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日紅
2017年下半年,慢綜藝的風潮席卷了各大衛視的綜藝欄目,被貼上生活體驗類真人秀的標簽,如湖南衛視的《親愛的·客棧》、東方衛視的《青春旅社》、浙江衛視《漂亮的房子》、江蘇衛視《三個院子》等。這些節目主要以經營民宿為題材,與快綜藝中過度娛樂化的題材和模式截然不同,被重新建構為生活美學體驗類慢綜藝的節目形態,由其自身所帶的價值性和原創性,成就了“慢綜藝”或“暖綜藝”的美名。生活體驗類慢綜藝展現的往往是一個從無到有的發展過程。以《親愛的·客棧》為例,它圍繞明星經營客棧的日常生活,通過外在環境和內在情境的設置,嘉賓人設的固定與流動,實現日常生活的“被審美化”,與現代綜藝的本質相契合,與快綜藝形成共存態勢。
一、 節目的定位:“窺視”明星日常生活
《親愛的·客棧》是慢綜藝的代表,這檔節目的定位沒有快綜藝的PK機制,更多的是一種旅行方式和生活理念的展現,是明星偶像與粉絲之間的另類互動方式,受眾通過此類綜藝節目觀看明星偶像的日常生活。
日常生活既有家庭勞動,也有社會生產,慢綜藝表現客棧的相關經營活動,本質是一種社會生產。換而言之,慢綜藝也是對社會生產的審視。綜藝節目的視聽效果,往往可以從網絡影像傳播的規律去探尋,視聽文化的發展無法回避,受眾穿梭于現實空間與虛擬空間,在融合中的影像而形成媒介素養體現在對日常生活審美的感性認知。明星卸下光環,其日常狀態的展現可解決明星因八卦帶來的受眾信任缺失、傳播可信度下降的問題。對明星日常生活的“窺視”,基于直覺帶來的真實感及代入感。受眾與節目的互動,如彈幕、評論、分享的出現,與其他的慢綜藝節目爭奪傳播的主導權,既瓦解了綜藝節目與受眾的對抗,又增加了播放平臺的網絡話語空間。慢綜藝起源于芒果TV,之前有《向往的生活》,現在有《親愛的·客棧》,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績,未來也會有其他的慢綜藝節目。
明星不屬于哪個主題,也不屬于某種角色,可能更多的屬于媒體及傳播媒介。雖然明星日常生活被拍攝,但是日常生活并不能消除媒介的存在感,意味著明星的日常仍然是一種虛擬現實的“假象”,只是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了明星嘉賓的性格和故事,因此,始終只是處于媒體內部的虛擬形象。在受眾的審美認知里,從“我覺得是這樣”變成了“并不完全是這樣”,媒介的內外是觀察者與被觀察者的界限——在場與不在場的界限。即明星某種程度上在刻意塑造自己的鏡頭形象,帶上了日常生活的標簽來傳遞情緒,控制受眾反饋。暫時擺脫城市空間人與人之間的多元關系,角色的改變僅僅體現在節目當中。四川形象,在空間想象與文化批評中有著特殊的地位。不管電影、電視劇還是綜藝節目,四川的地緣特點、語言環境、文化底蘊、市井生活,都比較容易實現地域影像的傳播和塑造綜藝的品牌的塑造與傳播。從城市逃離到湖畔,從湖畔回歸城市的行為,這種對生活體驗的追求在中產階級中尤為普遍。公眾號“宛若故里”的推文評價該節目:《親愛的·客棧》火了,尋一處風景,找一家民宿,讓生活慢一點。日常生活審美化“不單純意味著對當下生活景況的形象描述,且對人們的日常生活有著潛在的規范功效,其指向某種理想化的生存方式和一種可觸摸的美好生活圖景”[1],民宿本身是一個復合型的空間,屬于有錢有閑的中產階級,特別是在財務自由基礎上渴望精神追求的群體。遠離城市的喧囂,來到瀘沽湖畔尋找內心的寧靜,獲得感動,開客棧本身更受大眾的歡迎和期待。
二、 外在環境的設定:瀘沽湖湖畔
外在情境設置是將客棧選定在風景優美的瀘沽湖湖畔。攝制組的高設置水準,拍攝出來的瀘沽美景比其他慢綜藝節目的水準要高。人類之所以喜歡慢生活帶來的休閑,從美學的意義上講,慢生活給人類帶來壓力的釋放,以及美感的形成。風景的美感古已有之,自陶淵明的《桃花源記》起更是將對閑適生活向往的情感作為文藝作品的審美對象。用閑適的心情去觀察和體驗,滿足身心的某些需求,更容易形成高層次的美感。
《親愛的·客棧》創造性選取了旅游文化的背景,在美麗的瀘沽湖畔,記錄嘉賓們對客棧的經營和打造過程。自然清新的生態環境,風景如畫的瀘沽湖畔和獨處一隅的客棧,以“親愛的”命名,勾勒出一幅人與自然、天地和諧的美景。明星嘉賓從繁忙的職業生活當中脫離出來,胸懷山水,展現真實的日常生活。可以說《親愛的·客棧》是在藍天綠水之間實現了慢綜藝的唯美締造,實質是民宿文化的拓展,不僅因為客棧是以旅客帶動經營發展的,來自五湖四海的客人會帶來各地的趣事,二是而且將民宿行業標準通過節目展現出來。特別是第一期,有人是民宿的老板,有人是民宿的廚師,有人是民宿的清潔打掃者,客人來自于另外一個做民宿的團隊。
對民俗文化的認知,融入當地文化的風土人情和意蘊。客棧經營時,特意將當地的食物與來自各地的客人的口味結合起來,如采用當地的食材,配以客人熟知的地域風味,提高顧客對民宿的滿意度,當然為了更好的感受當地生活習俗,日常交往中的友情、親情、愛情,生活的瑣碎與客棧的經營管理需要結合起來。一些綜藝節目會邀請素人,不排除以后的見習義工可能是素人,可以期待明星與素人之間的相互配合,產生不一樣的傳播效應。嘉賓的選擇需要具有代表性,并在一定程度上獲得觀眾的認可與情感共鳴。特別是具有經典代表作品和塑造了深刻的熒屏形象,擁有大量粉絲、能夠發揮明星的影響力和號召力的嘉賓。
三、 內在情境設定:經營民宿
《親愛的·客棧》以生態民宿的場景設定,通過明星嘉賓經營民宿行業,多層次體現生活美學。民宿的場景選擇意味著對旅行時的飲食起居生活意義的探索,民宿的客人與經營者們交流生活故事,分享百態人生。慢綜藝是現代人在快節奏的生活中對詩與遠方的向往。慢生活才是人生的常態,而常態往往容易被忽略,因此,節奏快慢和情境設置需要獨特的創意和精良的制作水平。從戶內外競技為主的快綜藝到生活體驗類的慢綜藝,是人類生活中可以共振的節點,不存在孰優孰劣。十九大報告指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對于慢綜藝來說,慢生活并不能直接高效地傳遞主流價值觀,而是通過展示日常生活表現出現代人對休閑生活的渴望。節目中無根本性沖突,僅是嘉賓之間就經營客棧多方面行動的體現,靜靜傳遞生活的意義,分享生活的故事。endprint
圍繞著民宿經營的主題及瀘沽湖畔的場景設定,使明星視角的親身體驗對明星和受眾都得到某種程度上的滿足,這都離不開湖南衛視特色精巧的情境設計、對明星潛質的挖掘和獨到的眼光。在特定的情境下組織明星嘉賓的日常生活秀場,不同狀態的人,圍繞著經營客棧這一內在情境,展現了樸實的能量,發揮獨特的魅力,在變與不變中尋求創新。慢綜藝雖不能做到核心價值觀的傳遞,特別是國家民族層面上的價值觀傳遞,但卻把現代人生活轉向透露出來的具體而豐富的情感展現出來,深深引起觀眾的共鳴。
慢綜藝節目要有引起話題的明星嘉賓,并以自己的特點在節目中制造亮點。該節目圍繞客人的飲食、行程變化、性格特點,考驗明星嘉賓的創意以及能力。付出的勞動,與客人相處,剩下的獨處時光往往配有旁白或獨白,講述的是接待客人時的感受,對其他成員的看法,讓觀眾通過細節體驗加旁白的述說,形成對明星嘉賓的總體印象。由此,符合粉絲對嘉賓人設的期待。如果節奏拖沓會變成明星日常生活的記錄,完全違背了節目制作的初衷。節目的收視往往在播出周期開始時精彩紛呈,亮點頻出,后期容易陷入單調乏力。《親愛的·客棧》設置了見習員工這一角色,節目在見習員工的后續挑選上下足功夫以維持節目熱度。
四、 人物設定:固定與流動
情境的設定包含著變與不變,既要突出慢綜藝的特點,又要避免陷入流水賬和節奏拖沓的困境。對情境的取舍和鏡頭的選擇,包含著對人物群像的描畫、明星與素人之間的互動,包含著傳播的不同層次,即人類傳播、人際傳播、組織傳播、群體傳播、大眾傳播、泛傳播。以《親愛的·客棧》為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發展,形成以夫妻檔、情侶檔、單身人士加見習義工的人物設定,不至于陷入人物群像的汪洋大海而沒有突出主要人物的窠臼。明星嘉賓帶動話題,加之見習義工的不斷植入,嘉賓的性格得到凸顯。
首先,節目在嘉賓的選擇上,注重對人物特點的分析,如年齡跨度有中年、青年、少年;職業的分布設計有演員、歌手、模特、素人等,不同的生活方式和興趣愛好互相碰撞在鏡頭當中體現人生的感悟。除了固定的5個嘉賓之外,還有見習員工和入住客棧的客人這兩個“變量”設置,為節目的延續性提供了空間。其次,節目的亮點,形式與內容,也與其他節目有所不同。為了客棧的持續經營,明星嘉賓必須付出努力,克服困難。客棧行業是一個服務行業,將服務行業做到極致,需要嘉賓們有創意無限的客棧經營策略。再次,《親愛的·客棧》的情境設置簡單,即以開客棧的形式組織嘉賓在20天內經營瀘沽湖畔一家客棧的生活體驗,人物關系疏朗清晰,劉濤與王珂的夫妻檔,配以他們曲折坎坷的生活經歷,討論熱度最高;闞清子與紀凌塵這對情侶黨,代表了現代年輕情侶的相處之道,特別是互懟的出現,十分貼近現實年輕情侶的相處交流模式;單身人士陳翔,容易引起關于年輕人面臨的婚戀問題的討論,都特別真實自然。
最重要的是人設定位帶來的話題性與節目延展性。易烊千璽、楊紫、鄭佩佩母女及李菲兒等作為義工帶來了很多的話題討論空間。如易烊千璽作為TFBOYS的當紅小鮮肉,自帶組合其他成員的相關信息,既展示了本人的性格、價值觀等,又涉及了該組合的發展,甚至小組成員是否單飛等綜藝八卦,自帶熱點流量。與同是未婚人設陳翔進行呼應,同時具有單身、歌手等相同點。如楊紫作為見習義工帶來的話題討論有:個人日常生活能力(將包子煎糊,插花技巧為零等),童星出身的自嗨模式和秦俊杰的情侶電話互動等,與闞清子、紀凌塵這一情侶人設進行對應,展現不同情侶之間的相處模式。又如鄭佩佩母女及李菲兒這一組義工自帶湖南衛視的綜藝節目《花兒與少年》的話題性,如回憶國外旅行經歷、“花少”成員性格特點及節目后的個人發展,提及劉濤主演《歡樂頌》和參加《跨界歌王》、張翰出演《戰狼2》的精彩表現、鄭佩佩坎坷的人生經歷等,可以說是包括了整組成員帶來的話題性。可見湖南衛視通過節目與節目的互相傳播來擴大節目影響力的傳播手段。總之,人設的設置在特定情境內將具有話題性的人員作為見習義工的加盟使節目擁有了固定性和流動性,可根據當下的熱搜話題邀請不同的嘉賓作為見習義工加入,也可依賴于湖南衛視的人脈資源,邀請不同的明星參與。
五、 日常生活審美的傳播與綜藝的本質
日常生活往往瑣碎平凡,對日常生活的審美往往不易為人感知,更別提將其傳播出去。慢綜藝是現代生活中對日常生活審美的發現、表達與回歸。綜藝的本質是將文化孕育于游戲及日常的表現當中。《親愛的·客棧》是對當地地域文化的深度體驗,不僅介紹當地的風情美景,還傳遞積極正面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如客棧員工相互協作,共同完成經營客棧的各項任務,淚水、歡樂、苦惱、困難,這些人間常態在真人秀節目當中體現出來。極具代表性的嘉賓又能夠引起觀眾的集體記憶和共鳴。明星嘉賓往往具有經典的代表作品和塑造過深入人心的人物形象,具有粉絲號召力,擴大文化體驗和文化內涵的傳播。
慢綜藝往往沒有劇烈變動的社會文化,自帶的話題性也沒有與社會的對抗,沒有激烈的矛盾沖突,通常展現較為溫和的社會文化圖景,展現特定空間內不同的群體自由產生的文化生活狀態。明星帶動收視率、熱搜輿情、社交媒體的傳播,從本質來說是對受眾的年齡、性別活躍度、地域分布等進行不同形式的畫像,節目可以根據畫像來進行策略性調整,如增加義工人設以維持受眾關注度,并與其他慢綜藝節目進行差異化競爭的做法。從網媒的傳播趨勢與關鍵信息的解讀來看,慢綜藝播放期間的影響力所帶來的商業價值也不能忽視。從日常審美來看,慢綜藝節目內容排斥高效率。清晰的事實是,此類慢綜藝本質仍然是真人秀,不是秀才藝,而是將明星的真實日常公之于眾,明星嘉賓的標簽和包袱被擱置,然而這并不意味著節目里是其本人完全真實的自己,仍限于鏡頭被“窺視”下的影像。
客棧主打美宿美食,是一場生活美學的旅行。每一期節目在社交媒體中獲得曝光,上熱搜,引發討論,附帶明星參演作品的同步播出,要求嘉賓必須是符合主流審美的大眾偶像,因為偶像的日常表現、情感生活都能為粉絲提供幻想空間,引起共鳴和情感回應。完美的人設定位才能完成粉絲的期待。然而維持完美的人設,觀眾的新鮮感又會消失,所以處理好這兩種內在的矛盾關系顯得十分有必要。精巧的情境設置是代入感的選擇,必須順應市場,順應特定人群的審美期待。再好的節目在持續一段時間后也容易引發觀眾的審美疲勞,而一旦到了審美疲勞期,節目本身的生命周期仍依靠明星經營民宿的情境設定來延續可能十分困難。
現代生活節奏越快,人可能越害怕失去,喪失感會讓人產生拼命挽回的念頭,情感亦然。人類對慢生活的關注既有對現實的正視,又有無奈,充滿著自相矛盾的邏輯。如果慢綜藝只有日常生活而不含教育素養、文化底蘊等滿足受眾精神追求的內涵,日常生活的記錄就成為流水賬。生活雖然真實,卻也不適宜成為一檔節目。慢綜藝一般不涉及敏感題材,廣告的植入較為靈活,且與節目風格較為符合。“電綜”“網綜”的內容必須符合廣電總局下發的《網絡視聽節目內容審核通則》,政治導向、價值導向、審美導向三者缺一不可。讓生活回歸它最本質的價值應是慢綜藝的宗旨和目標。綜藝的形式好比外衣,綜藝的內容才是靈魂。因此評價綜藝節目的標準在于內容。在網絡傳播的生態環境當中,只有良性的循環才能實現內容變現。內容為王的基本規律自始至終沒有改變。只有用戶愿意為內容付費,為生活方式付費,為慢綜藝所體現出來的生活方式形成的期待付費。
不管是策劃好的推廣橋段,還是偶像本身真實的日常生活,對節目的審美疲勞對快綜藝和慢綜藝都是如此。“按照藝術消亡邏輯,進入市場的審美價值越高,人們做出的愉悅的審美判斷的可能性就越小。”[2]節目本身有相應的生命周期,即使再火的節目,也有它的黃金期,一旦過了黃金期就進入了半衰落期,直至停播。《親愛的·客棧》能否有下一季,能否形成獨擋一面的慢綜藝代表,關鍵在于后續發展中的創新創意能否滿足受眾特定的需求,有特定的需求,就會有特定的發展前景。慢綜藝的發展,必然要面臨新的問題。綜藝節目傳播鏈條的每一個環節都在被考驗。對慢綜藝和快綜藝的關系,應當持積極擁抱、開放樂觀的態度,無需為慢綜藝的出現而過于歡喜,也無需為快綜藝的發展而憂慮。
參考文獻:
[1]李雷.日常審美時代[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22.
[2]陳默.媒介文化:互動傳播新環境[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6.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