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衛民
鄂爾多斯是一個極富誘惑的地方。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正是蒙古高原牛肥馬壯羊上膘的季節。這里的天如此高遠湛藍,棉絮般的白云一絲不動的妝扮著天空,極富層次感。高原涼爽的風輕輕拂過,把羊群的味道送來,草原,牧場氣氛令我陶醉。我生長在秦嶺皺褶里,地無三尺平,出門就爬坡,因而對那片遼闊、廣茅土地的向往由來已久矣。
我們參觀的第一站是億昌博物館。假如我是詩人,我會盡我所有的美好詞句來贊美,假如我是畫家,我將用五彩的筆把這里描繪。只可惜這二者都不屬于我。自覺幾分愚,幾分呆的我,從進了億昌博物館的那一刻,就被感動、被震撼。大半生我走過無數的地方,進過不知有多少珍藏異寶的博物館,唯這里與之大不相同。
作為民間收藏者,按常理不會收藏這么多這么龐大而又涵蓋特殊歷史階段的藏品。這里琳瑯滿目的藏品。從一個小巧的鼻煙壺、火鐮,到當下枚不勝舉的各種酒瓶酒具,無不表現出收藏者文化修養與審美。收藏是一個行當,是極具文化底蘊、史學底蘊、民族感情、社會責任的高端行當。即使一個鼻煙壺,卻是許久以來封建社會生產力還不發達,社會階層的貴賤高低、財富的多少的一種特質性的標志產物。本身鼻煙在生活中沒有多大實際用途。可在那個極不發達的時代它是權貴地位的象征。鼻煙我無體會,鼻煙壺種類繁多。在古代多以玉石的為上乘,當然皇家的純黃金的就不用說了。隨著社會的發展,歷史的前進,曾為一時的寵物,社會地位的物象標志被淹沒了。徹底從生活中淡出,沉積在歷史長河的泥沙中。當我久久凝望著展柜中的鼻煙壺時,似乎也看到了那些身著長袍褂兒的達官貴人,謙謙君子,一副副盛氣凌人,侈極奢華的樣子。
收藏者的情懷,收藏者對歷史的回望,把一個時代裝進展柜。我眼中的展柜中不是鼻煙壺,而是一幅畫,是一幅長長的歷史畫卷,就像又一幅清明上河圖。
領袖藏品,展設宏大,種類比較齊全,分類精細,畢竟是并不遙遠的昨天。尤其像我這樣年齡的人倍感親切。那時我還在讀初級小學,如火如荼的年代,每一個人的心每時每刻都在隨著時代的鼓點、旋律在跳動。物質沒有今天豐富,可吃的放心,哪有什么蘇丹紅、三聚青胺。也從沒有聽說有什么地溝油。我不是一個懷舊復古者,但對歷史的回望,對曾經的思考亦可為鏡,亦可正衣冠端品行。我知道收藏者在他遴選分類這些藏品時,肯定是懷著一顆崇敬的心,收藏和記錄一個時代,再現一段歷史。
泛黃的雜志期刊,被歲月漫漶了的連環畫,仍舊鮮艷的紅箍兒像一架古老的照相機把鏡頭搖遠了,又推近,把時代的畫面定格成為永恒。隔著玻璃我嗅到了書香,又透過時空,思緒回到從前。一個農家弟子的少年夢不是文學,只是什么時候不餓肚子了,什么時候能有不破的衣衫。誰的手上有一本小人書(連環畫)誰家一定很富有。誰胸前能掛一個大的紀念章、領袖像,不由對誰起了敬仰。記憶最深的是“為人民服務”的橫式夜光紀念章,因為這五個字最能代表一個政黨的政治宗旨,可惜在這里沒有見到。
酒瓶、酒器皿的展柜藏品之多,令人嘆服,無一不是上珍品,幾個展柜別致的擺放,似乎進到了酒文化的大觀園。這些藏品如果不是在這里,誰會把它認為是酒器皿,簡直是精雕細琢的工藝品。著明歌唱家閻維文就是一個酒器皿收藏家,多年的演出他足跡所到帶回去的只是酒瓶。可見酒器皿收藏者的品位,非平常人可比。當今酒文化傳承的東西過于繁雜,傳統層面的理解已不能把包羅萬象的世間百態以酒文化濃縮。固有的文明在銅臭充斥的當下失去了力量,新生的文明還在襁褓中,尚待驗證。把這些看似平常盛酒器皿收藏起來,又展示給人們,傳遞的是一種文化、文明的正能量,謳歌的是一個時代,拓印的是歲月的履痕。許多年以后,當有人再站在這里,哪怕是一陣低吟絮語或輕聲呼喚,我相信必將是萬簌呼號,四山振臂的回蕩、回音。“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就講的是這個理。
這就是收藏者靈魂深處無法隱忍的悸動。一個收藏者無欲望,無所求,是低處有道,他才用心、用第三只眼去審度世界,用靈魂體悟生活生命中的溫度。雖然不能救人出水火,也不是諾亞方舟,卻在為人類做著一個功德無量的事業。我千里迢迢而來,走近億昌,就是穿越時空隧道,在歲月河里行走。也許,郝英杰先生把每一件藏品掂在手上時,沒有去想那么多,更沒有功利之心。正因為如此,他才把這一件事做成了。這塊土地記著他,每一個來這里的人記著他,不息的歲月河、不息的吟唱,那浪花、那音符就是億昌、億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