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教老師的禮物

何政鴻

新的外教老師來了！竟然是個瞎子！

埋首于試卷的同學們唰地抬起頭來，只見一個戴了副墨鏡的老頭兒拄著拐杖，緩緩地摸到講臺前，摸索著找到一支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他的大名：Nash。全班一下子安靜下來了。

“他看不見！”不知是誰突然小聲喊了句，頓時，所有人都開始竊笑起來了。

“盲人”外教顯然是感受到了周圍同學的竊語，不滿地用手指了指人群，誰料人群中的私語更多了。誰都疑惑，怎么一個瞎子老師來給我們上課了？發生了什么情況？當然毫無疑問，沒有人敢站起來提問，大家只敢在底下偷偷討論。突然，外教的手指向一個趴在桌上笑得前仰后合的女生，用英文很溫和地問：“請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要笑？”

“他真的看不見嗎？”不知是誰問了句，所有人又開始討論起來。

“我雖看不見，但我能聽得很清楚。”外教平靜地解釋道。

那女生有些尷尬地站起來，笑瞇瞇地搖搖頭，一聲不吭地站著。

沒人顧及那倒霉的女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這個瞎子老師身上了，他穿了件很松垮的唐裝，黑色的眼鏡把他的一半臉都遮住了，一手撐著講臺，一手握著拐杖。真奇怪！從沒有一個盲人老師來給我們上過課呢！

那外教真是不屈不撓，非讓那女生吐出幾個字不可——這可完全不同于平時課堂里的老師，回答不出來換別人回答就可以了。人群更加騷動了，大家又開始笑起來。

“你別怕啊，你說出來就行了，我只是鼓勵你說出來，你們太缺乏表達的勇氣了！”外教突如其來的溫和而認真的聲音打破了騷動，讓所有人吃了一驚，大家竟稍稍安靜些了。

那女生終于疙疙瘩瘩地用英文說：“我只是有些好奇罷了，來給我們上課的老師竟然看不見！”

外教顯然是聽到了他意料中的答案，準確地朝女生擺擺手叫她坐下，很理解地微笑起來。

“他到底看不看得見？”又有人質疑起來。

“盲人的其他感覺比常人更靈敏。”外教立刻回應道，他接著轉移話題道，“我來給你們上課，是教你們課本里學不到的知識。”

大家安靜了，竟覺得這個外教有些了不起，接下來的課堂，更是印證了這一點。

“我是來教你們如何學習的，而不單單是教你們英語，首先你們應該勇敢站出來表達你們的看法，而不是偷偷竊笑私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那副墨鏡上——遮擋住了他鏡片后的眼神。外教轉移話題，說道：“你們不應該因為我是老師，就不敢在我面前大膽地說出事實，而選擇竊竊私語。我借此想真正告訴你們的是，在學習過程中，你們不應該有了想法卻不敢大膽地拿出來討論，或許這些想法不盡合理，但你們也應勇敢地表達出來而非選擇竊竊私語……”

外教不再討論剛才發生的插曲，而是轉移話題告訴我們他上課的真正目的：“我不是來教你們如何提高英語分數的，我是來告訴你們如何發出聲音的，你們經歷的考試太多，太相信課本上的答案了，我希望能改變這個現狀，你們不應迷信課本與權威……”他頓了頓，所有人都被他那認真而動情的演說打動了，沒有人再關注他失明的事實，都專注地看著他。除了外教，沒有人再說話。

外教繼續說道：“我希望你們不要被考試束縛住了，要有自己的創造……”

外教又談論了很久，所有人都安靜地聽著，甚至下課鈴響了之后，教室里還是安安靜靜的，同學們都無視走廊有多么喧鬧。

“那么我們就……”外教突然打住，把那厚厚的墨鏡摘下，朝我們揮揮手，說道，“下課吧！”

“你看得見！”突然有人用中文尖叫一聲！

“我只是想借此告訴你們，不要以貌取人，一個人到底如何，是不能夠僅通過外表看出來的，你們一定要記住。”外教很平靜地回復。墨鏡之后，是他那深邃澄澈的雙眼。

全班，再一次持久地沉默……

毫無疑問，這一次選修課是我最難以忘懷的，而那個被要求回答問題的女生，正是我。短短四十分鐘，卻似乎揭示了何謂真正的學習與教育。高三，當我一次次被題海埋沒時，我總會一次次想起這位外教對我們的告誡，我們不應該成為題海戰術下麻木的機器，盲目地相信權威，而應敢于表達。

正如陶行知所說，教育不能創造什么，但它能啟發兒童的創造力以從事于創造工作。Nash老師在課堂上說，我們應該有勇氣表達自己的看法，不要害怕別人的評價，不要竊竊私語。事實上，當我被老師叫起來卻不知說什么好時，我受著各種擔憂的束縛，我沒有自己的想法，也失去了表達的勇氣。

我想，我并非個例，我們中的很多人已經習慣于接受他人給我們的答案，接受保持沉默這種最安全保險的方式。即便有了自己的看法，也大多停留于竊竊私語——尤其是那些看法可能帶著點偏見的時候（就如課堂上我們對于“外教看不見”的竊語），但是，我們必須改變。無論我們的想法是否合理，勇敢表達都要比竊竊私語更重要。

另一方面，除了課堂上獲得的知識，我們也應獲得思想方面的給養 。“我們應該尊重他人”“我們應該承擔社會責任”，這些不應單單成為宣傳欄上的口號，抑或是課本上要背誦的條目知識，更應通過實踐深入我們的內心，成為我們思想的一部分。

這位外教的確沒有教我如何提高考試分數，但他卻教會了我遠高于考試的智慧——以前我也知道要表達自己的觀點，知道不能以貌取人，而事實證明，倘若沒有親身經歷，從書本上獲取的這些知識是多么貧乏。

一輪輪的考試又要到來，我只希望，在題海中，我依舊能擁有自己的創造力與想法。

（指導教師：樂雙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