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青花山水瓷畫與中國水墨畫的比較研究

趙中良

（景德鎮陶瓷藝術研究院，景德鎮，333000）

1 題材的選取

山水畫，是我們中國傳統藝術家備受青睞的題材，山水畫這個文化概念也是只有我們中國人才擁有。國人對山水崇拜和敬畏就好像宗教一樣，所有的神靈都藏匿于山水當中，“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山之廣，水之妙，都蘊含著大自然宇宙中的無限奧秘，中國人由此形成了獨特的山水觀念。中國人的山水畫跟國外的風景畫截然不同，山水畫不僅僅是對大自然的展現，更是通過對大自然景色的展現來賦予其文化內涵和審美意趣。

形神交融、天人合一是中國山水畫的傳統意境，中國山水畫正是通過對豐富自然景物的表現，來對整個自然宇宙由表及里的認識，也是中國人對自然事物的審美意識。宋元兩代之后，山水畫逐漸取代了人物畫變成傳統國畫的主流，主要原因是其筆人物畫更容易抒發感情并創造意蘊，這也與文人們能通過其表現胸臆有直接關系。“智者樂山、仁者愛水”正是國人對自然喜愛的最好體現，更是我們中國人特有的聯接自然與文化的完美方式。山水畫自初出起就與抒情有著分不開的關系，其利用夸張、變形、概括以及簡練的手法表示作者心中的物象，草草幾筆就能表現林泉山巒的至高妙境（如圖1）。無論是水墨山水抑或是青花山水畫，都不是以再現客觀物象作為目的，都僅僅是借助筆墨彩料來借景抒情創作氣韻生動的作品。圖畫中的小橋、潺潺的溪水以及炊煙繚繞的人家，或是幾筆簡潔描繪出空曠深遠的群山，都是表現出一種天真野趣、飄逸高古，這些都是中國人最喜愛的審美情趣（如圖2）。為了符合作者心中的理想境界，山水畫當中的山水比真山真水更符合其內心的情境。而山水中的“虛”與“實”不僅有豐富的立體層次，更加具有審美意象性，這就是中國山水畫講究“咫尺千里”的意境。

作山水畫，為了突破山水畫有限的形質，一般以“遠景”、“遠思”、“遠勢”來造境，把觀者的目光遷到“虛”和“實”、“有”和“無”的和諧統一，山水畫恰恰也就因為這“虛”和“實”來產生秒境。作畫者創造追求空靈的美感正是受到這種“虛實”的影響。堅硬陽剛由山來象征，變化無窮又富有靈性則用水來比喻，中國人的理性追求恰恰被水的單純清澈所相呼應。山水畫的作家深受道家學說影響，在以黑白水墨藍白青花作為載體的藝術當中，追求著山水畫的特有意境，絕非西洋畫的寫實，而是追求著似與不似之間的變化。正因由此，山水畫給人帶來無限的遐想和韻味。

圖2 青花山水作品

2 水墨畫與青花工具和技法上的比較

中國畫能夠屹立于世界藝術之林，主要的特點還要算毛筆能夠一筆分五色的特殊藝術效果。我們華夏民族很早就發明了毛筆，這種尖頭、極具彈性的書寫工具為中國繪畫史打開了堅實基礎。毛筆通過靈活運用中鋒、側鋒，游刃有余地把中國畫的精髓——“線”，完美地展現出來。中國繪畫家們利用毛筆繪畫水墨畫和青花瓷，這兩種繪畫所用的毛筆都是同樣的材質，有狼毫、羊毫、兼毫、獾毫等。 這種毛筆筆端纖細，富有彈性，且含水量也優越，對我們中國畫的造型有著重要意義。我們中國的藝術家們通過長時間的實踐，已經掌握了“一筆之下有剛柔”，虛實、濃淡、輕重、緩急都了然于胸。通過運用中鋒、側鋒、逆鋒、拖筆、擢筆等筆法可以繪制出各種流暢婉轉，富有動感且極具變化的造型，能夠充分表達出創作者的情感。

在釉下青花的藝術當中，我們時刻能感受到國畫的筆韻、墨韻。青花藝術與中國水墨畫是融會貫通的，青花用的是毛筆與瓷坯的結合，中國水墨畫用的是毛筆與宣紙的結合，用法雖有差異但是思想和表達的情趣都大體相近。青花瓷的繪制，也如同水墨畫一般，一筆之下有深淺，也同樣能表現出濃淡暈染的自然色調。青花色料繪制于瓷坯之上，經過千余度的高溫燒制，呈現出來的天青之色，再加上瓷器獨有的潔白光亮，使得整體青白相映、幽亮蒼翠，極具藝術魅力。青花的“料分五色”與水墨畫的“墨分五彩”異曲同工，都集中展現了中國藝術獨有的如詩如畫的意境。在圖3的瓷板畫中，就充分表現了青花山水的以虛寫實、虛實相間、酣暢淋漓且幽雅清婉的毛筆之功。恰有種筆不至而意已達，筆雖斷且意相連的獨特境界。在這幅青花山水作品中，同中國水墨畫的藝術一樣，都有種萬籟俱寂、天地無聲但又可以煙波千里、重巒疊嶂的栩栩如生。藝術家利用線條交錯的美感，使用筆墨飛舞的激情，變幻莫測的色階，極盡揮毫瀟灑之功來抒發自己內心那種情境。

圖3 青花山水作品

近代山水畫家黃賓虹曾表示：“古人墨法，妙用于水”，清代張式在他的《畫譚》中有說過：：“墨法在用水，以墨為形，以水為氣，氣行，形乃活矣”。在歷代國畫名家的筆下，不能不說水在整個作畫當中的作用十分巨大，墨的干濕、濃淡直接影響到畫面的虛實與變化。青花瓷藝術當中，也是強調水作為媒介，水的多少可以使得青花料在坯胎上形成深淺不一的色彩層次，這樣使得青花這一單一色料呈現出濃淡分明、水料融瑩的藝術效果。

圖4 青花山水作品

3 水墨畫與青花的文化特征

水墨畫和青花都是我們華夏民族人文精神最具代表的文化遺產之一，中國人自己的信念與呈現出來的畫風息息相關，這也恰恰體現出中國畫中的儒家思想、道家自然觀、佛家的禪意。旅美畫家吳毅也表示：“中國水墨畫從形到神處于心靈的范疇，水墨語言的經典性在于畫外指引的思維形態，是個內省性很強的藝術語系，思維空間和容量遠遠超越了視覺造型美學的極限。”正是這個原因，水墨畫和青花都滿足了我們對虛實幻象的渴求，傅抱石在《談藝錄》里《中國畫的特點》中談到：“中國畫以黑白為主調，因此就利用空白與墨色的黑形成對比，墨是實，白是虛，虛實對比，以實代虛，虛中有實，虛實結合，化實為虛……造成無窮的空間，給人以咫尺千里的美感。”

中國哲學始終影響著整個中國文化，也同樣影響著中國的傳統藝術。宗白華先生《中國藝術意境之誕生》說：“燦爛的‘藝’賦予‘道’以形象，‘道’給予‘藝’以深度和靈魂。”青花當中的青與白兩個顏色具有著寧靜、素雅的美好特質，青白在思想上也是一種互補的關系。這里也如同陰陽里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莊子曰：“虛室生白。”“白”入“虛”中，“白”則生動起來，故而“虛白”二字充滿靈動，內涵豐富（圖4）。清初笪重光在《畫筌》中論：“虛室相生，無畫處皆成妙境” 。因而，天地萬物皆是“有”和“無”，“虛”和“實”的產物。

4 結語

在中國的眾多藝術語言當中，青花藝術的藝術瓷繪始終都與傳統繪畫審美情趣相近。“青”和“黑”這兩個顏色的寧靜心境和美感語境，都同樣是中國人審美的根源，他們都能讓我們觀者領略到我們華夏民族的傳統藝術最高境界。青花與水墨畫這兩種藝術，使得我們在清新雅潔的瓷感與墨氣當中感受生命的律動，以及精神上的飛躍。可以說它們在中國傳統哲學框架內，是對我們華夏民族深厚文化內涵的價值判斷，也是對我們傳統文化理趣和民族文化心理的最好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