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聘
我們正準備替薛得香見那祝排山仙姑一面,沒想到第二日清晨,她竟親自登門拜訪,我趕緊使喚宋焦去找薛得香過來,千萬別又叫她跑了,。宋焦不情不愿,有意走得慢,過了兩炷香的時刻間也不見回來,可我看祝排山只悠哉悠哉地飲茶,沒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暫時放下心。
李祟昨日被我扮鬼嚇著了,現在還在熟睡,我問祝排山:“仙姑何事駕臨我府上?”
她笑著說:“我是為了等薛得香。”
“你找薛得香,為什么不去他的薛府?”我問。
“我到這里來也是一樣,你看,他不是來了么嗎?”她下巴點點門外,果然有一個人影匆忙趕來。
他一見到我們,立即站住,臉上僵硬地笑著,汗直往下淌。然后,他先是挪步到我跟前,不知在對誰說:“原來真是來了,我以為是宋焦那個混賬哄我。”
我一扯他的衣袖,他終于抬起臉,說道:“山山姑娘,當年云霞關一別,你過得還好嗎?”
“怎么不好,她拿了你的銀兩,總之過得比你好。”宋焦懶洋洋地說道。
“你……”薛得香氣結,。
祝排山倒是不惱不怒,開口說:“我本是炬王山的修行之人,幾年前來到京都是為了尋找我那叛離師門的師兄。”
她將手搭上薛得香的手背,說道:“當日拋下你,是因為炬王山不容外人進入,那我又如何強帶你進去呢?”
“我明白……”薛得香垂下頭。
我一見薛得香這副模樣,就知道他無藥可救了,。祝排山很明顯是個渣女,有眼睛的都知道,她這次來肯定不會是單純地見薛得香,。果不其然,溫情脈脈過后,祝排山顯露出了她的真實目的。
“我此次回來,不僅是為了替陛下治病,我還得知,我那個師兄就藏匿在京都宵燈巷,所以薛公子,我在京都認識的人只有你,只能拜托你了……”
“沒事兒,我跟鸚哥兒作為朋友一定會幫你的!”薛得香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以訕笑。
“大姐,你知不知道宵燈巷有多少人哪!你就叫我們去找!”宋焦頓時蹦起來,他生平最討厭麻煩。
“不怕,”祝排山微微一笑,“這個人你們很熟悉,他在京都的名號是白臉張吧。”
我一聽聞這個名字,有些猶豫,——因為這家伙也是個大流氓,我已經跟徐天生樹敵了,不愿再去招惹上他。
哪知薛得香見我不想干,拉我到一邊,跪下抱著我大腿號嚎:“鸚哥兒,我的婚姻大事就在你身上了啊!你可不能讓我后半輩子一個人孤零零的啊。”
我無奈,只得扶他起來,我說:“這事兒我做不到,不過找徐天生過來興許可以,。對了,你再叫醒一下李祟,叫他們兩個合作。”
白臉張原名叫張無銀,我記不得他是多少年前開始興風作浪了,只知道他是外地來的修行人,后來不知怎么修行到宵燈巷去了,——宵燈巷是京都最大的風月之地,。他長得極為英俊,很會穿衣服,還時不時涂抹個脂粉,曾有不少官太太想出大價錢包養他,被他義正言辭詞嚴地拒絕,他說:“我可是個正道人士啊。”
不知道他在春水姑娘榻上翻云覆雨的時候,會不會說這句話。
我跟他沒什么交集,但是徐天生卻對他很是介懷,——徐天生嫉妒他,應該說徐天生嫉妒一切高雅的事物,。按理說徐天生論五官并不比張無銀差,但是他們的區別就在于品味位,徐天生覺得坐在酒館里跟手下一起用粗陶碗喝酒、啃大骨頭棒子就是人間享受的極致,而張無銀卻躺在美人的懷里被人扇風喂葡萄。
他們倆的沖突第一次爆發是在羊雜湯上,徐天生曾不止一次地對我說:“周為鸚,你說世間第一個做出羊雜湯的人是活菩薩吧,是活菩薩吧。”
然而張無銀聽聞,卻哈哈大笑,險些扇子都拿不穩,他說:“羊雜湯?那腥臭不可聞的玩意兒,竟也配稱作食物?”
徐天生頓時進入狂暴狀態,我攔著他說算了算了,他卻眼眶含淚地對我說:“一個男人,連自己心愛食物的聲譽都無法守護,還叫什么男人!”
徐天生當日跟張無銀大打了一場,但是沒打出什么結果,從此這樁仇就結下了。
于是我又找到徐天生,我緩緩說:“還記得多年前,張無銀所給予你的那份恥辱嗎?”
徐天生先是惘然,接著怒氣勃發,我又說:“當年我攔著你是我不對,如今,我讓李祟協助你干收拾他,把他給我裝進麻袋里,綁在府里天天灌羊雜湯!”
“雖然我一個人就能收拾那小白臉,但是,讓李祟給我打打下手也不錯。”徐天生說。
宋焦剛剛以暴力方式叫醒了李祟,李祟跳起來正一肚子起床氣沒處發,我笑瞇瞇地按著他的肩膀:“李祟,是不是想打人哪,說實話,想不想。?”
他一臉驚訝地望著我,我眼神堅定地看著他說:“跟著徐天生一塊兒去,給我捉個人回來!”
于是李祟跟徐天生一前一后堵在了宵燈巷前,那些姑娘們不知道他們要干嘛嗎,一雙雙眼睛都瞧著他們,戳點嬉笑個不停。
李祟跟徐天生瞬間臉就紅了,他們由開始的氣勢盛大變得手腳不自然,甚至想打退堂鼓。見狀,我頓時急了,在背后大喊:“李祟,快沖,沖進去啊!我怎么跟你說的?”
李祟回頭看我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啊——”地的一聲就跑進去,他大聲說:“張無銀你這個斷子絕孫的,快給小爺我滾出來,不然我跟徐天生一起揍你!”
半晌無人回應,周遭靜了一下,又開始熙熙攘攘,他又大喊了一聲:“張無銀你不要臉,欠嫖資不還,小爺來收賬啦!”
我覺得李祟現在像個小傻子,就他這么說,張無銀會出來就見鬼了。,但是,我顯然忽略了張無銀很可能也是個傻子,李祟話音剛落,他就從一面窗戶探頭出來:“啥,你說啥,?我沒聽清。”
說時遲那時快,李祟從一旁的水缸中側身踢起一只水瓢,那水瓢如一道閃電飛上去,“咣當”一下擊中了張無銀的腦袋,。被打之后,張無銀才知道將頭縮回去,但是晚了,因為徐天生已經摸清了他的方位。
蹭蹭噌噌幾步,徐天生上墻,翻過欄桿,從窗里一把將張無銀掏出來。,我眼見要成功了,我十分激動,我用手拉著一張個麻袋,大喊:“來來來!往這兒扔!”endprint
沒想到徐天生不聽我的,因為周圍有許多女子都發出尖叫,更有不少女子用一副驚嘆的目光盯著他,徐天生他第一次被這么多姑娘注意,他有些飄飄然了,。為了顯威風,他將張無銀一只手舉起來,但當他抬頭看時,發現手上只抓著一把衣裳。
張無銀坐在不遠處的水缸邊沿上,微笑著看著他,接著那一水缸的水突然被吸起來,倒潑向徐天生,將他淋得狼狽不堪。
果然是修行之人,就是有這些邪門術法,。我正焦頭爛額,突然驚喜地看到,李祟就站在張無銀的身后,他一只胳膊纏在他脖子上,將他喉嚨鎖住。
張無銀開始掙扎,他從水缸上翻落下來,跟李祟在地上滾了幾個來回,李祟就是死死不松手,。突然,我看到張無銀的手伸向李祟腰間。
“哈哈哈哈……”李祟爆發了響亮的笑聲,我閉上眼,心想這下完蛋了,。
果然,他手松了下來,一溜煙又叫張無銀不見了。
“李祟你這蠢貨,笑什么笑!人都叫你給放跑啦!”徐天生將李祟從地上抓起來。
“他撓我癢癢,我能忍住嗎?你就知道怪我,要不是你逞能,他會跑嗎?”李祟瞪圓了眼。
“你還跟我犟嘴是不是!誰說撓癢癢就會笑,我怎么就從來不笑?”徐天生大吵大鬧。
“你是你,我是我,憑什么你不笑我就不能笑!”
場面越發不可控制,這對冤家原本就互相看不順眼,現下吵開了馬上就要動手了。
“讓開讓開,有人報官,說這里有人斗毆鬧事,”巡衛軍頭子梁帶刀帶著一撥手下趕到宵燈巷口,笑著看向兩人,“請問是不是您二位?”
“我們兩個沒有斗毆!”李祟認真地說,“你沒看到嗎,是我全方面毆打他!”
“行了行了別說了,”徐天生明顯是老油子了,“咱倆肯定得坐幾天牢,你看我到牢里怎么收拾你。”
兩個家伙被官差帶走了,我拉住梁帶刀問:“大人,是誰報的官?”
他想了一會兒說:“你不知道么嗎,剛剛曹公子經過,說這里有人打架,叫我過來管治。”
現下兩個能打的被帶走了,我心如死灰,正想收拾收拾麻袋回家,突然看到原先的窗口坐著一個人,正是張無銀,。原來他沒跑,只是鉆回了窗子,此刻他正愜意地剝石榴吃,絲毫沒注意到我邪惡的目光。
我沖他招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問:“干嘛嗎?”
我用手指在唇上“噓”了一聲,然后嘿嘿笑著拍拍麻袋,我說:“來來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他眼睛一亮,看看四周,然后興沖沖地從窗子里跳下來,。這家伙是個孩子心性,呆傻程度比之李祟毫不遜色,他急不可耐地打開麻袋,腦袋伸進去四處摸索,嘴里還說:“寶貝在哪兒呢?”
我見他這么好上當,一下子把他兩只腿倒提起來,將他塞進麻袋里。
“進去吧!”我獰笑道。
我將麻袋甩在肩上就走,走著走著突然覺得麻袋怎么輕了許多,回頭一看,發現張無銀已經脫逃,站在街口,拿著石榴沖我招手,。他哈哈笑道:“我乃修行之人,沒有幾個術法怎么行?”
我心中道一聲不好,正準備沖上前跟他干硬仗,他見勢不妙又要拔腿,沒想到薛得香也來了,他先我一步跑出,喊住了張無銀。
“張大哥,您就行行好,鉆進這個麻袋里,讓我們帶回家好不好,?有我保證,沒人敢烹了你炸了你,。張大哥,我這輩子能不能成親娶上自己喜歡的姑娘,可就全在你身上了!”
“笑話,我混跡風月場這么些年,都沒遇上自己喜歡的姑娘,憑什么你遇上了,!要我幫助你,我不干,哼!”張無銀氣呼呼地說道。
“有個姑娘,她十四歲來到京都,天天早上挑著那么重的碳炭走到很遠的地方去賣,她是為了找她的師哥,。雖然她只說找人,沒怎么提起那位師哥,可是我想在她心中一定是重要的人,。我從來不問,我想萬一那是她喜歡的人該怎么辦,我要怎么辦,?我覺得或許我對她更好她就會忘了找人這件事,可是她再次來京都,還是為了找她的師哥……所以我來找你,把你帶到她面前,得到一個答案。”
“小師妹?是山山小師妹嗎?”張無銀朝他大喊,“你死了這條心吧,我好不容易才從那個鬼地方逃出來,怎么可能乖乖回去!你跟小師妹說,除非他們把我的尸體拖出京都!我就是這樣一個要自由不要命的人,你們看著辦吧!”
“張無銀,你站住!”薛得香急了。
“你滾開行不行,我小師妹不會喜歡你這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兒的,你這樣沒用的!”
“我知道……我喜歡她,沒說要讓她也喜歡我!而且任何事情如果不表現出來,不坦率地說出來,就連一絲絲的可能也沒有,。哪怕被別人當笑話看,我還是想幫她完成她的心愿,想要所有她高興的時候我都能在她身邊,到她也完成我心中那唯一一個心愿的時候,也不停止……”
他的眼睛澄澈,從前他就是這樣純粹地不計回報地努力著。
“所以,張無銀,今天你必須得進這個麻袋!”薛得香斬釘截鐵地說。
“其實我真的很想跟你一起走,讓你在小師妹面前死心,但是……”張無銀雙手抱頭,苦著臉道,“我上次跟人打賭調戲了那個神殿的老太婆,她再看到我要給我下一百種蠱殺掉我的!”
“所以,我先走為敬啦!”
說著,張無銀轉瞬間換上一副輕松的笑意,揮手作別,。
沒想到,他還沒轉頭,一錘子從他頭頂降落,將他打得眼冒金星,張無銀緩緩倒下。
宋焦站在他身后,舉著錘子,叉腰看向我跟薛得香,滿是不屑:“一錘子的事,你們折騰到了晚飯時候!偷襲他,你們會死嗎?”
薛得香跟我趕緊將張無銀放進麻袋,擦擦額頭上的汗,歡天喜地地分別攬住了宋焦的左右胳膊。
“宋焦,你不是嫌麻煩不來的嗎?”我問。
“李祟跟徐天生那兩個大蠢蛋不是被抓走了嗎?剩下你們兩個,更不可能成事了,。再說,要吃晚飯了,我是不能允許我親手做的菜沒被吃就變涼的!”endprint
“啊,還有!”宋焦眼角斜斜地看向薛得香,不自禁地笑起來,“你剛剛說的話真的好傻,哈哈哈,好丟臉啊薛得香!”
“宋焦!你做的菜真的很難吃,只是我們不好意思告訴你而已!”薛得香張牙舞爪地報復。
我們將張無銀連同麻袋送到神殿的時候,祝排山出來迎接,。她打開麻袋,望了一下,滿眼含笑:“是他沒錯了。”
祝排山領我們進神殿,薛得香問:“山山,接下來你要怎么辦?”
“我給陛下的醫治快結束了,剩下的事情神婆會處理好,。我本想在京都多玩幾日,可是師哥狡猾,我怕他又乘趁機跑了,所以今夜子時前,我會帶著師哥他離開京都。”
“這么快就要走!”薛得香大聲地嚷出來,被祝排山一瞪,他又小了聲音,他嘟囔道,“你可以叫其他人送你師哥回去,你在京都多留幾日,還有好多好玩的地方你不曾去過。”
“如果今日不啟程的話,可能趕不上下個月的吉日了。”她笑著說。
“什么吉日?”
“我與師哥,下個月要成親。”她邊看著薛得香,邊柔柔地吐出這句話的每一個字。
聞言,我極為擔心地看向薛得香,。他嘴唇霎時發紫,睫翼微顫,他輕聲問道:“你很了解你的師哥,很喜歡他,所以下定決心非他不嫁了嗎?”
“我與師哥只在小時候見過一面,他被整個炬王山的人說是修行天才,俊朗又隨和,。那時候他傾慕一個女子,竟然為河水不沾濕她的羅襪用劍定脈枯竭了整條大江,但是后來跟那姐姐吵架了,又倔口說自己從未喜歡任何人,。他是容易拿起來,又容易放下的人,說不喜歡那位姐姐了,便連她死了也不曾眨過眼,。師傅父說他這樣灑脫自在的人最能結成道心,能成為他的道侶,對于我來說是很好的事情。”
“原來如此,我這種固執的人,結幾輩子也結不成你們說的道心吧。”薛得香有些失魂落魄。
“你固執在了不該固執的地方,”山山姑娘猶豫了片刻,終于輕輕捅破那層紙,“薛公子,就算我不喜歡我的師哥,我也不會喜歡你。”
薛得香有微微的驚愕,最終他摸著后腦勺,笑起來:“其實,我很高興你能如愿以償地跟你師兄回家,很高興你即將坐在喜轎子里,不能因為我喜歡你,就強迫你對我有一樣的心意,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能你成親的時候我不能去送禮了,因為我爹爹從小就不準我出遠門兒,所以我不能像你的師兄一樣閱遍河山,見多識廣……”
他的話分明很違心,我看到他那放在后腦勺的手指一直在顫抖,。但是這種情形下,他怎么可能將真心的話說出口。
最后,我們最后離開了神殿,我去牢里花錢贖了徐天生跟李祟,。
帶著李祟回家的時候,我想起最后薛得香最后背過身那幾乎落下淚的臉,不禁怒火中燒。
我突然跑向神殿,有些事情我想對向祝排山質問清楚,:為什么你不喜歡他,卻一次次將碳炭拉到薛府前,為什么要帶他私奔,為什么要求他去找你的師哥,為什么要給他這些自以為是的機會?
李祟跑在我身后,我們氣喘吁吁地進入神殿時,卻發現祝排山一動不動地坐著,似乎就是在等我,她嘴唇微張:“你竟然真的來了。”
她說:“看到你走之前的神情,我便猜想到你會來找我。”
“那你是不是也猜到了我要問你的問題?”我說。
她嘴角彎起,站起身,一邊走一邊說:“陛下生了病,可是他的這個病藥石無不靈,只有我才能幫他,我的本事就是看到他的病癥源頭,他的心結。”
“你能窺探人的心思?”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是啊,從我第一眼看到你與你的夫君開始,就覺得有趣,。世間夫妻,有一心一意只想著對方的,也有同床異夢各懷鬼胎的,還有薛得香對于我的單相戀,那些男子女子的心中,有的人將父母兄妹視為最重要,有人將自己的結發視為最重要,有人最愛自己的子女,也有人最愛自己。”
“我看到你的夫君從小失去雙親的疼愛,他有一大幫子好友,他還喜愛桂花釀湯圓與拔絲地瓜,喜歡揍看得著不爽的人,不過那些都是他心中的第二位,他最重要的人是你,。他有一顆清風朗月一樣干凈的心,那顆心是我見過的頂出類拔萃的,他將他一切無可依托的情感放在了他喜歡的女子身上。”
“可是,”她語鋒一轉,“在你心中最重要的人并不是他,。即使你一樣也從小無父母,你的家人都是偽裝成功的死士,可是你心中那排第一位的人確實不是他。”
李祟急切地問道:“難道是曹東吹那娼夫?”
“不是,”祝排山搖搖頭,“那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死去的女人。”
“周為鸚!”李祟沖到我身前,焦急地問,“你不會真的喜歡女人吧!”
“你在胡說什么!”我也立刻怒了。
祝排山看著這因她而起的混亂,卻慢慢坐下喝了一盞茶,。李祟雙眼一直盯著我,他說:“雖然知道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是你,但你沒有理由非要把我擺在第一重要的位置上,可是知道了這一點,還是忍不住會生氣。”
我說:“那個女人對我有養育栽培之恩,比我母親還待我還好,這樣想,你心平氣和了嗎?”
“周為鸚,”他喊出我的名字,“從我到京都的第一天起,我就不停地告訴你我的心意,你卻從沒說過你的心意,搞得所有人都知道我第一喜歡你,我卻到現在才知道你第二喜歡我……”
他退后幾步,腦袋別過去不看我,我不知道他現在究竟是什么情緒,。他說:“你不當著很多人的面沖我表白,我是不會回家的,你等著吧。”
說完他就跑了,。
我顧不上祝排山,也追了出去,。我看不到他的神情,不知道他說的是氣話,還是認真的,打了幾個彎子,我便不見他蹤影了。
我只好打道回府,見薛得香喝醉了倒在桌上,宋焦正在夾菜吃,。他瞥了一眼我,立即放筷起身,經過我身旁時,我下意識地抓住了他:“你要做什么?”
“我要殺了祝排山,”他輕描淡寫地說,“她肯定已經知道那件事了。”endprint
“什么事?”我問。
“曹正義告訴你的那件事,皇后其實已經死了,。”他看向我,“恐怕不僅如此,是不是所有的事情她都清楚了,還需要我向為陛下查明。”
“殺了她,也是陛下的意思。”他說。
我這才恍然,宋焦一直秘密注意著京都的所有動向,他是擁有最高權限的人。
我不禁問:“為什么她死了,要瞞著天下人?”
“周為鸚,一件事情的牽動,往往會揭穿許多人的真面目,往往會改變很多人的命運。”他對我說。
“如果你殺了祝排山,這家伙醒來,會跟你拼命。”我看著躺倒在桌上的薛得香說。
“如果他真的不識抬舉,我不介意多殺他一個,縱使是那老奸賊的兒子又如何?”說著,宋焦抹了抹刀鋒。
他一直都是這樣理智而無情,從皇后將他送給陛下作為死士的時候,他便只效忠他一人,。哪怕陛下要他反過來殺了皇后,他也會義無反顧。
薛得香對于宋焦其實是一個羈絆,他們總是斗嘴打架,宋焦卻一直羨慕與欣賞著薛得香,——他有父母的寵愛,那老奸賊在朝堂上到處給人挖坑,回到家對這兒子卻有求必應,從不失信,他還有對自己心愛的姑娘一往無前的勇敢。
“宋焦,我想向你求證一件事,”我說,“真是陛下殺了皇后嗎?”
這對天家夫婦之間問題重重,至少在世人看來是這樣的,再說加上各種各樣捕風捉影的猜測,我都覺得陛下的殺機不無可能。
“怎么可能啊,”宋焦只輕輕說了一句話,“皇后她是自己想要死的。”
“他們兩個,遠比世人想象得要恩愛。”
我沉默了半晌,最終問他:“不殺祝排山不行嗎,?你明知道薛得香會怎么樣。”
“所以說,周為鸚你永遠都不是一個合格的死士,你永遠喜歡考慮這些無謂的東西,而錯失良機,。”宋焦說,“他要怎么樣,找我來好了。”
“在祝排山離開京都的時候,我會預伏一些人,將她解決掉。”宋焦看了我一眼,就離開了府門。
“薛得香!”我怎么都搖不醒他,只好一腳踹上他的肩頭,。
他被踹倒仍然睡得死沉,看來宋焦給他灌了不少酒。
我有些心急,祝排山今晚子時就要離開京都,宋焦設的人馬應該已經到位,如果薛得香這家伙不及時阻止,他一定會后悔一輩子!
“世子為何沒有跟你一起回來?”陳鼻幽幽地出現在我身后,問道。
我猛然一驚,面對她的疑問支支吾吾答不出話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了,他身無分文,要么學徐天生睡橋洞,要么跑去喝霸王酒。
我總不可能告訴陳鼻,“我把你家世子給氣走了,非要我對他做當眾表白這種惡俗的事才肯回來”,那陳鼻肯定二話不說,立刻押著我去干。
李祟啊李祟,又不是小孩子,非要用這么直白粗淺的方式嗎?
“世子究竟去了哪里?”陳鼻有些擔心了。
“世子去逛花樓了!”我強裝鎮定,“你可千萬別去打擾他,擾了世子的興致不太好。”
我腦中想到李祟笑瞇瞇地站在樓上,周圍烏泱泱的全是圍觀百姓,似乎全京都的百姓都趕來湊熱鬧,。我雙膝跪地垂著頭,一手抱著從宮中御花園偷來的海棠,一手舉著一盒碩大的金錠子,徐天生、薛得香、宋焦一干人一定在旁邊臭不要臉地起哄,我流著淚說:“李祟寶貝,跟我回家吧,不然我會被陳鼻揍死的,我最最喜歡你了,沒有你,我的心肝好痛,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李祟感動得稀里嘩啦,他一邊用小手帕抹眼淚,一邊說:“你這傻瓜,這么喜歡我為什么不早說呢,還弄得這么多人看,都是你的錯!”
我給他作揖,說:“對不起對不起,你下來吧。”
他站在欄桿上,沖我揮舞手帕:“鸚鸚,你可一定要接住我哦!”
什么?我驚愕地抬頭,見他從樓上跳下來,一張臉越來越近,風騷的眼,嫵媚的唇,。我嚇得癱軟在地,手足并用忙不迭地爬開:“救命!救命!”
就在他要掉到我身上的那一刻,我從想象中驚醒,用銅盆里的涼水潑了臉,才稍稍清醒,。太羞恥了,這是比我做過的比無數個春夢還羞恥!
我很發愁怎么接李祟回家,用強的我強不過他,可要真的給向他當眾表白,我注定要在京都丟臉一輩子了。
我徹底清醒后,我決定動身去找李祟,先摸清楚他在哪里,。他雖然沒錢,但是肯定不會苦了自己,可我找了大大小小的酒樓,都沒瞧見他的身影。
但是聽一個店小二說,我弟弟周慎鼻青臉腫地被一個人拎了出去,那人身上也受了不輕的傷,我頓覺不妙,連忙也跑出去,。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塊看熱鬧的人圈,里面兩個廝打的身影,正是周慎與李祟。
這個李祟,怎么又找我弟弟打起來了?我大喊了一聲:“李祟!你給我住手!”
李祟聽聞我的聲音,明顯一愣,這一下周慎一拳砸中了他的下巴,他捂住下巴疼得嗷嗷叫。
我趕忙擠進去,拉住周慎的手,問:“你們兩個不是沒仇了嗎?”
“誰說的,現在有了!”李祟憤憤不平的地一手捂著下巴,一手指著他,“這個混蛋,他覬覦我的侍衛陳鼻!”
“事情根本不是你說的這樣。”周慎冷冷地看著他,揚起掌心那一枚帶血的珍珠耳墜。
“你還記不記得當日家宴,你強行要帶周為鸚出門吃飯,留下陳鼻斷后,?當時我與她打斗中,見面紗下寒光一閃,以為是暗器,于是探手奪走,沒想到是一只自她耳上拉扯下的耳墜,。耳墜猶滴著血,她已逃走,那時我便知道陳鼻是女子?。”
“今日我碰見李祟,原想將耳墜給他,讓他回去轉交給她,誰知他誤以為我要送耳墜給陳鼻,與我大打出手。”
周慎一邊說一邊搖頭:“真是個蠢貨。”
我想與周慎說幾句話,沒想到他將耳墜扔在我手上,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人群漸漸散去,只剩我與李祟兩人,我看向他,勉強笑道:“世子大哥,我們回家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