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鵬
清代雍、乾年間,揚州的商業(yè)及手工業(yè)發(fā)達,文學、藝術亦隨之活躍,群集揚州的畫家有百數(shù)十人。其中華喦(1682~1756年)是流寓揚州較早,時間亦較長的畫家,也是清代中期揚州地區(qū)成就卓著的畫壇巨匠。他原字德嵩,后改字秋岳、布衣生等,又慕南田翁其人其藝,亦號東園生。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生于福建上杭縣白沙村,上杭古為新羅地,因不忘桑梓,又號新羅山人。華喦自幼聰穎,好詩畫,“矢口成吟,落筆生趣”。以家貧輟學,隨父親在造紙坊傭工。才及冠,為宗祠畫壁,轟動鄉(xiāng)里。后橐筆杭城,鬻畫游藝。壯歲又與友人北上壯游,名聞于上,授縣丞職,不就,復歸杭城。雍正初年,始來揚鬻畫,頻年往返,畫名益著。其畫各體兼擅,不求妍媚,脫出時蹊,標新領異,機趣天然,領揚州畫派之先聲。亦善詩,有《離垢集》五卷。
華喦是揚州畫派中技法比較全面的畫家。其作品題材廣泛,形式多樣,花卉、翎毛、山水、人物,兼擅并長,尤以花鳥擅名。所作清新俊秀,率意疏宕,靈動艷雅,生機盎然,于南田之后獨步畫壇;人物畫筆墨線條則得益于宋馬和之,參以明陳老蓮、王鹿公諸家之造型,筆意遒勁,機趣橫生;亦善山水,不拘一法,面貌多樣,遠宗元人王蒙、近取浙、吳二派、風神在唐六如、惲東園之間。簡略率脫者如上海博物館藏《仿米氏青綠山水》軸,縝密細勁者如天津博物館藏《白云松舍圖》軸(1734年)、上海文物商店藏《紅樹青山圖》、中國美術館藏《深山客話圖》(1730年)等,賦色艷雅,秀麗灑脫,卓然揚州諸家之上。偶作雄放恣肆一路,則大多為水墨寫意山水,如北京故宮博物院藏甲辰(1724年)所作《仿米山水》、溫州博物館藏《崧山游屐圖》等。
此幀細絹本,小青綠設色,描繪夏景山水。布局巧妙,呈深遠縱深之勢,景物繁復,層次井然。畫中層巒聳翠,河汊縱橫,草木豐茂,屋舍儼然,點景人物或策杖,或觀泉,或泛舟,或行旅,不一而足,體現(xiàn)出寧靜祥和的鄉(xiāng)間生活氣息。遠處極目則水天相接,煙波浩淼,青山隱隱,白帆點點,觀之令人遐思無限。山石樹木以勾勒為主,行筆中側并用,氣沉力厚,墨瀋淋漓。畫法上集惲南田等諸家之長,以小寫意兼工帶寫,既有細節(jié)描繪的精微性,又不失筆墨上的簡逸生動;著色以赭墨為主,山石則施以石綠等礦物質(zhì)色,古雅厚重,營造出清幽寧靜的畫面意境,視覺效果絕佳,所以越今200余年,展卷而精氣撲人眉睫。庚午為乾隆十五年(1750年),新羅年69,是其晚年藝術成熟時期的經(jīng)意之作。上海博物館藏己巳年(1749年)所作《隔水吟窗圖》軸、安徽省博物館藏丙子(1756年)所作《尋春圖》軸,與本幅筆墨風格相類,對照參看,識者自能賞其佳處妙處。
華喦善書能詩,楷書取法鐘、王,行書則饒南田韻致;其詩則被近人褚松窗贊為“新羅好句凌金(冬心)、厲(樊榭)”。今天存世的華喦作品上大多寫有自作的題畫詩,可見畫家對自己的詩才還是比較自信的,只是畫名太盛,以至于“常將妙畫掩詩名”(沈陽故宮藏《萬壑松風圖》褚跋)罷了。本幅左上方行書五律一首,讀其詩,玩其意,觀其畫,不難想見畫家對自由田園生活的向往。另,畫面上方分鈐“空塵詩畫、華喦、秋岳”諸印,右下角白文方印印文為“探書二酉”。其中“二酉”指大酉小酉二山,在今湖南省沅陵縣西北。二山皆有洞穴。相傳小酉山洞中有書千卷,秦人曾隱學于此。(《太平御覽》卷四九引《荊州記》),后即以“二酉”稱豐富的藏書。所謂“詩書畫”三絕,其后“揚州八怪”均有較高的詩文素養(yǎng),華新羅可謂發(fā)其先聲者。
此《夏景山水圖》尺幅闊大,詩畫雙絕,絹素如新,品相上佳,通體而言,可以說是精、氣、神俱足,真、精、新兼?zhèn)涞拿疑掀贰?jù)年譜所載,原為后真賞齋舊藏,不知何時流入東瀛,曾先后出版于日人古原宏伸編《文人畫萃編》卷九,并經(jīng)《揚州畫派》影印,近人薛永年《揚州八怪年譜·華喦》、周積寅等編《揚州八怪書畫年表》等書均有著錄,是一件流傳有序的華喦真跡。
華嵒 夏景山水圖
質(zhì)地:設色絹本立軸
年代:1750年
尺寸:176×100.3厘米
錄文:梧竹陰巳深。庭架綠亦茂。夏景呈朱鮮。累絡韜芳秀。將學云鳥游。直由意外覯。筆力盡屈盤。點刷免荒陋。山令人攀登。水令人澣漱。原坦樹槚枌。壁欹鑿窗竇。松膏沃徑肥。石髓抽蘭瘦。耳目一時移。心智忽然湊。
款識:庚午冬日新羅華喦詩畫。
鈐印:華喦(白文)秋岳(白文)空塵詩畫(朱文)探書二酉(白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