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1949—1966的翻譯批評為例"/>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李金樹
(四川外國語大學 國際關系學院,重慶 400031)
翻譯批評是批評主體對以翻譯或翻譯活動為中心的描寫、分析、評估和研究活動。批評主體因其政治背景、職業特征、教育狀況等形成的差異的文化身份,對翻譯的價值判斷會因人而異,翻譯批評的模式和效果也會歧見紛呈。誰是翻譯批評主體?諸多學者如楊曉榮(2003)、邵成軍(2003)、王宏印(2005)、溫秀穎(2007)、許鈞(2009)、劉云虹(2015)等做了有益的探索。總體而言,上述批評主體的分類研究似乎都基于這樣一種假設:翻譯批評都是圍繞譯文為中心的價值判斷。這一分類將翻譯批評的對象主要限定為譯本,有它的合理性,本無可厚非。但翻譯一詞含義豐富,至少包括譯者、翻譯行為、譯作、翻譯職業。因此,對上述四個層面的認知和品評都應該納入翻譯批評對象的研究范疇。顯然,若只基于譯本批評對主體進行分類,不僅遮蔽了批評對象的復雜化而顯得單一,而且也排除了特殊時代政治領導人作為翻譯批評主體的可能性,從而忽略了批評主體的豐富性?!笆吣辍?1949—1966)特殊的政治、經濟、文化語境,形塑了特征各異的批評主體及其話語特征。鑒于“十七年”的批評實踐,基于不同的文化身份,本文嘗試將此一時期的翻譯批評主體主要分為三類:國家領導人、專業人員(包括文化官員、專業批評家和一般同行)和讀者大眾,對其批評話語進行梳理和闡釋。
“十七年”間,國家領導人在各種場合,以“講話”“批示”“談話”等“非正式文本”的形式發表對文藝的看法,在很大程度上直接影響了“十七年”文學及翻譯的面貌和走向。顯然,國家領導人集體充當了“十七年”翻譯或翻譯批評理論走向的引導人,成為翻譯活動的“隱形”審定人,直接或間接地參與翻譯批評話語的建構,從宏觀上限制和規約了翻譯活動和翻譯行為。
“十七年”間,與其他批評者(如茅盾、董秋斯、焦菊隱等)專業、系統、科學的翻譯批評不同,國家領導人的翻譯批評并非翻譯專論,往往是在論及文藝或文學方向、原則等問題時,旁涉翻譯,關聯到翻譯的選材、性質、方法、原則,等等,只言片語,屬典型的個性化和零散化的翻譯批評。
翻譯的選材:站在國家意識形態建構的高度,積極翻譯西方經典(特別是馬列經典),一直是毛澤東文藝思想的重心,也是翻譯選題的基本指導思想。早在中國共產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毛澤東同志就強調,“我們……首先要翻譯馬、恩、列、斯的著作,翻譯蘇聯先進的東西和各國馬克思主義的東西”(1996:342)。1953年1月29日,他還親自批示:“將中央俄文編譯局和中宣部斯大林著作翻譯室合并,并以此二單位為基礎成立馬恩列斯著作編譯局,任務是系統地有計劃地翻譯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的全部著作?!?俞可平,2010:6)1965年在中共中央杭州會議上,毛澤東建議翻譯羅素的書籍,仔細研究“充足理由律”的問題(孟令蓉,2015:28)。
翻譯工作的重要性:重視翻譯工作,把翻譯工作同黨的理論建設和國家的發展緊密結合起來。翻譯工作意義重大,得到了高度重視。 “外國作品不翻譯是錯誤的,像西太后反對‘洋鬼子’是錯誤的。要向外國學習,學來創作中國的東西?!?毛澤東,1999:82)周恩來總理也曾在1956年《關于知識分子問題的報告》中指出:“為了實現向科學進軍的計劃,我們……必須擴大外國語的教學,而且擴大外國重要書籍的翻譯工作?!?陳???,2000:382)
翻譯的方法:強調翻譯的準確性和流暢性,翻譯方法要適宜得當,這是國家領導人對翻譯方法或規范的基本要求。毛澤東認為,翻譯方法不可僵化,具體翻譯時,應根據任務對象(性格、語言、語氣、神態、文化等)和原作屬性等區別不同的翻譯方法和技巧:有時應該意譯,有時應該直譯(高偉,2014:116)。他也曾在1956年8月24日《同音樂工作者的談話》中講道:“我倒贊成理論書硬譯,有個好處,準確。”(毛澤東,1982:15)陳毅在1962年與外語院系學生談話中風趣地對口譯的好壞作了比喻,“好的翻譯,翻譯時像快刀斬亂麻一樣,聽了令人痛快……不好的翻譯,翻譯時就像鈍刀切肉一樣,來回切了半天,切不下來,還反復地問講話人原話是什么意思,使人著急”(陳毅,1962:4)。毛澤東還重視翻譯“副文本”的積極意義,要求對翻譯書籍加寫序言和注釋。如從1958年中共杭州會議開始,他就要求,“以后翻譯的書,沒有序言不準出版。初版要有序言,二版修改也要有序言”(孟令蓉,2015:28)。1965年12月,他又再次論及該問題,強調翻譯“馬列主義經典著作,不但要寫序言,還要注釋”(孟令蓉,2015:28)。
國家領導人就文藝工作發表的講話或意見,既是國家文藝方針,也是政策的頂層設計。以毛澤東為例,其政治觀點與文藝思想對翻譯批評產生了深遠影響。這個時期的翻譯批評所遵循的是政治正確的翻譯觀,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其一,批評者將翻譯工作同毛澤東思想及毛澤東主導的政治聯系在一起,給予高度評價。
沈志遠(1951:2)在總結《翻譯通報》前六期的成就時曾談到翻譯批評風氣的形成,“這不能不說是我們翻譯界的一個重大進步,這也不能不說是偉大的毛澤東思想在翻譯界中的一種反映”?!斗g通報》曾在1951年第二卷第5期上刊發“中國翻譯史特輯”,在“前記”中,編者寫道,“我們深刻地覺悟,只有在偉大的毛澤東時代,才能有這樣熱心于學術文化的集體表現”(《翻譯通報》編委會,1951a:51)。即使是批評總結宋代的佛經翻譯,著者也不忘在論文結尾總結道,“應該遵循著毛主席的偉大指示”,剔除宋代佛經翻譯中的封建糟粕,“汲取其精華,以創造發展新的文化”(漆俠,1951:67)。
其二,批評者轉引毛澤東的文藝話語來強化批評的合法性和有效力。
翻譯批評如何進行,如何增強批評的效度,毛澤東有關翻譯(或外國語言)的論述成了學者們進行翻譯批評的理論基礎。如《翻譯通報》在1951年第二卷第4期的“編后記”中曾擬了11個題目,向廣大翻譯工作者征稿。擬題的第八項即“學習毛主席對翻譯工作的指示”,并解釋道:“毛主席在《論人民民主專政》中,在整風文獻中,提到中國人民學習西方文明和蘇聯新文化的過程,也指出了學習外國語文的方向,都是我們翻譯工作者應當學習的重要指示。請用具體例證加以闡明?!?(《翻譯通報》編委會,1951b:18)
批評者主要是引用《反對黨八股》《論人民民主專政》《實踐論》和《論新民主主義》這四篇文章中關于西方文化的觀點,作為當前翻譯工作的“指南”和“風標”。如茹普在《談長句譯法》一文中,多處引用毛澤東的觀點,并旗幟鮮明地說,“我們在解決長句譯法的問題上,應該體會毛主席的這些指示,……在翻譯長句上要‘采取生動活潑新鮮有力的語言文字的形式’” (1951:25)。又如石寶瑺認為,翻譯工作應該暴露和揭發翻譯中的缺點和矛盾,“只有克服了缺點和矛盾,才是比較接近于‘忠實于原文’,譯者本身才能真正提高一步和前進一步。這也就是毛主席所說的‘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 (1951:36)。顯然,批評者用毛澤東的批評觀點,來支撐自己批評觀點的正確性和合法性。批評者因此而更好地表達了自己的譯學觀點,從而維護了其批評的正義。
所謂專業人員,指具備翻譯專業技能并主要依賴此類技能為生的人士。本文將專業人員分為三類,即文化官員、專業批評家和一般同行。
文化官員集主管文化的行政官員與翻譯家或翻譯批評家于一身,身兼政治身份和知識身份,既代表了主流意識形態對翻譯工作的政治文化立場,又代表了個人對翻譯活動或翻譯工作的主觀認知和價值判斷。茅盾可謂此類批評主體中的代表人物。茅盾早年大量翻譯介紹外國文學,譯作豐富,產生過廣泛影響。新中國成立后,他先后擔任過中國文聯副主席、作協主席和文化部部長,在文學界和翻譯界的地位舉足輕重,其翻譯批評思想主要體現于他在第一屆全國文學翻譯工作會議上所做的報告中。該報告不僅對1954年以前的翻譯工作進行了歷史回顧,提出了他自己對翻譯的理解(即“藝術創造性的翻譯”)和實現翻譯目標的具體步驟(即批評與自我批評、集體互助和培養翻譯人才),而且還以文化官員的身份對文學翻譯工作提出了組織化和計劃化的要求。
身份的多元使文化官員的翻譯批評具有了藝術審美和政治中介的雙重特征。
2.1.1 “內行”的翻譯批評
文化官員最初大多是以譯界行家的身份進入公眾視野的。所謂“內行”,一是指文化官員的知識儲備、專業素養、審美情趣等方面符合大眾對翻譯“行家”的期盼和標準;二是指翻譯批評并非泛泛而談,而是具有一定的科學性和體系性,并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在一定意義上,我們可以說,茅盾對翻譯研究最大的貢獻是提出了“翻譯的藝術創造性”這一概念。茅盾(1954:11)認為,對一般翻譯應該有“最低限度的要求”,譯文至少應該“明白暢達”“忠實地傳達原作的內容”。對文學翻譯而言,上述“通順”“忠實”的要求顯然是不夠的,因為“文學的翻譯是用另一種語言,把原作的藝術意境傳達出來,使讀者在讀譯文的時候能夠像讀原作時一樣得到啟發、感動和美的感受”(茅盾,1954:11)。這就需要譯者借助原作的語言外形,深刻體會“原作者的藝術創造過程”“把握原作精神”,發揮創造性,忠實地復制“原作的精神、面貌”(茅盾,1954:11)。至于如何做到“藝術創造性的翻譯”,茅盾對譯者提出了以下要求:(1)要精通本國語文;(2)要精通被翻譯的語文;(3)要具備一般的文學修養;(4)要具有廣博豐富的生活經驗;(5)要全面研究和深刻理解被翻譯的作者及其作品;(6)要學會運用民族語言,但也要吸收和融化異域表達法(茅盾,1954:11)。
即使以目前的標準來看,茅盾對翻譯(主要是文學翻譯)的認知也仍然具有指導意義。他注意到文學翻譯的審美特質,要傳達原作的藝術意境;同時,“注重譯者與原作者的身心交融”,“注重譯者的精神層面”(傅敬民,2015:81),并從讀者接受的角度考察譯文質量,這一觀點和奈達的“讀者反映論”有異曲同工之妙。稍顯遺憾的是,茅盾并未對這一概念進行系統闡釋。他賦予了譯者一定的自由,“發揮創造性”,并非要對原文亦步亦趨,而應藝術地還原原作的精神和面貌。
2.1.2批評的政治“中介性”
本文所述“中介”的意義,在于強調批評主體的文化官員身份,在于翻譯批評中對主流政治話語的解讀和闡釋。作為文化官員,必須在思想和觀點上與既定的文藝政策保持一致,履行政治審美的職責。他們必須具有高度的政治敏銳性。因此,他們對翻譯的批評既是政治正確的體現,也是國家相關翻譯理念的“中介”表達。如茅盾翻譯批評話語的中介性可從其報告的第二部分“文學翻譯工作必須有組織有計劃地進行”中一覽無余。文章開篇,他就指出當時的翻譯存在諸多問題,“首先是工作的無組織無計劃狀態”(茅盾,1954:5)。為消除這種混亂狀態,他提出:“文學翻譯必須在黨和政府的領導下由主管機關和各有關方面,統一擬定計劃,組織力量,有方法、有步驟地來進行?!?茅盾,1954:5)口吻之嚴厲,態度之堅決,遠非一個純粹的翻譯學者所能承載。站在文化部長的角度,茅盾對翻譯工作提出了批評,這不僅是對當時翻譯現象的“客觀”陳述,更是代表國家層面的翻譯政策。他認為,到今天翻譯還存在這種無組織無計劃的狀態,“就不能不說這工作的國家出版機關以及領導和組織翻譯工作者的團體如作家協會,沒有盡到應盡的責任”(茅盾,1954:6)。這種“不滿”已不僅僅是個人情緒的表達,而是代表一種官方的認定和批評。
顯然,身為文藝工作的領導者,他們雖然從藝術審美的角度能清楚地意識到翻譯活動或翻譯文學應當有自己獨立的評判標準和言說空間,但為了建構當時在文藝領域的國家話語,翻譯批評也必須嚴格地服從政治正確的規范,其性質始終是一種話語中介,當時的翻譯批評所呈現的是一種“翻譯+政治”的一體化模式。
本文的專業批評家是指掌握了較高的外語和漢語語言技能,有過大量的翻譯實踐,從事專業的語言文字工作的專家、學者、研究員,等等。如焦菊隱、董秋斯、趙少侯等人均屬專業批評家行列。
專業批評家的翻譯批評也可看作專業、權威的同行批評。同行批評一般要做文本對照分析和比較研究,批評關涉語言轉換和審美鑒賞兩個層面。前者以信為標準,聚焦文字比對,多為糾錯式批評;后者關注修辭手法、文體特征、風格要素,多為認知體驗性批評。
“十七年”間,從事翻譯的專業人士接近千人。因資料和能力所限,要對這一龐大群體的翻譯批評話語進行歸納總結,實屬不易。筆者僅擇取在“十七年”年間發表翻譯批評文章較多或翻譯批評思想影響較大的幾位,進行簡要梳理。
2.2.1 批評的多元化
多元化是指翻譯批評的內容層級多元,不僅涉及翻譯本質、原則、標準等理論層面的探討,還涉及翻譯方法、技巧等實踐層面的論述,還包括翻譯工作的組織、程序、計劃等方面的建議和思考。
“十七年”初期,對翻譯理論建設發表議論最多的,當推董秋斯。早在1950年,他就提出要建立正確、系統的翻譯理論,因為“沒有正確理論作基礎”,翻譯批評“往往變成‘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的混戰”。他建議總結歷史翻譯經驗,“收集、整理、發展”“前輩的翻譯言論”“不難建立一個比較完備的體系”(董秋斯,1950a:5)。他又指出“所謂完整的理論體系,必然不限于幾條空洞的原則”,而應是根據“中外語文的特性,用從古至今的具體實例,指出問題所在和解決問題的方針”(董秋斯,1950b:2)。為此,他明確指出,要在“正確的科學方法,廣泛的調查,深入的研究”的基礎上推進翻譯理論建設。具體做好包括編著《中國翻譯史》、加強翻譯批評工作等六個方面的工作(董秋斯,1951:5-6)。
“直譯”和“意譯”的討論也十分熱烈。焦菊隱(1951:12)提出以“思想的過程”來闡釋他對“意譯”和“直譯”的理解。季羨林(1951:9)贊成“直譯”,但直譯“也是有限度的”,若“毫無限制地‘直’下去”,便是“死譯”。因此,他認為,“真正的直譯是在照顧中文基本文法構造的原則下,逐漸輸入一點歐化語法進來,目的只在把我們不太精密的文法慢慢地有步驟地改造得精密起來”。周建人(1959:14)認為:“直譯既不是‘字典譯法’,也不是死譯、硬譯,它是要求真正的意譯,要求不失原文的語氣與文情,確切地翻譯過來的譯法?!彼X得,直譯的文字可能“有些生硬、難懂”,這“只是沒有譯好,而不是直譯本身的毛病”(同上)。巴金(1951:46)認為:“翻譯的方法其實只有一種,并沒有‘直譯’和‘意譯’的分別。好的翻譯應該都是‘直譯’,也都是‘意譯’。”徐永煐(1963:5)認為,翻譯的“忠實”問題產生了“直譯”和“意譯”問題。這二者之爭,“內容比較復雜”“各有合理成分”,也“各有概念不清之處”“各有偏見”“意譯的極端是自由,直譯的極端是機械,兩者合理部分的充分發展,就是意譯和直譯的矛盾統一”。
可見,大多數專業批評家對直譯和意譯持一種理性態度,并未斷然將二者分開,視為水火不相容,而是主張將二者有機地統一在一起。
2.2.2 翻譯批評的爭鳴
專業批評家以翻譯批評本身作為批評、研究對象,就批評的目的、原則、態度等方面展開爭鳴。
翻譯批評的目的。董秋斯(1950a:4)認為,翻譯批評的目的是讓讀者“得到更多的優良譯本”,扶被批評者“起來,幫他提高”。焦菊隱(1950:8)認為,批評的目的不在于“挑錯兒”,而是“要擴大翻譯的影響——良好的影響”。林漢達(1951:53)認為,翻譯批評的目的“不是單純的改正字句的錯誤,更不是挑刺兒,是為了提高翻譯的水準”。湯俠聲(1951:55)認為,批評的目的,“就是提高翻譯的水平,建立翻譯界與出版界的新道德”。
翻譯批評的原則和標準。董秋斯(1950b:2)意識到,翻譯批評的根本困難,在于“沒有一個完備的翻譯理論體系”和“沒有一個公認的客觀標準”。他提出翻譯批評的“臨時標準”或“最低綱領”,由翻譯批評家“從客觀歸納出來”,是“最好的翻譯與最壞的翻譯的折中線”(同上:3)。焦菊隱(1950:6)認為:“給翻譯批評指出一個原則性的方向,絕不是主觀地訂立一個衡之事實過高或過低的標準,而是要……歸納出一個切乎現階段實際情況的標準……建立一個翻譯批評的共同綱領?!彼€進一步指出,對自然科學、社會科學、文藝作品的譯文要采取不同的評價尺度,“不能用一種準則去衡量所有不同學科的譯文”(同上:8)。趙少侯認為,翻譯批評的標準應就所譯書籍的題材和性質有所不同。
翻譯批評的態度。焦菊隱(1950:9)充分肯定了全國翻譯批評者的態度,都是“良好的、善意的、懇切的”,他提出對于老牌翻譯者和新進后起的譯者,批評態度應該有所區別。對于前者應“發揚他的好的范例”,問題多一些的,應“以團結的方法去批評,去爭取”;對于后者,應“去鼓勵,去指導”。湯俠聲(1951:55)提出要抱著“‘俯首甘為孺子牛’——死心塌地為人民服務——的親切態度”“對譯文分類別,對譯者分新舊”“批評結合表揚”,對譯文進行批評,以期獲得“更高一步的批評效果”。趙少侯(1951:16-17)認為,翻譯批評要采取“嚴厲的態度”“勇敢地進行批評工作”“忠于原文的譯文要加以介紹,不忠于原文的譯文要無情地批評”,用不著關心譯者“社會地位、工作情況、專業或是兼業或是愛美者”,等等。
從引例中知悉,專業批評家探究翻譯或翻譯批評的學術肌理,以一種理性的眼光和實事求是的態度進行翻譯批評,具有較強的理論建構意識。批評者以其深厚的理論基礎,豐富的翻譯經驗,科學的翻譯批評,贏得了翻譯業內的認可和贊譽,從而樹立了其翻譯批評的權威和經典地位。
本文的“一般同行”是指具有一定的雙語知識,主要從事翻譯工作的人或業余從事翻譯、有過翻譯相關著譯的人。較之文化官員和專業批評家,一般同行的翻譯知識和相關技能相對較淺。其批評特征大致分為兩類:(1)“錯誤指摘”式的批評;(2)批評的“泛政治化”。
2.3.1 “錯誤指摘”式的批評
所謂“錯誤指摘”式的批評,是指批評者基于自己的理解和認知,集中于譯作,批評譯作的“錯譯”或“不恰當”之處,同時給出批評者自己認為“正確”或“恰當”的譯文的一種批評方式。這在“十七年”的譯本批評中相當普遍?!斗g通報》相關欄目如“推薦與批評”“譯文商討”“書刊評介”等刊發的批評文章均系此類批評。茲舉兩例。
吳匡時(1952:24-25)在批評董秉虔所譯《物質構造》時,把“譯本和原本對照研究了一番”指出譯文存在四個缺點:(1)擅自杜撰譯名或置而不譯;(2)任意刪節原著;(3)譯錯個別名詞和整個句子;(4)譯文晦澀使人不懂或不易了解。
謝希顏(1952:20-24)在批評裘振剛所編《俄文高級講座》時,就曾列舉八個方面的譯文錯誤:(1)摘釋的生字,根本錯誤;(2)解釋動詞的錯誤;(3)硬譯的錯誤;(4)倍數譯錯;(5)句子譯錯;(6)杜撰新名,令人費解;(7)填注格數的錯誤;(8)原文抄錯。
批評者聚焦翻譯的技術層面,關注“如何譯”和譯文是否忠實、暢達。他們僅以個人的知識儲備和翻譯經驗為依據,批評譯文“有些地方譯得不知所云”或犯了一些“顯然的常識性的錯誤”(葛勇,1955:11),對譯文的“對錯”提出商榷意見,并不關注涉及譯本產生的諸多因素。
此外,一般同行批評時,往往將譯文的錯誤根源歸結為譯者的翻譯態度和工作責任心。批評者除了指摘錯誤所在,提供“正確”的譯文外,大多還在文后附上建議,商請譯者和出版者端正態度,接受批評并改正譯本中的錯誤。如葆煦、金風、嘉雨(1951:19-21)在批評裘振剛所譯《俄文成語辭典》時,除大量列舉錯誤譯例外,還“為使廣大讀者不再受本書的惡劣影響”,建議:“(一)振先書屋應即停止銷售該書;(二)請裘先生虛心接受批評,仔細修正后再行出版;(三)請出版總署加強翻譯和出版工作的領導,消滅粗制濫造的現象。假如一時不能做到質、量都提高的話,那我們希望‘寧肯少些,但要好些’?!?/p>
2.3.2 批評的“泛政治化”
批評的“泛政治化”,是指一般同行在翻譯批評時,結合當時的政治、文化語境,將譯者翻譯錯誤的根源上升至政治層面,即缺乏政治修養和對“讀者、人民不負責”的翻譯態度。
批評者批評“粗制濫造”的譯品,措辭多選用“粗枝大葉”“草率”“不負責任”等貶抑性詞語。如“譯者太隨便,出版家太不負責”(曉云,1951:6);“譯者對待翻譯工作不夠嚴肅,犯了不少粗枝大葉、草率了事的毛病。這是對讀者不負責任的表現”(艾然,1951:6)。可見,對翻譯態度的批評只是“和風細雨”,或者只是略顯表層化的“政治批評”。
一般認為,讀者是最大、最慣常的批評主體。從理論上講,任何人都有權利和機會對翻譯發表自己的看法或觀點。鑒于“十七年”特殊的時代背景,文化教育遠未現在普及,從《翻譯通報》《譯文》等刊物上發表的翻譯批評文章來看,讀者大眾僅屬小眾。為行文方便,本文將讀者大眾分為大學生和工農兵群眾兩類。因知識背景、工作性質、審美趣味的差異,此類主體在翻譯批評時,批評重點和關注對象呈現出不同的特點。大學生更多從自身利益出發,對涉及學習材料(如教材)的譯本選材、質量狀況提出“希望和建設性意見”。工農兵群眾缺乏應有的外語知識,一般并不進行文本對照分析,將信的標準懸空,他們更關心譯本是否“文從字順”,是否“優美典雅”。
“十七年”中,從批評文章統計來看,大學生當屬比較小眾的批評主體?;蛟S是受限于知識結構或其他原因,他們很難就翻譯問題展開理論探討,也很少就具體譯本進行“對錯分析”。他們往往基于學生立場,批評翻譯教科書的數量不足或質量欠佳,希望多翻譯和自己學習密切相關的外文書籍。
如黃非曾以清華大學化學系學生的身份在《翻譯通報》1951年第2卷第1期上發表《對教科書中譯工作的幾點意見》一文,批評一些中譯本教科書譯的不好,讓讀者閱讀起來“如何吃力,如何難懂,如何不流利”(黃非,1951:15),希望譯者“去掉那些不必要的并無好處的別扭的句法,去掉那些并不很通的‘精煉’的文言”。作者還認為,譯教科書有別于譯小說,“可以大膽的,逐句,逐段的改寫”“增加或去掉一些詞句”“改變句法語氣,以不錯誤而又通順為原則”(同上:16) 。
又如,《翻譯通報》曾在1951年第3卷第3期上發表署名“陳熙漢”的讀者來信。讀者自稱是“正在大學里學文學的青年”,在此對翻譯界說“一點愿望”。作者指出,現今“教學參考資料缺乏”,蘇聯文學名著譯得好的不多,并且大多是從“德、法、英、日幾種文字轉譯”,很難保存原著的風格。此外,“還有許多蘇聯作家的重要作品今天仍沒有譯本”,蘇聯的詩歌翻譯工作“尤其貧乏的可憐”,因此,請求翻譯家們多翻譯蘇聯詩人偉大的詩作,一來可為廣大的文學青年提供給養,二來可“豐富我們民族的新的詩歌”(陳熙漢,1951:44-45)。
此類批評主體由于文化理論水平限制,對翻譯的批評幾乎都集中在對譯本選擇和內容呈現的“要求和希望”上。在他們看來,翻譯的忠實是默認的。譯文是否可讀、是否流暢,成了批評的唯一標準。
沙兵(1952:16)在批評水夫所譯《青年近衛軍》時,說其譯本“四不像”“使讀者讀起來絲毫無味,活像嚼碎磚頭!”而在同一篇文章中批評穆木天所譯《從兄蓬斯》時也要求譯者“應該用自己的聰明、智慧、熟練的手法……去好好地翻譯它,使譯本同樣生動、流利、通俗、易懂……使中國人讀起外國作品時,就正如外國人讀起自己國家的作品一樣的生動、流利……”(同上)
又如,《翻譯通報》1951年第2卷第2期發表了李英義的短文《讀者眼中的翻譯問題》。作者自稱是“新華印刷一廠的工人”,反映廠里工人的意見:“一是人名太長……他們寧可跳過不看”“二是反對信筆直抄的所謂直譯”。他們認為直譯的書“既不是外文,又不像中文,簡直是四不像”,“沒法子看”“干脆要不得”。因此,作者向翻譯界呼吁:“讓‘直譯’壽終正寢吧!我們大多數的工農兵不歡迎它,我們所歡迎的是讀下去句子不疙瘩的‘好譯’品?!?李英義,1951:15)可見,李英義所代表的工人群體,追求翻譯作品的通順性,可讀、易讀似乎是他們評判譯文好壞的標準,至于譯文是否忠實于原著,基本懸空。
再如,《翻譯通報》曾在1952年第3期上刊發“解放軍補訓48團政治處來信”,對翻譯書提出了三點意見,即“人名地名的譯法必須統一,以便記憶;把倒裝和‘咬口’的句子通俗化,照顧到中文的結構和形式,以適應一般讀者的要求;難懂的地方,酌加附注和說明”,并表明這既是戰士們也是廣大工農群眾的要求和希望(解放軍補訓48團政治處,1952:6)。
翻譯批評如何進行,和批評主體的文化身份密切相關。不同的批評主體,基于自身的政治立場、文學趣味、審美素養、知識背景,會有不同的批評愿景和批評效果。“十七年”間,批評主體文化身份的差異性,使得批評的重心和特征風格迥異,促生了多元的翻譯批評話語。國家領導人多關注翻譯的社會功能,翻譯批評雖“只言片語”,但具政治正確的導向性;文化官員徘徊于政治和翻譯之間,呈現出“翻譯+政治”的一體化批評模式;專業批評家聚焦翻譯的藝術審美,關注翻譯批評的理論架構,構筑了翻譯批評的權威地位;一般同行斤斤于譯本的對錯之辯,批評中往往流露出泛政治化傾向;讀者大眾只傾心于譯本是否流暢可讀,基本枉顧譯本生成的其他因素。對“十七年”翻譯批評主體及其話語特征進行梳理和歸納,不僅有助于我們認識主體身份與翻譯批評的關系、揭示翻譯批評的本質,同時,也有助于我們拓展翻譯批評研究的視野,豐富翻譯批評研究的政治、歷史、文化語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