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守幸福年

文 /一心

年，是中國人的生活里最具溫暖的日子，是生命深處一種不可割舍的情結(jié)。

我們是在一個個年里長大的。

小時候，是盼年。一個年剛過去，就開始盼下一個年。將近年時更是掰著手指算，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太慢……

我的童年是在青藏高原度過的，由于氣候條件差，政府有不少補貼，父輩的工資比較高，在全國也算是前列。可出生于上世紀(jì)六七十年代的人都知道，那時物資極為匱乏。高原更是如此，有的東西沒處買，有的需憑票買，有的定量供應(yīng)，只有過年，父母的單位會到外地采購來一車車年貨。車一到，孩子們早就迫不及待地圍上去，有些調(diào)皮的男孩三下兩下地攀上解放車，掀開厚厚的帆布，邊看邊大聲地宣布有什么食品。每宣布一次，便贏得下面一陣雀兒般的歡叫。

孩子們做夢都想著過年呢：大紅的春聯(lián)，大紅的新衣，大紅的鞭炮，大紅的糖果，口袋里裝著瓜子、花生和壓歲錢，串東家跑西家去拜年……那時候，連夢都是紅艷而香甜的！

沒有比年更快樂的盼望！

慢慢長大了，漸漸不喜歡年的熱鬧和家的束縛。直到有一天離開家，去外地工作，終于可以找借口，過次一個人的年，那種自由一定很暢快。可是，除夕之夜，吃著一個人的年夜飯，看著一個人的春晚，竟覺得毫無滋味。室內(nèi)空蕩蕩的，清冷而孤寂。窗外是絢麗的煙花，一朵朵地開，一朵朵地碎，忽地落了一心，眼淚竟撲簌簌地流下來。晚上難以入眠，一條繩彎彎繞繞地纏上來，在心頭打了個冷冷的結(jié)。

后來成了家，離家越來越遠(yuǎn)，那條繩總會在一個個年里一次次拉扯，讓人隱隱作痛。每年春運時，那些人山人海的車站，熙熙攘攘的機場，長途跋涉的汽車，甚至買不到車票頂著寒風(fēng)冷雪回家的摩托車隊，忽然讓我明白了，那條牽動游子之心的繩，叫做鄉(xiāng)愁。

沒有比年更深情的召喚！

人到中年，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日子過得越來越快，像一輛高速列車在時間的軌道上飛馳，還來不及珍惜，就在耳邊呼嘯而過。內(nèi)心不禁有些惴惴然，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怎么就漸漸老了呢！

作家雪小禪說，大概是老了，驀然驚覺從前不喜歡的東西慢慢回來了——比如年畫，比如春節(jié)的俗和熱鬧……

還真是的，又喜歡過年了。一年中只有這幾天，時光的列車會慢下來，然后溫暖地停靠。只想快點兒離開擁擠的人群，卸下所有的疲憊，回到年老的父母身邊，過一個團團圓圓的年。

門上貼了大紅的春聯(lián)，墻上掛了大紅的中國結(jié)，身上穿了大紅的衣服，那紅色不再覺得俗艷。

年夜飯一年比一年清淡，老父親套著假牙，吃東西很慢；老母親血糖高，吃得不多，卻笑吟吟地看著我們吃；兄弟姐妹的兩鬢也有了白發(fā)，喜歡喝不烈的紅酒，回憶兒時的趣事；孩子們大了，對年有些不屑，說過年沒什么意思。我淡然一笑，多像年輕時的我們。

電視里正播放著熱鬧的春晚，夜空中正綻放著璀璨的煙花，這大紅大綠的喜慶，忽然感覺很貼心，很溫暖。

沒有比年更幸福的安守！

人生真是奇妙：年少時無憂無慮，單純快樂，對未來充滿向往；青年時有了野心，到處打拼，追求一種理想的生活；中年時磕磕絆絆，歷盡滄桑，然后才發(fā)現(xiàn)，最幸福的還是這俗世的煙火。

說到底，人生就是一次安守到逃離再回歸的歷程。一年又一年，無論走得多遠(yuǎn)，我們都會回來。

因為，年在，家就在；家在，幸福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