國轉變為‘制造強國”[20]。二是在社會教育層面,“工匠精神”培育將“倒逼我國職業技術教育內涵提升”[21],這將有利于我國職業技術教育質量和地位的提升。三是在職業學校層面,“工匠精神”培育讓“‘工匠精神成為職業學校學生的核心職業素養”[22]。四是在個人層面,“工匠精神”培育讓“在工業化生產過程中被異化為‘工具的人還原為真正意義上有尊嚴的‘人”。[23]
2.“工匠精神”培育的價值
學者們認為“工匠精神”培育的價值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一是通過“工匠精神”培育,使其成為現代職業教育“內涵發展的指導思想,‘立德樹人的特征”[24],促成現代職業教育的健康發展。二是“工匠精神”的培育不僅“有利于人力資本的增值和企業創新文化的培育”[25],而且“有利于產品質量的提升與產品質量的保障”[26],使其成為工業制造的靈魂。三是通過“工匠精神”培育,能夠優化“政府對市場體系的管理規范和管理方式”[27],從而杜絕在市場中“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發生。四是“工匠精神”培育“有助于工作者自我價值的實現”[28]。因為“工匠精神”培育的核心是突顯人的主導性,“無論如何,我們必須找回在這個獲得巨大科技進步的世紀中失去了的個人價值觀”[29]。
(四)我國“工匠精神”培育面臨的主要問題
當前,我國關于“工匠精神”培育方面的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仍存在一些不足,主要集中在以下幾方面:一是在“工匠精神”培育的認識反思方面,不能認為是現有的文化、制度及社會現實抹殺了“工匠精神”的培育,“工匠精神”培育所面臨的困境是“現代性進程中的時間性危機”[30],只有在“時間性向量”上才能把握“工匠精神”復蘇與培育的現實需要。二是在“工匠精神”培育的研究視角方面,集中在對“傳統繼承乏力”“工匠保護不力”[31]等微觀層面的批評與構建,“工匠精神”的培育不是回到過去,抑或是“義無反顧”地憧憬未來,而是要構建新時期的新精神。三是在“工匠精神”培育的原則取舍上,一方面,“工匠精神”的培育需要時間,需要一個長期確定性的未來,而“追求快速的財富逐利模式,讓工匠精神缺少了生存空間”[32];但另一方面,“工匠精神是有社會背景的,在不同的時期需要也不同”[33],這就需要適時、合理地作出判斷和調整。四是在“工匠精神”培養的環境研判方面,隨著現代工業的個性化發展,“為工匠精神的存在和發展開辟了廣闊前景”[34],但對照我國當前的社會發展實際,“尚不足以培養和塑造與發展所需相適應的工匠精神”[35],“工匠精神”要能夠培育和弘揚,“最基本的條件是要優良的社會教育文化環境來滋養”[36]。endprint
(五)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的路徑選擇
1.“工匠精神”培育的主要原則
學者們對“工匠精神”培育應遵循的相應原則也給予了較多關注,現有研究集中體現出以下幾個原則:一是與時俱進原則。“‘工匠精神的培育既要注重傳統‘工匠精神的歷史傳承,也要契合當代經濟社會發展的現實需要。”[37]二是注重理性原則。“工匠精神”的培育需要依托理性,其中“技術理性是‘工匠精神培育的基礎;價值理性是‘工匠精神培育的保障”[38],具體過程中要做到技術理性與價值理性的相統一。三是依托社會原則。基于發展進化的視角,“‘工匠精神具有社會性,其存在是社會性的遺產,是與社會不可分離的”[39]。工匠精神作為一種社會發展的產物,其培育應是不間斷的,并具有特定的社會性。四是人性化原則。對人的主體性重視與自我超越已成為“工匠精神”培育的著力點,“對人生審美境界的意義追尋和對自我的批判超越,對科學和人文的融合與回歸成為時代主題”[40]。
2.“工匠精神”培育的具體路徑
學者們對“工匠精神”培育的具體路徑進行了較為深入的探討,普遍認為應該從以下四方面開展:一是“工匠精神”的社會重建,要“凝聚社會價值共識,重塑職業價值體系;凈化社會浮躁風氣,超越功利主義;塑造工人職業共同體,形成穩定的‘工匠精神載體”[41]。二是“工匠精神”的政府推引,要“繼續大力弘揚大國‘工匠精神;制定獎勵政策激勵工匠;搭建信息平臺提高工匠職業尊重”[42]。三是“工匠精神”的學校培植,學校要從“推進人才培養模式改革、挖掘課程中的相關資源、利用實訓課程、營造崇尚‘工匠精神的校園文化氛圍等方面入手”[43],在具體的培育過程中還要強調“實踐和訓練手腦的緊密相連”[44]。四是“工匠精神”的企業傳承,“應用制度養成制造業的工匠習慣,再將工匠習慣升華為‘工匠精神,并通過這樣的過程來逐步培育‘工匠精神”[45]。此外,工匠精神的培育還要“加強倫理文化建設,更新價值觀念”[46]。這幾個方面共同作用,形成了“工匠精神”培育的具體路徑體系。
三、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研究的反思與展望
(一)“獲”“惑”并存:對“工匠精神”培育研究的反思
當前,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研究的成果豐碩,對我國“工匠精神”培育的實踐起到了一定影響。然而,無論從現有研究的緣起和歷程,還是提出問題、分析問題、培育路徑選擇等方面來看,“工匠精神”培育的研究仍凸顯出“淺顯”的特征,存在著亟待改進的問題。
1.“桎梏”與“羈絆”:理論研究終錯位于實踐
“實踐的最終含義是超越實踐本身”。當前的諸多研究停滯于表面,在理論層面未能拔高,重復性研究較多;同時針對“工匠精神”培育實踐方面的研究較少、且不夠深入。還有部分研究提出“工匠精神”培育的目的是側重于“制造”,而忽視了在“制造”過程中“人”的主導性,尤其是“現代性”所帶來的功利主義、物化、分離等對國人在政治、經濟、社會及思想生活等方面的沖擊和影響,還遠遠未能引起研究者認真審視。過度追求以“制造升級”和物質生產為邏輯起點的“工匠精神”培育,容易在實踐中漠視產品和質量背后所蘊含的價值觀,甚至可能加劇“逐利思想”對國人的侵蝕,進而形成“扭曲”的現代“工匠精神”培育的基本解釋框架。這也極易使在“工匠精神”培育的實踐過程中,各行各業為“拔得頭籌”而再次陷入追求“短、平、快”效益的循環,忽視產品品質的靈魂,理論研究與實踐的“錯位”,已成為影響我國“工匠精神”培育實踐的“桎梏”和“羈絆”。
2.“不能”與“不為”:“工匠精神”培育的主體之思
“工匠精神”培育的研究必然會涉及到“工匠精神”該由誰來培育的問題。多數研究幾乎“口徑一致”地指出“工匠精神”培育主體應由為社會培育技術技能型人才的職業教育所承擔,其邏輯即是職業教育是培育工匠的教育,因而“工匠精神”培育也就“理所應當”地成為職業教育的本分,這顯然有簡單化思維之嫌。事實上,現有多數研究在邏輯展開的伊始就忽視了當前職業教育發展與孕育出工匠精神的傳統學徒制之間的差異,誤讀了現代與傳統交織下“工匠精神”培育的內涵,遺忘了應通過多元的視角來解讀“工匠精神”培育問題,僅將“工匠精神”培育局限在制造業領域,也混淆了現今生產發展與傳承“工匠精神”的傳統手工業生產之間的不同。
誠然,職業教育要為社會發展培育大量的技術技能型人才,但在“效率”至上的社會現實氛圍之下,“人”投身于社會大生產之后,其精神滿足與自我實現意志就無從談起。“工匠精神”培育應由內而外產生,應建立在“做好事情與個人身份感之間的聯系”[47]。我國職業教育的發展還遠未步入發達階段,如不加以研判就貿然討論如何讓職業教育承擔起“工匠精神”培育的責任,是對“對錯誤的對象談錯誤的話題”[48],這是職業教育的“不能”。另外,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國職業教育所匱乏的是“努力去發現問題并通過親身實踐來解決問題的文化”[49],只重視學生技能的“求精”,而忽略職業素養、人文情懷的培養,這是我國制造業“只大不強”的根源,亦是職業教育的“不為”。現有研究應理清職業教育在“工匠精神”培育中的“不能”與“不為”,才能明確職業教育在“工匠精神”培育中的角色識別和自我定位,進而在職業教育的基礎上尋求新的培養主體。
3.“短視”與“懷舊”:“工匠精神”培育的“路”入歧途
現有研究具有以下三個顯著特征:一是對工匠手作敘述的缺失,二是對現代化進程中工匠制度研究的迷失,三是對現代和傳統工匠文化的比較研究弱化。研究基礎的不穩固致使對“工匠精神”培育路徑選擇的論述多集中在政府要構建工匠制度、加大對匠人的保護、社會和企業要繼承手工遺產、學校要傳播工匠文化等方面。這些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回答了現如今“工匠精神”培育所面臨的困境及缺失的制度、失傳的文化、模糊的精神指向等原因,但也極易引起研究者忽視從微觀向宏觀分析中對“工匠精神”培育所作出連續性考察,并不利于揭示“工匠精神”背后所蘊含的道德規范與思想理念的培育及傳承。endprint
而且,現有研究中的一些觀點,并未考量在現代化進程中的時間連續性,而篤定地認為是社會現實、制度或文化抹殺了“工匠精神”的生成,這種判斷也過于武斷。
(二)“觀往知來”:對“工匠精神”培育研究的展望
1.“協同”與“吻合”:理論研究對位于實踐
在“人”的意義上來探討“工匠精神”培育的研究,給予了“工匠精神”培育理論研究與實踐對位的一個契合點。觀照當下,我國正處在產業轉型升級的社會訴求之下、在“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時代背景之中,對“工匠精神”培育的研究應從對物質占有轉變為對產品質量和“人”的個性化的追求,突顯出技術之后的“人”,并認真反思被以往研究所遺棄的“工匠精神”培育背后所蘊含的超越創新、至真至美的價值訴求。對“工匠精神”培育理論研究當然不能囿于“工匠”或“學生”等群體,它應是在對“人”的技術理性和工具理性的批判與辨識、對各行各業從業人員職業精神的反思與重塑之后,完成對“人”的超越、對自我的批判,并追尋“工匠精神”審美境界的生成,即人文和科技發展的融合應成為“工匠精神”培育理論研究的主旨。而對“工匠精神”培育實踐的討論則涉及眾多社會領域,也并非只有一條路徑就能完成。不可否認,“工匠精神”培育的本質是“造物”,但更不容忽視的是“造物”的核心是“人”的主導性,“無論如何,我們必須找回在這個獲得巨大科技進步的世紀中失去了的個人價值觀。”[50]對“人”的主體性的重視,應成為“工匠精神”培育理論研究與實踐協同發展的著力點。
2.“責任”與“擔當”:“工匠精神”培育的主體“位移”
“工匠精神”培育是一個復雜、長期的過程。職業教育在“工匠精神”培育過程中的“不能”與“不為”也決定了其無法承受“工匠精神”培育的主體責任之重,這也是在現代社會中具有普適性的“工匠精神”成為社會稀缺的原因。至此,為突破束縛,“工匠精神”培育在各教育階段的推行“呼之欲出”。“工匠精神”培育在各教育階段的推行也并非是“空穴來風”,其提出也有著較為夯實的理論基礎。如杜威的教育本質觀就提出職業教育要貫穿于整個教育過程。但需要強調的是,這種“貫穿”并非是在傳統的普通教育基礎之上機械、簡單的“疊加”,而是“充分利用所有的公共教育資源進行‘重構”[51]。因此,杜威的教育本質觀為“工匠精神”在各教育階段培育推行提供了理論層面的指導,推行并不意味著在每個教育階段都要培養出學生的工匠精神,這既不合乎現實,也與各階段學生的身心發展特點不符。但普通教育階段或是高等教育階段都是“工匠精神”培育、生成過程中的重要環節,并為整個生成過程奠定堅實基礎。“工匠精神”的生成過程為其在各教育階段的推行和培育提供了可能,而各教育階段的綜合實踐活動課、實踐教學等都為“工匠精神”培育提供了載體。
3.“轉向”與“調適”:“工匠精神”培育的“車到山前”
“工匠精神”培育的“連續性”涉及到在特定的時空內工匠從事勞作時的感受與體驗,這種感受和體驗促成了工匠的道德規范和職業態度,并在長時間積累過程中折射出“工匠精神”的技藝之美、創造之美、堅守之美。當前,“工匠精神”的展現已被博物館、個人展覽等空間所“包辦”,所謂“工匠”的勞作時間也自帶“個人化”“高端化”的色彩,這使“工匠精神”本應具有的生活化、平民化的特質漸行漸遠。現今“工匠精神”的“貴族化”氣質已然脫離了“工匠精神”的本質,因此,在后續相關研究中,有必要探討如何擴大工匠勞作的公共空間、進而延展工匠勞作的時間,這將是“工匠精神”培育的可能路徑之一。
實際上,現代“工匠精神”的缺失是其連續性被中斷的結果。后續研究應明確“工匠精神”的培育是長期積累的過程,暫時性的缺失也是可能的。如此,后續研究才更應明確“工匠精神”培育不是懷揣著“懷舊”的情緒,任性地渴求回到過去。“懷舊曾經是少數精英的安慰或威脅,現在則吸引或折磨著大多數社會階層。”[52]對“工匠精神”連續性的考察不僅有助于對“工匠精神”培育的微觀認識,還有利于彌補研究者對“工匠精神”培育的宏觀價值指向的理解。因此,“工匠精神”培育并不是要回到傳統工匠勞作及其時間節點之上,后續的相關研究不能只就培育而論培育,路徑選擇的研究需要注意到“工匠精神”生成的連續性特征、也需要捕捉到“工匠精神”所隱含的審美境界,如此才能培育出新時代“工匠精神”和新時代的新工匠。這里的新工匠是指社會各行各業的勞動者,他們所具有的匠心文化、創新思想、敬業精神、專注勞作才是新時代所需要的“工匠精神”。
“工匠精神在人類的現代化征程中將扮演更為重要的角色”[53]。“工匠精神”必然與社會的組織形式和生成方式緊密相連,它應是這個時代現實需求的精確表達。“工匠精神”培育的研究也反映出這個時代實踐精神的復興,它是一種真實的時代氣質,是現實,也是趨勢。后續的相關研究只有在理論探討和實踐中不斷反思,以嚴謹的科研態度對待問題,才能助力我國當代“工匠精神”的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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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The researches on cultivating the spirit of craftsman in China indicate the spirit of practices revival in this age. It is a real era disposition,It's a reality, it's a trend. The researches, in which the significance, necessity, purposes, functions, problems are involved, and its evolution has gone though four stages of germination, development, contending and deepening. At present, some problems still exist, such as the theoretical research is misplaced in practice; reflection on the cultivation subject is non-depth; the cultivating strategies have seduced many into error. Therefore,further researches should be focused on the theoretical research and practice combined; the cultivation subject should call for further meditation; choose the path that provides point of value orientation.
Key words vocational education; spirit of craftsman; professional spirit; research review
Author Cao Jing, lecturer of Hub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Wuhan 430068)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