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中林

2017年11月30日 晴
“這頭高便那頭低,片木能平桶面漪。一擔乾坤肩上下,雙懸日月臂東西。汲前古鏡人留影,行后征鴻爪印泥。任重途修坡又陡,鷓鴣偏向井邊啼。”讀著聶紺弩的《挑水》,我的思緒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歲月。
那時,村里吃水只有一口井。挑水是家中一天里的大事。清晨,門一開,雞一放,星星還在天上,父親就去挑水。水井在田中間,離家約一里的光景。父親出門,我喜歡跟著。那時,家里養了一條小黃狗。看到我們出門,它就撒著歡地躥上來。
父親脊背挺直,步履輕盈,水在他的肩上,就像新年小戲里那些姑娘肩上的花籃一樣,顫悠悠的。那水似乎也知道這是一段美妙的時光吧。你看,桶里的水搖出一圈一圈的漣漪,姑娘的眼眸一樣,顧盼生輝。星星也嫉妒,還跑到水桶里留個影兒呢!小黃狗跑得更歡了:一會兒在稻間一躲,一會兒在我的腳前一挨,一會兒又咬著父親的褲管搖頭……父親寵溺地望著它,享受著這安靜而平和的清晨。
一天,看到水缸里沒了水,我就甩著兩只水桶出了門,水桶在肩上快活地晃蕩著。小黃狗也快活地跳起來,想追上水桶。小樣,你能追上水桶?我把水桶舞得像飛一樣,帶著嗚嗚的風聲。
真挑水了,才發現完全不是看的那么輕松。我學著父親的樣子,把水桶擔在肩上,一桶水沒拎起來,人卻差一點滑進井里。我只得放下擔子,一桶桶地裝。裝的時候,我是越滿越好。等到挑起來,人就有些趔趄了。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我硬著頭皮,撐著腰板,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還沒挑出一百米,肩膀就抗議了,換右肩吧,可是右肩更不行,還沒走幾步,它就叫人了——換左肩。小黃狗不懂我心:我忙得連腳都抹不開,它還在我面前蹭著。這臭狗,我一腳把它踢出老遠。
“你這是挑水嗎?邁著小碎步,一搖一晃的,喝醉了啊。你是不是打算挑擔空桶回家?”小芳打趣著我,挑著一擔水一閃而過。我牙齒咬得嘎嘣響,瞪眼望著,就是發不了聲。撐不住了——一只水桶碰到了地面,身子一歪,扁擔一滑,兩只水桶都砸到了地上,水灑了個干干凈凈。
收拾起扁擔水桶,水也不挑了,逃也似的跑回了家。一進院子,把水桶一撂,我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邊揉著紅紅的肩膀,一邊氣呼呼地嚷著:不干了,我不干了。“一擔水都挑不進門,你擺個臉子給誰看?”父親臉一冷,我默然了。那時,我就暗暗決定一定要練好這挑水的功夫。
從那以后,我常常在夜深的時候偷偷地去挑水。一個月后,我挑起水來扁擔不下肩,還能做到滴水不灑,那動作就像大雁展翅般瀟灑。從此我就專門選人多的時候去挑水。
白駒過隙。今天,水井早已荒廢,但是那段挑水的經歷卻記憶猶新,它讓我品嘗了人生的艱難,懂得了人生的擔當,更懂得了做人的道理:人生如挑水,只有腳底有根,腰才能挺,走路才穩。
安徽省東至縣第二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