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國際稅收政策改革及影響

陳陽

[提要] 2017年特朗普稅改政策引發全球關注。此次稅改圍繞減稅在個人所得稅、企業所得稅等多個方面進行較大規模的改革。美國作為全球最大的經濟體，特朗普稅改政策的目標是拉動國內消費需求，刺激全球資本向美國的回流，促進經濟恢復活力。美國作為全球資本市場的核心腹地，如此重大的稅改政策，必將對全球經濟和資本市場造成深遠影響。我國應穩定推進稅法改革來應對即將掀起的新一輪全球減稅浪潮。

關鍵詞：稅法；美國稅法改革；稅收競爭

中圖分類號：F810.422 文獻標識碼：A

收錄日期：2018年1月30日

北京時間2017年12月2日，美國參議院投票通過了美國近31年來調整規模最大的稅法改革方案，引起了全球的關注。正如特朗普所宣稱的那樣，美國此次稅改是實現“美國優先”和“讓美國再次偉大”的重要舉措，減稅是其關鍵核心。早在白宮宣布特朗普的稅收改革綱要兩天之后，人民日報就刊登了一篇批評特朗普稅制改革計劃的文章，暗示其將啟動一場稅收競爭的世界大戰。毫無疑問的是，特朗普的稅法改革計劃受到了全世界的矚目，在當前經濟全球化的時代，我國將如何應對美國的稅法改革，是否要參與稅收競爭，我國的稅法改革將會受到怎樣的影響，都是需要探討的問題。

一、美國國際稅收政策改革背景

美國的稅收政策改革在某種意義上是一場幾乎不可避免的改革。美國國內經濟的低迷，國際社會經濟形勢的不可預估以及其他各國及國際組織稅收政策的出臺等都在推動著美國進行稅收政策改革來應對當前嚴峻的經濟環境。

2016年特朗普當選新一屆美國總統。特朗普在總統選舉中承諾，將會為建立一個新的充分為美國民族考慮的國家而努力，針對其所認為的不公平的國際貿易政策，特朗普提出將會保證美國企業經濟利益，并對減稅作出了強烈的承諾。2017年4月，稅收改革核心原則公布，即“美國歷史上最大的減稅之一”和“自1986年以來最重大的稅收改革”。將改革的核心原則變成有效的立法是一項更加艱巨的任務，需要經過美國國會的通過。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美國是許多國家的主要貿易伙伴，也是跨國公司的重要投資地點，任何稅制改革都會引起世界各國的共鳴。美國的國際稅收政策改革也會引發世界其他國家或地區出臺不同的政策來應對其變化。對于我國來說，研究特朗普的稅改政策，緊跟國際稅收形勢，進而預測我國的稅法改革前景，也是促進本國經濟發展、海外投資順利開展的關鍵。

二、美國國際稅收政策改革的主要內容

（一）個人所得稅改革。美國聯邦法律規定的所得稅包括個人所得稅與企業所得稅兩大類。與世界其他國家的征稅相同，美國的個人所得稅征稅收入是遠遠高于企業所得稅的，因此美國稅收政策改革的重點之一就在于個人所得稅的改革。

一是降低個人所得稅稅率。美國的個人所得稅征收同中國一樣采取超額累進稅率，改革前稅率分別為10%、15%、25%、28%、33%、35%和39.6%，降低稅率后將會由降為三擋分別為12%、25%和35%。很顯然，征稅次級的減少以及稅率的降低將直接惠及美國中產階級，減輕民眾稅收負擔。

二是增加扣除額。夫妻可以聯合申報，對其申報的標準扣除額增加至24，000美元，單身的納稅主體扣除額增加至12，000美元，這樣一來大大降低了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的總體稅負壓力。同時簡化了專項扣除額，主要保留了捐贈扣除以及貸款利息扣除。其中，住房貸款利息的扣除將給對住房有剛需的家庭帶來積極的影響。此外，還特別增加了對于贍養兒童的扣除，對于沒有孩子的家庭如果有其他人口需要贍養也可以給予一定的扣除。這體現了稅改政策對家庭和捐贈的重視。

三是取消可替代最低稅（AMT）。可替代最低稅的設置就是一種兜底條款，其是為了防止有些納稅人享受了過多的稅收優惠后導致納稅額度過低，因此若納稅額不足可替代最低稅時需要進行補稅。可替代最低稅的取消，將會降低那些實際稅額低于“可替代最低稅”額的納稅人的稅負。

（二）企業所得稅改革。企業所得稅的改革是美國此次稅改政策的另一個重點。

一是降低企業所得稅稅率。美國的企業所得稅稅率將從現在的35%降低到20%，這已經低于全球發達國家22.5%平均稅率水平。企業所得稅率的降低將會減輕企業負擔，刺激企業在美國的創立與投資。

二是加緊對導管企業所有者的征稅。導管企業所有者是指為了避稅在海外設立的企業，原有的征稅標準是按照個人所得稅的稅率征稅，改革后將會適用企業稅率20%，這對于企業和富人來說避稅難度將加大。

三是企業一次性利潤匯回稅的降低。美國現行稅法要求美國企業的海外利潤將在匯回美國時被征35%的稅，而改革后當美國將留存海外的利益匯回美國時所征收的稅率將會降低，這會大大刺激跨國公司的海外盈余大幅度的回流美國。

（三）遺產稅的取消。現行美國稅法規定需征收遺產稅，每人543萬美元的免稅額度，超出部分將根據遺產價值的大小征收18%～48%不等額度的遺產稅。改革后將會取消遺產稅的征稅，這對美國的富人階級來說是一個利好消息。

（四）凈投資所得稅的取消。現行稅法規定下美國個人年收入超過20萬美元以及家庭年收入超過25萬美元的投資者需要征稅3.8%的投資稅。稅改取消了凈投資所得稅，將會使美國的中產階級以及富人階級將會更加有意愿進行投資。

（五）全球征稅向屬地原則轉變。現行的美國稅法是全球征稅模式。全球征稅在當前有著廣泛的應用性，即一個企業構成了美國的居民納稅人，則美國有權對其全球所得進行征稅。若該美國企業的境外所得已經交過稅了，那么就會產生重復性征稅的情況。根據國際稅收慣例，為了避免重復性征稅，通常采用抵免法來解決以上問題，也就是說匯總至美國的全球所得應納稅額，可以扣減在境外已納稅部分。但是，抵免法也會存在不可忽視的弊端，其直接抵免和間接抵免的計稅方法復雜，在東道國稅率高于或低于母國時，將可能導致境外已納稅部分無法通過抵免完全扣除，享受的稅收優惠無法真正落實到企業本身。現行美國企業所得稅的標準稅率較高，同時為了避稅也會導致大量的離岸公司產生，母公司與分（子）公司之間嚴重脫節，中間層存在大量的殼公司，阻礙資本的回流。此次改革將全球征稅轉變為屬地原則，這樣美國企業的境外所得匯回美國時都不再需要重復納稅，顯然該項政策對資本的匯回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endprint

（六）增加邊境調節稅。稅法改革方案中還增設了邊境調節稅。所謂邊境調節稅，就是要以企業所得稅稅率對進口進行征稅，但是企業出口所得收入免于征稅。這一政策一旦通過，將極大地利好美元，另外還將對美國和世界其他國家的貿易關系產生巨大的影響。向進入美國的所有商品和服務征稅，是一項有爭議的提議，其是否可行還需要時間的考驗。

三、美國國際稅收政策改革對我國的影響

美國稅收政策的改革意味著新一輪全球稅收競爭的開始，對于中國來說是否參與稅收競爭，是否進行相應的稅法改革，在哪些方面進行稅法改革，將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也會對我國的投資以及經濟帶來重要的影響。

（一）如果中國參與稅收競爭。特朗普削減個人所得稅的計劃可能會使中國人移民到美國變得很有吸引力，這可能會加劇中國政府的擔心，即中國人越來越多地將資金和技術移出中國，最終這將損害中國的競爭力。一方面因為中國不征收遺產稅，也不征收大部分房地產稅，如果在美國取消遺產稅，中國可能無權訴諸新的稅收，這可能會吸引一些富有的中國人前往美國；另一方面特朗普的計劃也可能會吸引中國的中產階級家庭，目前的中國個人所得稅制度下，這些家庭正在承受巨大的稅收負擔，因為就業收入按累進稅率分為7個稅率，最高稅率為45%；每月從工作收入中扣除的金額僅為人民幣3，500元；兒童和受撫養人照顧費用不得扣除；夫婦不得提交合并報稅表。相比之下，如果特朗普的計劃得以實現，中國的中產階級家庭將會在美國減稅，這可能會鼓勵中國的中產階級家庭移民到美國。

現今要求改革中國個人所得稅制度的呼聲日益提高，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從現行的勞動報酬制度改為逐步發展的全球制度、降低稅率、扣除住房貸款利息等舉措。盡管未知修改“個人所得稅法”是否會列入全國人大2018年立法議程，但特朗普稅收改革計劃的壓力可能會鼓勵中國早日修改“個人所得稅法”。

在公司所得稅方面，中國企業當前的標準稅率為25%，考慮有效優惠最低也不少于15%。特朗普將企業所得稅稅率大幅降至20%、甚至15%將使中國企業面臨巨大的壓力。從純粹的稅收角度來看，特朗普的低稅率很可能會刺激資本投資（不僅僅是美國的），這將給中國帶來壓力。中國一直是鼓勵外國直接投資的目的地國家，美國企業稅率的降低將會吸引企業前往美國投資，減少在我國的投資，不利于我國的經濟發展。我國在2012～2016年實施增值稅改革，中國政府越來越依賴企業所得稅收入，盡管要求企業降低稅率的呼聲仍在繼續，但將稅收優惠作為吸引外資的手段，目前仍然沒有多少空間可以降低公司收入稅率。因此，除非中國政府找到新的稅收來源，例如頒布環境稅、財產稅等新稅，否則中國在降低企業所得稅稅率方面難以與美國競爭。

特朗普由全球征稅改為屬地原則的計劃也給中國政府施加了壓力。中國當前采用全球征稅制度和外國稅收抵免政策，采取屬地原則可能是許多國家的趨勢，但中國轉變為屬地原則還為時過早。

美國稅收政策改革計劃對中國在全球稅收治理中的作用也會產生一定的影響。中國積極參與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20國集團（G20）的BEPS計劃，中國不會忽視這樣一個為全球制定新的國際稅收規則的機會，這就是為什么中國雖然不是經合組織成員國，卻積極參與了BEPS項目。相比之下，特朗普的稅收改革計劃似乎違背了BEPS倡議的要求，BEPS倡議要求解決有害的稅收競爭，協調錯配和協調稅收管理。當國家為了與美國競爭，或者至少跟上特朗普的減稅步伐時，所有形式的稅收激勵措施都可能用于競爭，那么BEPS倡議取得的成果將被廢除。另外，特朗普的計劃可能會打亂我國的“一帶一路”倡議（BRI）。BRI旨在鼓勵中國投資某些特定的司法管轄區，雖然美國尚未列入中國政府的“BRI”國家名單，但特朗普提出的低稅率等政策制度可能將中國的投資吸引到美國，而不是中國政府喜歡的BRI國家。在這種情況下，特朗普的改革計劃也將從政治和經濟兩個方面危害中國的戰略目標。

（二）如果中國不參與稅收競爭。無論特朗普的稅法改革計劃最終能否真正的完全實現，中國仍然應該堅持自己的稅收改革計劃。發展經濟、創造就業也一直是中國政府的目標。中國也需要將減稅作為其稅收改革的一部分，但其重點和時間表可能與特朗普的計劃不同。第一，盡管在2016年完成了全國增值稅制度的同時取消了營業稅，但在簡化增值稅制度方面仍需繼續；第二，新稅種（例如環境稅、物業稅和消費稅）改革都是中國中央政府的議事日程，因為這些新稅所得的稅收可以彌補中國地方政府遭受的收入損失。同時，污染問題已經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障礙，中國政府也需要通過征收相應的環境稅重稅來解決這個問題；第三，由于中國已經承諾參與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G20的BEPS倡議下的同行評議程序，因此中國可以對恢復稅收優惠政策持謹慎態度。目前，中國提供的稅收優惠主要針對小企業、創業企業、環保企業和高科技企業，這些激勵措施并非整體降稅，而是提供較低的稅率、加速抵扣、稅收抵免等。顯然，中國已經從以前的外向型稅收激勵政策轉向鼓勵環保型高科技產業發展的稅收政策；第四，個人所得稅的改革也應該盡快提上議事日程，中國應繼續推行稅制改革，為納稅人提供更多的透明度和性。

四、結語

2017年年末美國稅法改革計劃得到了通過，可以說是特朗普當選總統后的一個重要政治舉措。此次稅改將減稅作為核心，稅率的降低將有助于刺激居民消費、增加投資，同時屬地原則的轉變也會利于美國跨國公司的海外利潤回流。在特朗普減稅計劃正式得到立法通過并落地后，全球主要經濟體，都將不可避免地跟進，有望形成一輪全球減稅浪潮。英國宣稱至2020年將企業稅下調至17%；印度推出了針對個人和中小企業的減稅計劃和稅種減并改革。美國稅負降低，將吸引資本向美國市場的投入，這樣將會導致其他國家面臨資本流失，投資減少，進而就業面臨壓力的窘境。對于中國來說，不應當盲目與著急的加入這場全球稅收競爭，而需結合中國的實際情況一方面降低企業的各種中間費用，減少企業的經營成本后；另一方面推動個人所得稅的改革，以及增加其他稅種的多種改革計劃，穩定的推進我國的稅法改革。

不可否認的是，此次特朗普的稅制改革，很可能將掀起世界范圍內關于所得稅定位的重新關注以及所得稅減稅的潮流。

主要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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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Aleksandra Baland Mike Hammer.US Tax Reform and Its Global Impact Editorial.Bulletin for International Taxation，2017（Volume 7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