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芳,沈 楠
北京大學建筑與景觀設計學院,北京 100080
地方知識在解決生態問題上的價值在國外已經受到相當的重視,但在中國尚剛剛起步。特別是從2012年開始,中國正式開啟新型城鎮化進程,城鄉一體、生態優先以及地方特色都成為城市化建設以及生態環境建設的重點。地方知識應該能夠在中國的新型城鎮化進程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但相關研究卻很匱乏。本文試圖通過綜述國內外有關地方知識的相關文獻,系統整理地方知識在生態問題中的作用,并提煉地方知識在中國生態問題中的應用價值,以期推進地方知識在中國新型城鎮化進程以及生態問題解決途徑上的作用。
地方性知識是美國人類學家吉爾茲(Clifford Geertz)所開創的闡釋人類學中的中心概念,其對這一理論的構建做出了突出的貢獻,然而在他的著作中并未對這一概念作更為細致化的明確定義,只是模糊地指出這種知識的“發生經過自有地方特性,并與當事人對事物之想象能力相聯系”[1]。所謂的“地方特性”并不僅僅是在特定的地域意義上說的,而主要是相對于全球性知識或者說普同性知識而言,是在全球化討論中進一步強調的概念,在漢語中另外一層意義主要相對于“中央的,官方的,正統的”[2]。
吳桐指出有兩種有關地方知識的理解,分別是人類學視野下吉爾茲的地方性知識與科學實踐哲學背景下勞斯的地方性知識[3]。吉爾茲的地方性知識是一種具有本體地位的知識,即來自當地文化的自然而然的東西,固有的東西。他把“文化-生境”系統的兩個子系統“文化”和“生境”連接起來,認為“地方性知識”是一種文化類型的知識,并不與普遍性構成對立,而是支持了科學的文化多元性的觀點和文化相對主義[4]??茖W實踐哲學中的地方性知識概念,是一種哲學規范性意義上的概念,指的是知識的本性就具有地方性,特別是科學知識的地方性,而不是專指產生于非西方地域的知識。勞斯認為地方性知識與普遍性知識并非造成對應關系,而是在地方性知識的觀點下,根本不存在普遍性知識。普遍性知識只是一種地方性知識轉移的結果。這與吉爾茲的地方性知識有本質上的不同[3]。
本文對于地方知識的定義基于吉爾茲的理解,綜合吉爾茲和勞斯的觀點,將地方知識定義為:當地人與長期居住環境親密互動形成的改造和管理地方景觀的獨特文化和特色經驗,是地方人長期延續的生存方式。地方性主要是指在知識生成和辯護中所形成的特定情境(context or status),諸如特定文化、價值觀、利益和由此造成的立場和視域,等等[3]。它具有以下幾大特性:
(1)不可替代的可靠性。 地方知識,經過長期歷史驗證沉淀下來,甚至是超長期自然與人類社會互動運行的結果,在實踐中不斷積累與改進,一旦成效不佳,人們就會放棄傳統的做法,或者對傳統的做法加以改進,以適應變化了的形式。因此,地方知識具有不可替代的可靠性。
(2)技術的低廉有效性。地方知識從人類與自然發生關系起逐漸發展起來。在社會發展的初期,人力、物力、資金、技術往往都是有限的,因此那些可以適用并流傳下來的技術就必然是低廉、有效的。
(3)地域性和針對性。地方知識是通過實踐加以傳承和付諸應用的,是針對特定的自然與生態系統建構起來的。地方知識對場地的理解和認識,比普同性知識更為深入,具有對當地而言極為可靠的知識和技術技能,應用后產生的效果也要好很多,然而普同性知識就很難對不同生態系統的細微差別做出針對性的適應。
(4)靈活性與開放性。地方性知識不是呆板陳舊、固定不變的,相反,它總是以一種開放性姿態迎接外在生態環境及社會環境的變化。用海德格爾的話說,在地方性意義上,知識的構造是正在途中(ongoing),即它始終是未完成的,有待于完成的,或者正在完成中的工作[5]。正是由于地方性知識具有這種靈活性與開放性特征,才使其在與現代科技的接觸過程中始終保持本土優勢,在不斷地調整與建構過程中得以延續。
表1歸納對比了與地方知識相關的諸多概念,他們在城市化程度、歷史時序、概念維度上既有差異,又有交集。這些概念和地方知識有相似性,但整體而言地方知識是更大、更廣義的一種范疇。本文所研究的文獻整體涵蓋了與地方知識相關的多種概念。

表1 相關概念對比
鄉土知識(Vernacular knowledge)與地方知識相比更著重于鄉村范疇,主要與城市文化知識相對的,是空間維度上的差異。鄉土知識也可稱民間知識、民族知識,有兩種意義上的理解。一種是鄉土社區基于生產生活和智力活動總結和創造的關于自然與社會的實踐經驗和認知體系,涉及鄉土社會存續的自然知識與社會知識的一切方面,另一種是非鄉土社區(特殊情況包括部分鄉土社區成員)基于研究與傳播等需要而總結的“有關”鄉土社區的知識[6]。整體而言,鄉土知識主要是指“土頭土腦”的鄉下人創造或傳承的“土里土氣”的知識。
本土知識(Indigenous knowledge)與鄉土知識相似,但更強調鄉村內在以及歷史上的知識,和外來知識相對應。國際鄉村發展組織(IIRR)將本土知識定義為由一個給定的社區中的人們長期發展起來的并將繼續發展下去的知識[7]。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認為本土知識是鄉村社區在農業、健康、食品供給、教育、自然資源管理和許多其他活動方面決策的基礎。本土知識嵌入在文化之中,具有區域和社會的獨特性[8]。強調鄉村、與外來對應的本土知識整體而言是更為狹義的地方知識。
傳統知識(Traditional Knowledge,簡稱TK)與地方知識相比更注重過去,強調舊有知識基礎上的存在和延續,是相對于現代知識而言的概念,是時間維度上的差異。傳統知識這一概念在法律意義上被首次確認并解釋是在 1992 年通過的《生物多樣性公約》(Convention on Biological Diversity,簡稱CBD)上。公約在前言里提到:“認識到許多體現傳統生活方式的土著和地方社區同生物資源有著密切和傳統的依存關系,應公平分享從利用與保護生物資源及持續利用其組成部分有關的傳統知識、創新和實踐而產生的惠益?!贝撕笫澜缰R產權組織秘書處為完成 WIPO于1998至1999年進行的調研任務作了更為寬泛性的定義,其中包括農業知識、科學知識、技術知識、生態學知識、醫藥知識、與生物多樣性相關的知識等[9]。傳統知識一般被認為是傳統的、當地的、與生態環境相關的知識的結合,它是土著和地方社區在長期的生產生活實踐中逐步形成和發展而得到的、關于生物多樣性的保護和持續利用問題等相關的智力成果的總和。
地方生態知識是與生態相關的地方知識,是指特定地域社群對所處自然與生態系統的適應,是相關民族或社群在世代經驗積累中健全起來的知識體系[10]。Berkes認為傳統生態知識是在世代經驗中積累,通過文化傳遞下來的,關于生物與生物之間(包括人類),生物與環境的關系的知識和信念的載體[11]。是通過世代不斷對資源的使用而得出的一種對社會的態度,傳統生態知識是地方知識的一種,它是動態的,是對特定場地變化的適應和長期使用資源所積累的經驗,經常出現在沒有工業化和較少以技術為導向的社會里。雖然地方知識并不等同于地方生態知識,但是研究中卻常常混淆這兩個概念[11]。
綜合國內外對地方知識的定義,本文認為地方知識是針對普同性知識而言,從特定地區的實踐總結而出,只屬于特定地區的自然與社會背景,在世代的經驗積累中健全起來的知識體系,并且是動態靈活的,在不斷的自我調整中以適應新的變化,其中對自然與生態系統做出適應的部分則是地方生態知識。
地方知識和普遍知識不是兩種不同的知識,而是同一種科學知識在生成過程中的兩種不同的思想環節或表現形式[12],地方知識是具有特殊性和針對性的科學知識。如果某種科學知識僅僅在當地實驗室得到檢驗,只能回答當地問題,只能被當地共同體所接受,那么這種知識就是地方知識;但如果某種科學知識得到了更多的實驗室的檢驗,能夠回答比當地更多的問題,能夠被更多的科學共同體所接受,這種科學知識就從地方知識變成是普遍知識。約瑟夫·勞斯認為看似普遍性的知識實際上是地方性知識標準化過程的一種表征,科學知識的標準化本質上是一種地方性轉移到另一種地方性的過程,“而不是從普遍理論走向其特定例證”[13]。普遍性知識只是一種地方性知識轉移的結果。
地方知識與普遍知識的比較具體歸納見表2。地方知識是當地人歷代經驗累積所形成的知識體系,是在歷史中不斷試錯的,并且通過口頭講述的方式代代傳承。而普遍知識是經過邏輯推斷,以分析的思維方式進行歸納總結,得到了更多實驗室的檢驗驗證。地方知識與普遍知識都具有可檢驗性,地方知識是當地直接觀察、當地檢驗,而普遍知識要通過法律、定律及模型等科學方式進行檢驗。因此普遍知識相較于地方知識更具有學術教育性和普及意義。地方知識適用于范圍較小的特定場地,具有地域性和針對性,而普遍知識適用于任何范圍。在具體的規劃建設中,應該將地方知識和普遍知識相互補充,適度堅持科學知識的地方性,強調科學知識的普遍性,將科學知識的地方性和普遍性結合起來,相互兼容,而不是孤立出來,這樣才能更好地指導科學工作。

表2 地方知識與普遍知識的比較
本次研究中的外文文獻以Local ecological knowledge、Indigenous Knowledge、Local knowledge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及閱讀綜述,研究方向精煉為Environmental science ecology,檢索網站為Web of Science、Research Gate等,搜索到有效數據2989條,檢索日期截止至2016年5月。中文文獻以地方生態知識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及閱讀綜述,檢索網站為CNKI,搜索到有效數據253條,檢索日期截止至2016年9月。
對檢索到的文獻,本文主要做了兩方面的分析,一是關鍵詞分析,二是詳細閱讀內容,歸類地方知識在生態應用的價值。關鍵詞提取后借助可視化字云軟件Tagul和Tagxedo,以形成對研究內容的直接感受。文字云(word cloud)是一種被廣泛用于數據展示的工具,一般通過獲取文本數據,對文字做出排列并進行帶權重的展示。文字云圖采用更隨機的布局,并配合顏色進行展示,獲得令人愉悅的藝術效果,能令讀者更好地理解數據。
地方生態知識方面的研究整體而言愈來愈受到重視,而國外的研究明顯在數量上遠超國內。如圖1所示,國內自1983年以來,每年出版的相關文獻數波動起伏,1983年至1996年數量為零,96年之后開始小幅上升,2007至2009年的兩年是研究高峰期數量劇增,2010年之后進入平穩階段。國外研究如圖2所示,自1997年以來,每年出版的相關文獻數總體呈穩步上升趨勢,從2006年開始數量明顯增多。

圖1 國內每年出版的文獻數Fig.1 The number of domestic literature published annually

圖2 國外每年出版的文獻數Fig.2 The number of foreign literature published annually
字云結果顯示國內的研究重點不突出,而國外則側重于實際應用,尤其是林業、漁業以及資源管理。如圖3所示,國內地方知識研究的重點在于生態教育、生態文化以及生態人類學,其次關注于經濟建設以及自然環境保護與開發等。且關鍵詞的權重差別并不特別明顯,這說明研究分散,重點不突出。圖4的國外研究字云可以看出,國外地方知識研究中森林、漁業、防火、生態資源等問題的關注度比較高,其次是島嶼等,同時對地方生態知識的系統管理研究也較多。

圖3 國內字云分析Fig.3 Domestic word cloud analytics

圖4 國外字云分析Fig.4 Foreign word cloud analytics
以圖4字云為基礎,本文筆者將這些文獻按研究領域劃分為物種研究、資源管理、環境管理、生物多樣性管理、可持續發展這五個方面,涉及面較廣,研究視角多。如圖5所示,其中關于可持續發展的研究所占比重最大,為28%,包括了土地利用、生態系統、生態變化、資源利用等可持續發展方面,并強調了生態與社會經濟等發展的協調。地方知識中關于資源管理的研究所占比重為24%,其中水資源和漁類管理占其中71%,科學家結合當地地方生態知識構建管理機制,并對生態可持續提供建議。
經過詳細文獻閱讀,地方知識的生態應用價值可以概括為4個方面:地方知識作為背景知識、地方知識提供基礎數據、地方知識提供未來方案以及地方知識參與生態管理。相應的對地方知識的研究工作可以概括為現象描述、提供數據、方案建議以及參與管理。這4個方面基本建立起一個生態管理參與程度的梯度。現象描述可以不考慮后續有沒有用處;提供數據也不面向未來管理;方案有所建議也不代表方案能夠實施;只有參與管理才是最深層次的、以未來直接管理為目標的生態應用。以此為基礎歸納國內外的相關文獻(圖6),可以看出國內外在地方知識生態應用方面的研究出發點存在較大差異。

圖5 國外地方知識研究領域分布圖 Fig.5 Distribution of foreign research in the field of local knowledge

圖6 國內外地方知識生態應用分類折線圖 Fig.6 Classified line chart of the ecological application of domestic and local knowledge
總體來說國內研究基本集中于對地方知識的現狀描述,在深入層面的研究以及實際應用層面呈現急劇下降的趨勢。而國外研究較為平穩,在方案建議及參與管理方面的研究明顯多于國內。國內的地方知識生態應用大部分集中于對現象的描述層面,只對地方知識進行定性的現狀解讀及歸納,并沒有深入進行分析以及提出進一步的方案,為規劃建設提供數據部分占31.11%,這兩者占了研究比例的88.89%,而方案建議和參與管理研究基本處于起步階段。國外關于地方知識生態應用的研究較為成熟,大量研究對地方知識進行歸納分析,給規劃建設發展提供了寶貴的數據支撐,并且關于當地人參與地方管理的研究也較為成熟。
地方知識作為背景知識、地方知識提供基礎數據、地方知識提供未來方案以及地方知識參與生態管理,這四個方面的內容既是地方知識的生態應用價值歸類,也構建了地方知識的生態應用梯度等級。以此為基礎,筆者結合國內外文獻,進一步歸納整理了每一個梯度內部,地方知識在其中的具體作用,以期建立一個相對合理的地方知識生態應用框架體系(表3),指導中國的相關科研和實踐工作。
現象描述地方知識作為背景知識方面,國內做得多,國外相對較少。國內對地方知識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生態人類學和文化生態領域,以吉首大學為主在我國云南、西藏、新疆等地做了大量的研究,已有將近30年的歷史,大多數研究只停留在現象描述以及歷史記錄層面上,主要是在定性的歸納和解讀地方知識本身,未做進一步的分析。侯仁之、史念海、葛劍雄、楊守敬等學者在生態地理學方面做出了不少貢獻,還有各類史學、環境生態等學科的學者對地方知識的生態價值進行研究,比如史念海認為“以前歷史地理學還屬于歷史學的范疇,自然要運用治史的方法進行探索”,強調了地方知識的重要性。殷秀琴回顧了我國近30年來土壤動物生態地理研究的進展,概述了我國土壤動物群落多樣性及生態地理分布,為我國未來生態地理研究提供依據[14]。另外,國內地方志種類繁多,有總志、通志、府志、州志、鄉鎮志、衛所志以及各種專志,常建華認為地方志是認識特定的地域、區域最直接的歷史資料,是研究歷史的重要切入點,具有社會史資料價值[15]。國內大量研究對地方知識的生態文化、民族生存藝術、傳統生計方式、傳統農耕技術、生態意識等方面進行了解讀,比如石奕龍、卡地爾對維吾爾族羅布人的地方知識進行解讀,包括獨特的水文化、樹崇拜等動植物禁忌,認為這些地方知識在解決日趨嚴重的土地沙化、水土流失和草原退化等問題中具有積極意義[16]。羅康隆還在研究的基礎上提出生態資源的定義、配置、利用和維護要靠文化來實現,利用本土生態知識去維護生態安全是一種最有效的生態維護方式,雖然這種提議只停留在定性描述的層面,并沒有實際技術與方法支撐[17]。地方志的研究就主題而言,幾乎涵蓋了政治、經濟、文化、生態諸領域,就地域范圍來看,幾乎涵蓋華南、江南、華北、華中等全國各地。日本學界的山根幸夫說“利用地方志已成為一種常識,無需加以說明”[18]。國外也有少量現象描述,但通常和現代科學有所結合。例如Jernigan通過田野調查的方法,調查阿瓜魯納地區當地人利用植物來找到特定的食果鳥類,以研究當地的鳥類覓食學[19]。Garibay Orijel指出當地專家在民族真菌學知識的傳播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并認為性別是影響地方知識分布的主要變量之一,可影響知識傳播[20]。整體而言,國內囿于傳統和少數民族的現象比較明顯,國外則多和現代科學以及現代社會需求相結合。

表3 地方知識的生態應用框架
地方知識提供基礎數據的潛力非常大,特別是在有記載的數據量少、科學研究比較匱乏的區域。地方知識從記錄本地物種以及新物種的類型、數量,到物種得棲息地以及遷移路徑等,都能夠有所貢獻。如在物種研究方面,Telfer和Garde研究了澳大利亞西部阿納姆地區的四種巖袋鼠的物種生態的知識,收集了巖袋鼠的活動特性,并記錄了巖袋鼠做為狩獵者的捕食行為,給土地管理和物種保護提供了數據[21]。Sundaram等研究了印度南部野生動物保護區中,馬櫻丹做為入侵物種的研究,提出地方知識可以給科學知識提供生物入侵的信息等[22]。在生物多樣性保護方面,Petersen等通過地方知識匯編記錄了448個本地物種以及野生新物種的開發[23]。野生馴化方面,Ntupanyama研究了南非最受歡迎的本土樹種之一,指出科學知識與地方知識的結合可以給本土果樹馴化提供強有力的基礎[24]。Waliszewski等結合地方知識研究了非洲中部和西部超級甜味劑的野生馴化以及商業化[25]。國內這方面的研究幾近空白,僅有少量研究開始利用地方知識搜集信息,建構地方的水安全格局[26]。
地方知識提供未來方案層次目前文獻中主要涉及四方面的內容,物種監測方案、物種保護方案、地方性的獨特應用技術方法以及整合當地人的土地利用方式用于土地可持續發展等。其中國內的研究更局限于地方性的技術方法介紹,國外的范圍更廣。例如楊成通過田野調查,研究了貴州省紫云布依族苗族自治縣宗地鄉的中蜂傳統飼養技術、生產組織范式和保障制度,并指出苗族的生態知識可用于當地的產業扶貧,推進了當地文化生態扶貧建設[27]。游俊、羅康隆、劉建民等對我國西南地區主要是廣西、貴州等地的石漠化進行研究,介紹了苗族、瑤族等民族在治理石漠化災害中的生態做法,對石漠化災害救治有著借鑒意義[28-30]。國外在資源管理、環境管理、生物多樣性管理方面做了大量研究,根據地方生態知識提出了新的監測或研究技術,突破了傳統研究中技術的不足,并且新技術可以應用于廣泛的問題解決中,給科學家的研究也提供了新的思路。如Gilchrist等利用地方生態知識制定了操縱性實驗技術,這種跨學科的方法利用LEK豐富的歷史觀測資料,同時利用實驗方法理清競爭假設,并確定潛在的機制。這種集成方法產生的歷史基礎,機制上合理的解釋,可以比任何LEK或實驗研究單獨更有用。而這種更加有效的方法可以運用于環境變化原因的分析,如蘆葦入侵鹽干草農場的例子,給專家解決環境生態的變化提供了新思路[31]。再比如Parry和Peres研究大空間尺度上的對熱帶森林野生動物獵殺的監測,結合生態知識的監測方法可以節約成本,加強社區參與,并為資源的可持續利用提供新的見解[32]。Hong提出結合生態知識將島嶼生態區域活化,通過技術措施和改善環境來提高生活狀況,應用綠色能源系統和環境友好技術,有效利用無人居住的島嶼。最后,還討論了關于海島生態旅游和碳零島的建議[33]。
地方知識參與生態管理基本上主要涉及3個方面內容,一是怎樣借用地方文化以及習俗管理當地資源;二是如何構建資源基層管理機構有效提升基層的社會參與;三是如何培訓改善地方人的綜合管理以及環境治理知識。從文獻綜述中統計得到,國際上關于地方知識參與管理的研究占半數,包括資源管理、環境管理、生物多樣性管理等。而國內關于地方知識參與管理的研究幾乎為空白,另外較少深入研究地方知識與普遍知識如何結合,結合之后怎樣影響經濟、社會和生態系統,以及兩者相融合的模式如何給管理規劃提供新的見解。葉宏田野考察西南山地的民間信仰、宗教儀式等,在當地社區構建“參與式社區災害管理”制度,有效地發揮社區的主觀能動性,進而有助于提升民族地區農村社區的防災減災能力。但是由于項目自身的局限,以及缺乏對于少數民族傳統文化中減災地方性知識的尊重,因此在項目實際推廣的過程中陷入了無法進行本土化調試的困境[34]。國外地方知識參與管理的研究領域包括海洋資源管理、環境流量評估、沙漠生態管理、島嶼管理系統、漁業管理等。比如Yethorsson在挪威的研究中發現,當地人了解不同鱈魚品種的產卵場和移動路線,并且有一套可持續的漁場管理方法[35]。Murray等研究了地方生態知識在加拿大紐芬蘭地區漁業管理中的應用[36]。Giordano和Liersch研究了地方知識與GIS技術結合應用于土壤鹽度管理[37]。Walsh等指出科學家和自然資源管理者結合了傳統知識,建立自然資源管理(NRM)框架,該框架提供了一個工具,可應用于跨文化和代際學習,提高資源管理效率和人民幸福和自我意識[38]。
地方知識作為與普遍知識相互補的重要知識,是當地人延續的生活方式,在解決生態問題上的價值不容忽視。整體而言,地方知識的生態應用在中國仍然較匱乏,雖然針對不同區域不同種族等的地方知識進行了研究,但是停留在發現問題、提供數據的層面上,尚未在科學規劃、資源管理中發揮其應有的價值,在參與管理方面的研究近乎為空白,從長遠來看仍有較大發展的潛力空間。
因此,針對這一狀況,提出了地方知識在中國未來應用發展的三點難點。第一,人們應該充分利用先進的研究手段和方法來解讀已有的地方知識,提取出有助于生態建設的有效信息,并進行歸納總結;第二,應重點研究如何將地方知識與普遍知識結合起來,加強新的監測和管理技術的研究,給地方知識研究提供新的技術和視角,并要在資源管理、環境管理等方面做出突破,構建出完善的生態應用體系,更多地為地方發展提供建議并用于指導規劃管理;第三,人們應充分挖掘未知的地方知識,深入當地,利用諸如PGIS等技術手段獲取新的知識,并能及時更新已有的知識體系,更合理的指導未來的生態建設。
最后,我們應時刻保持一顆敬畏的心,注重不同地域和文化的差異,充分尊重當地人的文化傳承,并要隨著社會發展不斷轉型和調適,根據當地的經濟發展、人口流動、外來文化影響等各因素,做出調整來契合時代要求。我們必須要有更長遠而深刻的眼光,使中國的生態知識應用更加充分而可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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