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盡染靈官峽

李黨輝

提起靈官峽，大多數人一定是讀了軍旅作家杜鵬程的那篇《夜走靈官峽》后才知道這里的。靈官峽是嘉陵江峽谷最北端的一段峻險之地，橫跨陜甘兩省的交界，在陜西省鳳縣和甘肅省兩當縣境內，江水依谷縱橫曲折南下奔向長江。

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新中國修建的第一條電氣化鐵路寶成鐵路經過這里，貫通了陜甘川三省，連通了祖國的大西南，使“蜀道難于上青天”的歷史從此一去不復返！

我與靈官峽這個地方淵源頗深，但第一次知道他，卻和許多人一樣，是通過學校課本里的那篇文章知道的。與許多人所不同的是，我有一位在寶成鐵路上工作的父親。記得從學校回來后，我就問父親：“寶成線上有個叫靈官峽的地方，你知道嗎”？父親笑著回答我：知道，就在我工作的地方”。我頓時來了精神，纏著父親給我講一講靈官峽，可聽父親講完后我卻哭了……

當時的寶成鐵路，線路在通過靈官峽這一段時，是在鳳縣車站和西坡車站之間。1981年8月14日至23日，嘉陵江上游連續降雨十余天，持續降雨時間之長，雨量之大，均屬歷史所罕見。由于連續降雨，水土飽和，再逢大暴雨，致使山洪集中暴發，江水猛漲，山體滑坍，泥石俱下，釀成寶成鐵路重大洪水災害。8月19日，寶成鐵路全線相繼出現險情，中斷行車。

那一年，上完小學一年級的我，暑假里和母親還有剛一歲多的妹妹也在父親工作的站區，我父親當時是這個站區的工長，我作為那場百年不遇特大洪水的小小親歷者，那驚天惡浪的洪水，驚雷聵耳的滾滾山體泥石流銘刻于心！

這次百年不遇的水害，破壞鐵路線路之長、災點之多、范圍之廣、損失之大、中斷運輸時間之久，是寶成鐵路通車以來最嚴重的一次，亦為中國鐵路史上所罕見。

特別是在靈官峽這一段，由于兩側高山峽谷，江面迂回陡然變窄，洪流迅速抬升，致使該段十余座隧道頓時成了“泄洪道”，洪水高出軌面3～4米，此時，有三名父親的同事，正在隧道內看守和保護鐵路施工材料，突然而至的洪水瞬間將他們淹沒，壯烈犧牲……

蘇聯專家比較熟悉寶成鐵路的情況（他們幫助設計建設的），預言一兩年內難以修復。這次洪水直接導致寶成鐵路原西坡車站（甘肅境內）廢棄，包括靈官峽在內的線路全部廢棄，以兩個長大隧道，靈官峽隧道、琵琶崖隧道直接越嶺到宏慶車站。

在中國共產黨各級組織的堅強領導下，各路搶修大軍不畏艱苦，努力奮戰，克服種種險阻，突破道道難關，使搶修進展迅速，工期一再提前。一家外國通訊社預言，修通寶廣段需二至三年的時間。然而，事實是寶廣段僅僅經過60個晝夜，比原計劃提前34天恢復全線通車，創造了中國鐵路修建史上的又一個奇跡。

時光荏苒，轉眼我也參加鐵路工作了。每次檢查線路經過靈官峽時，看著江對岸那廢棄的線路和隧道，看見隧道上部那道土黃色的水位線，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往事。斯人已去，然鐵龍長嘯！過往的列車，每次都會在谷口長鳴，這鳴笛聲久久的回蕩在靈官峽谷，分明是在向頑強勇敢的建設者們致敬，分明是在向流血犧牲的烈士們敬禮！

歷史的巨輪駛進了新的世紀，秦嶺大山深處也迎來了旅游大發展的春風！當地政府為了發展轉型經濟造福民生，積極與鐵路部門協商，經批準，將原鳳縣站至西坡站廢棄的部分鐵路設備，交給當地政府開發使用。經過多年的開發建設，昔日杜鵬程先生筆下的靈官峽，已經成為如今的寶成鐵路靈官峽遺址公園了。

去年，因工作關系我調到了這邊的單位，至此，便與靈官峽朝夕相處了。每次在這里工作時，都會駐足，抽空欣賞一下這美麗的峽光山色。

時值金秋，正是靈官峽最美的時候，與朋友們早早約好，一同去觀賞拍攝紅葉，但連日的陰雨一直未能成行。好不容易等來了一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但卻逢父親的壽誕之日，休年假在家未能同往，未免有幾許遺憾！

又過去了幾日，天氣很好，便抽出身來，決定獨自走一趟靈官峽賞秋。

一大早就乘車從市里趕往靈官峽，一路上，秦嶺北麓山上的紅葉已經凋零，見此情此景，心中不免有些許黯淡，擔心趕不上靈官峽的紅葉了，便拿起電話，與景區的一位負責的朋友取得聯系，得知靈官峽的紅葉依舊正紅時，便欣然加快了腳步。

趕到縣城時已時至正午，吃了幾口自帶的干糧，就匆匆拿起相機前往靈官峽景區。正值秋深，大多數的山野已漸呈灰褐色了，紅葉多以干枯飄零。可一進靈官峽谷，眼前豁然一亮！滿山的紅葉在陽光的照耀下，依舊燦爛如花，趕車的疲憊頓時一掃而光。

漫步在跨江吊橋上，碧空高陽，秋高氣爽，峻峭峽谷兩岸紅葉正濃，夾一江綠水，分外妖嬈；棧橋上，一岸紅葉懸于頭頂，橋欄的鐵索上一對對情人鎖心心相連，緊緊相扣，為這秋山綠水增添了無限的浪漫柔情；鐵道旁，隧道口，紅葉點頭含笑，半個多世紀前鐵路建設者們的杰作依然巍峨牢固；順鐵道旁的山谷拾級而上，潺潺澗流里飄落的紅葉，給青苔危巖的谷底帶來一絲暖意；山路旁各種樹木植物的葉子有深紅色的、有橘紅色的、有金黃色的，將秋山妝扮得分外美麗；公路上長途開車過往的人們，被這美麗的峽谷紅葉吸引，停車駐足，紛紛拿出相機，手機拍個不停；汽笛長鳴，一趟列車駛過，汽笛聲、列車駛過的轟鳴聲在滿眼紅葉山谷里悠悠地飄蕩……

我想，這此時的大山里，唯靈官峽的紅葉最紅最艷，艷的像花，紅的像血，在秋霜盡染的峽谷里，這一江兩岸的滿滿紅葉，分明是在向偉大的建設者們致敬，分明是被烈士的鮮血染紅的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