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P2P網絡借貸亂象與治理

童 元 松

(無錫開放大學 經濟管理系，江蘇 無錫 214011)

P2P網絡借貸突破時間與地域限制，具有靈活方便的特點，它的興起明顯加快了金融脫媒進程，促進了社會閑散資金利用，降低了小微企業和個人融資成本。國家互聯網金融安全技術專家委員會對2000余家網絡借貸網站公布的數據進行統計，其發布的2017年第2季度《互聯網金融監測情況報告》顯示，截至2017年6月30日，我國網絡借貸累計交易總額超5.54萬億元，其中本季度新增5400億元。從網貸年成交量來看，2012—2016年分別為212億元、1058億元、2528億元、9823億元和20639億元，可見近5年P2P借貸規模之大，發展速度之快。截至2016年末，活躍借款人多達572萬，活躍投資人多達998萬，但是，累計停業與問題網貸平臺已達3231家，占到累計上線平臺的67%，足見問題之嚴重。我國P2P網絡貸款市場依然亂象叢生，風險也時有爆發，許多投資者深受其害，行業發展飽受質疑，根治各種亂象的任務緊迫而艱巨。

一、我國P2P網絡借貸亂象突出

(一)問題平臺數量持續增長

網貸平臺問題頻發的主要原因包括風險控制不嚴、借款人償債能力與道德水準雙重不足以及市場競爭激烈等。由圖1可見，自2016年7月一年來，累計停業及問題平臺數量不斷增加，其增長率高低起伏較大，說明風險時有爆發。停業及問題平臺發生率持續緩慢增長，由48.46%增加到64.22%。截至2017年6月底，正常運營平臺2114家，而累計停業及問題平臺數達3795家，不健康、不安全的業態顯而易見。

圖1 2016年7月—2017年6月全國網貸停業及問題平臺趨勢數據來源：網貸之家(http://shuju.wdzj.com)

(二)問題平臺遍布全國

全國網貸停業及問題平臺遍布全國，分布在全國30個省份，可見這不是局部性、偶然性現象。往往經濟越發達的地區，問題平臺越多，危害越大。由表1可見，2016年GDP排名前10的省份中有7個進入問題平臺分布最多的前10位，上海、北京為金融發達地區，自然成為“重災區”。問題平臺最多的省份依次為廣東、山東、上海、浙江和北京，占比均超過9.5%；前10名的省份一共占比接近80%，累計數量為3822家，可見危害面之廣。

表1 全國累計網貸停業及問題平臺的分布情況

地區占比數量(家)排序2016年GDP(億元)及排名廣東16.59%634179512.05(1)山東15.23%582267008.19(3)上海9.99%382327466.15(11)浙江9.65%369446464.98(4)北京9.50%363524899.26(12)江蘇5.65%216676086.17(2)安徽4.19%160724117.87(13)湖北3.19%122832297.91(7)河北3.06%117931827.86(8)四川2.88%1101032680.5(6)其他20.07%767--合計100%3822--

注：數據來源于網貸之家、中國經濟信息網，除GDP外，其他數據截至2017年7月26日。

(三)問題平臺風險類型多樣化

問題平臺主要包括“無故關閉”“歇業停業”“提現困難”和“失聯跑路”等類型，無論哪種情況，都使得正常的網貸業務不能繼續進行，投資者很可能面臨著損失風險。

據《2016中國P2P網貸年度報告》統計，2016年問題平臺中，網站無故關閉的平臺有433家，占到正常情況的39.2%；歇業、停業平臺共395家，占比35.7%，這一比例與2015年(39.5%)基本持平，這兩類相加占到問題平臺的四分之三；提現困難以及失聯跑路平臺分別有79家和181家，分別占正常情況的7.1%與16.4%；其余如圖2所示。種類多樣、復雜而難以清理的問題使網貸市場讓未來的投資者望而生畏。

圖2 2016年P2P問題平臺類型數據來源：零壹財經網《2016年中國P2P網貸年度報告：全年交易額近兩萬億》

(四)誤導性宣傳

我國網貸平臺既缺乏外部監管機構嚴格監管，也缺乏內部控制與市場約束，因此就難免出現違法亂紀。網絡借貸平臺若為了吸引客戶，增加業務規模而誤導投資者，有可能使投資者決策錯誤，最終影響平臺的持續發展。

據國家互聯網金融安全技術專家委員會監測，截至2017年7月15日存在誤導性宣傳的互聯網金融平臺666家，累計發現涉嫌誤導性宣傳平臺數量1782家。有些平臺上面出現“100%本息保障”“零風險”“高收益”“本金保障”等誤導宣傳。無論是網貸還是絕大多數理財產品都存在一定風險，銷售方或者籌資方不能為了擴大銷售與籌資而掩蓋風險，不擇其詞，不能以上述誤導詞而使投資者減弱風險意識。

(五)發布虛假借款標的

借款標的真實可靠是維持借款關系的依據和基礎，也是網貸市場維護誠信的底線。然而，我國有少數網貸平臺不守道德底線，為一己私利，無視法紀而公然行騙。若網貸平臺沒有最起碼的內部控制，風險爆發乃至停業或倒閉也就不足為奇，這會嚴重影響到行業形象與持續性發展。

據裁判文書網與網貸之家報道，網貸平臺“網贏天下”“樂貸網”“中大財富”“融信寶”“速可貸”和“魯潤創投”等就因發布虛假借款標的，因資金鏈條斷裂而難以或者無法滿足投資人提現。與之相關的違法行為往往有偽造合同，自融自保，炒作股指期貨，甚至賭博揮霍等。網貸的款項理所當然要用于原計劃用途，不能挪作他用；若使用該款項去炒股、炒期貨或者賭博，后果是極其嚴重的，甚至涉嫌違法犯罪。

(六)違規拆分項目

金融風險不能過于集中是保護投資者利益的一個重要原則，網貸市場也不例外。Allen(2013)研究認為，網貸的優點包括降低交易費用，通過對借款金額的拆分實現了風險分散化[1]146-176。但若是網貸平臺隱瞞了借款人的包括借款總額在內的相關信息，進而違規拆分，反而會集聚風險。Matthias(2014)分析認為，對于網貸的投資人而言，面臨的風險有網貸平臺無法確保信息真實性，難于追索違約的貸款人[2]197-213。因此，銀監會2016年8月24日發布的《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業務活動管理暫行辦法》第17條規定，同一自然人在同一平臺的借款余額上限不超過20萬元；同一法人或其他組織在同一平臺的借款余額上限不超過100萬元。不管借款項目拆分成多少個小標的，不管是按照借款金額還是期限進行拆分，如果總金額超額了就構成違規。其中，期限拆分容易發生資金期限錯配風險，并誤導出借人。

在我國P2P網貸市場上，不少平臺缺乏內部控制，缺乏合規性檢查，缺乏面向廣大投資者詳實的信息披露，這使得違規拆分項目不足為奇，而投資者往往因此陷入嚴重風險而不能自知。據金牛理財網報道，“財富星球”網貸平臺涉嫌違規拆分項目，2017年將千萬大標的借款分成數十個小標的借款，這明顯使得網貸風險更為集中[3]。一旦項目失敗或者借款人償債能力不足，眾多投資者將難以獲取收益，甚至血本無歸。

(七)欺詐大學生進行小額網貸

P2P網絡貸款市場也早已延伸到大學校園內，本來滿足部分急需資金的大學生的消費需求是件好事，但是不少大學生風險意識匱乏，大中專院校也沒有針對性地展開投資者教育，甚至有很多學生缺乏金融及網絡借貸常識，這就給一些詐騙分子提供了可乘之機。

有些校園內就發生過一些網貸欺詐的案件。某些詐騙人(自身也是大學生)用別人(往往是同學)的身份信息貸款，然后借給他，約定由他歸還本金和利息。雖然詐騙人會寫下借條，但是一旦累積債務太多而無法歸還，那么他的同學就必須自己去歸還網貸平臺上的貸款。據金牛理財網報道，貴州一大學生用28名同學信息網貸40多萬元后失聯，本息超過100萬元。他騙貸的方式包括打人情牌、以看病為名的苦肉計、承諾給中間人高額好處費等。為了使校園網貸正常發展，務必斬斷貸款欺詐向校園蔓延的鏈條。

二、我國根治P2P網絡借貸市場亂象的對策

(一)加強網貸監督管理

在監管立法上，我國可由國務院或者中央銀行出臺制定面向全國的網絡借貸法規，規定網貸雙方以及平臺的權利與義務，明確創新的合理邊界，推動建立網貸市場的投資者保護基金[4]78-83。我國當以銀監會為主體加強網貸監管，同時賦予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自律監管和一定執法權，全國各地互聯網金融協會應當加強合作與交流。該協會可成立網貸分會，加強投資者教育、網絡檢查，接受群眾舉報，以促使網絡貸款平臺規范運行，及時發現隱匿風險，及時排解風險。在國外，英國、美國的網貸協會集聚了該行業的整體力量，通過風險預警、與政府溝通等方式促進了該行業健康持續發展。

在監管模式上，一行三會等監管機構要對網絡貸款實施“穿透式”監管。他們要明確職責分工，探索運用互聯網思維、大數據技術創新，以提升互聯網金融監管水平，努力實現在線監管、實時監測、精準治理，把互聯網金融的資金來源、中間環節與最終投向穿透聯接起來，全面評判所有環節信息以監管具體的網貸業務[5]。監管機構有必要和工商、稅務、公安與檢察等部門聯合，建立起常態化網貸監管協調機制，通過甄別風險，多方聯動，及時應對和處理網貸市場的突發事件[6]67-68。監管機構還要針對網絡借貸平臺暴露的信用風險與道德風險建立起失信懲罰機制，該機制包括網貸業內通報、罰款和公示黑名單等等[7]60-68。

在監管重點上，一是關注問題平臺。提前發現、預警、督導與及時處置尤為重要。就判別問題平臺的因素而言，主要包括實力薄弱、利率奇高、標的類型單一、風險控制能力不足等[8]38-45。另外，監管機構要加強網絡巡邏，接受業內人員和公眾舉報，嚴厲打擊網貸平臺的誤導性宣傳和虛假信息發布;對于存在違規違法宣傳的平臺，要勒令其清除不實內容，約談負責人，限期整改，并予以處罰，且將其列入持續關注名單。二是監管機構需要特別注意、監管與規范網貸機構的關聯交易。網貸產品往往具有出借人多、項目差異大等特性，監管機構對于該類規模大、客戶多、跨領域經營的網貸機構要立足宏觀審慎監管，構建防火墻制度，強化網貸機構實際控制人及其大股東的監管；對跨界混業經營的互聯網金融機構，更需要強化監督機構間互相持股、高管交叉任職等詳情，防止互聯網金融風險交叉傳染，最大程度保障投資者安全。三是嚴格執行網貸資金的第三方托管。嚴查資金挪用與侵占，確保客戶資金安全。

(二)加強網貸平臺內控建設

首先，網貸平臺要依法設立，完善其章程與內部制度，股東之間要有互相制約機制。在此基礎上，平臺的負責人要帶頭遵守內控制度，加強內部業務管理，嚴防弄虛作假；強化風險評價體系設計，嚴格執行風險控制制度，使之落實到每項業務、每個階段、每位人員。網貸平臺要設置專門的“合規部門”，加強業務合規合法性檢查，不遺漏產品研發、銷售和售后每一個環節，積極受理客戶與員工的質疑與舉報，嚴防并杜絕通過任何媒體進行誤導性宣傳與發布虛假信息，及時發現問題并自覺糾正。

其次，在風險控制過程中，要充分利用“征信”數據，運用大數據技術，使網貸風險控制切實有據,也使借貸雙方信息不對稱程度大大降低。可供借鑒的經驗有，美國網貸協會制定的《市場化借貸運營標準》，它要求網貸平臺必須有完善的合規管理系統，必須指派一個以上高管負責合規審查，可設置首席合規官(CCO) 等，每年至少安排一次獨立的會計事務所進行財務報表審計；嚴格區分平臺運營資金與投資者資金，采取破產隔離制度保護投資者資產不受平臺業務中斷影響；構建借款人和投資者投訴系統與跟蹤解決系統[9]93-97。我國網貸平臺也應當基于投資者利益，主動、嚴格進行合規管理，為平臺可持續發展奠定基礎。

再次，網貸機構內控還應該自覺接受法律約束、行政監管、行業自律與社會監督，形成五位一體的全方位與多層次防范風險體系，使網絡貸款風險處于可管、可控、可承受范圍內。不管地方法規有無規定，網貸機構應當主動加入當地互聯網金融協會，增進行業信息交流，接受行業自律性約束。

(三)強化網貸信息披露

目前，我國許多網貸平臺信息披露嚴重不足，已披露信息質量較低，投資者難以全面了解平臺經營情況與風險程度。據零壹研究院抽樣調查統計，截至2016年年末，約有30%的平臺沒有披露交易額，75%的平臺沒有披露待還本金或本息，85%的平臺沒有披露風險準備金(或稱“質量保證金”“質保服務專款”等)，90%以上平臺的逾期和壞帳信息不透明。這意味著提升平臺透明度的任務艱巨，監管機構加強監控的任務艱巨。

在國際上，強制性信息披露是許多國家對網絡借貸進行監管的法定要求。美國的SEC要求網絡借貸(P2P)公司在發行產品說明與附屬材料中必須分別對網貸平臺公司的經營情況與借款人的信用級別情況進行非常詳實的信息披露[10]52-59。因此，我國網貸平臺要樹立起經營信息透明的核心理念，并持續踐行之。

只有信息公開，才有利于投資者做出合理決策，使其承擔的風險與其抗風險能力相適應。只有信息公開，才有利于監管機構采集可用信息，分析存在的和潛在的問題，制訂下一步監管策略。只有信息公開，才有利于網貸平臺持續健康的生存與發展。藍紫文(2016)研究發現，網貸平臺信息透明度、品牌影響力和該平臺生存的時間長度呈顯著正相關，若網貸平臺信息不透明，品牌缺乏影響力則其倒閉的可能性更大[11]27-31。因此，我國網絡貸款平臺應當在其官網上向出借人真實、完整公開借款人基本信息、融資項目基本信息(項目績效、拆分詳情、網貸交易金額及筆數、貸款余額、逾期率與壞賬率等)、風險評估、籌資計劃及可能產生的風險結果，以及未到期融資項目資金運用情況等有關信息。網貸平臺若能請第三方機構對平臺所交易的債權進行信用評級，并且公之于眾，這將有助于投資者根據其風險偏好進行決策，也會因此而吸引理性與謹慎的投資者，平臺也會因此在網貸市場上占得先機。網貸平臺為了贏得更大公信力，需定期開展必要的外部審計，并將結果公之于眾。

(四)加強投資者風險教育

投資者無論進行哪一項投資，首先要關注投資的安全性。增強投資于網貸的謹慎性，分析網貸平臺及其項目的風險大小，不可僅僅因為利率較高而輕率做出決策。投資者還須注重保管自身的身份信息，防止泄露給不法分子。網貸平臺也需要對借款人的信息加以核實，確認其借款真實性與必要性。

在責任主體上，從金融監管機構到網貸平臺均應加大投資者教育力度，豐富網上資源建設，提供的資源包括相關法規、案例分析、視頻講座、微電影與理財益智游戲等。通過持續性教育，豐富投資者的金融投資知識，提升其合理決策能力和反詐騙能力。大中專院校也必須加強投資者教育，因為大學生也越來越多地涉足到金融活動之中，而且他們也是未來投資的主力軍。即使是非經濟類專業，也應該設置一門公共通識課“金融學”，使大學生了解一些金融常識，熟悉一些投資技能，培養他們防范金融詐騙的基本能力。通過教育使大學生注意保護自身的身份信息，如果沒有合理必要的用途就不要去申請網貸，如果沒有明確網貸的風險就不要投資于網貸平臺上的產品。

在方式上，注重線上教育與線下教育結合，充分利用移動學習方式豐富和深化投資者教育內容。據我國第四十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統計，截至 2017 年 6 月，我國購買互聯網理財產品的網民達 1.26 億人，較2016年底增加了 2724 萬，他們應當自覺參與投資者教育，通過下載手機APP、登錄互聯網金融協會和證監會以及滬深證券交易所等網站學習投資知識，增強風險意識。

綜上所述，我國P2P網貸市場風險突出，亂象叢生，為了該市場的健康持續發展，既需要有外部的監督管理，也需要內部的風險控制，同時需要加強信息披露建設以提升透明度，加強投資者教育以增強其綜合素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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