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兒子，自毀怎成犯罪

木辰

比選擇更難的，是去承擔選擇的后果。

母親病倒

2015年4月，經檢查，黃馨意外懷孕了。由于她和丈夫彭圣已經有了一個4歲的女兒，兩人決定周末去做人流。

時年31歲的彭圣和妻子黃馨都是天津人，彭圣在一家物流公司做管理，黃馨在電力系統(tǒng)工作。女兒瑩瑩4歲。彭圣初中時父母離異，父親彭連發(fā)再婚，母親張玉霞將他撫養(yǎng)大。因買不起婚房，彭圣夫婦與張玉霞蝸居在東麗區(qū)一套陳舊的兩居室里。張玉霞照顧孫女，料理家務，一家人平淡和睦。

周六早晨，張玉霞得知兒子兒媳要去做人流，忙阻止，并撥打親家母陳香萍的電話。得知事情原委，陳香萍和老伴很快趕了過來。陳香萍勸解：“兩邊父母身體還硬朗，可以幫你們帶孩子，我們每月資助你們2500元。”張玉霞也當場表態(tài)，愿每月給兒子兒媳1000元。在雙方父母勸說下，彭圣和黃馨決定留下孩子。

當年年底，黃馨誕下兒子晨晨。陳香萍夫婦將外孫女瑩瑩接到自家照顧，張玉霞負責護理兒媳和孫子。休完產假，黃馨正常上班。

2016年4月7日，張玉霞推著晨晨在小區(qū)曬太陽，突發(fā)腦溢血昏迷。經緊急搶救，張玉霞脫離了危險，但癱瘓了。兒子兒媳輪流請假在醫(yī)院照顧她。張玉霞住院一周，彭圣夫婦花光了所有積蓄。婆婆出院當天，黃馨苦著臉問丈夫：“你怎么安排你媽和晨晨？我若辭職照顧他們，你能養(yǎng)家嗎？”彭圣頭都大了：“我哪里撐得起家呀！”

黃馨請求父母再幫忙照顧晨晨。一個外孫女已讓老兩口力不從心，他們勉強答應了。隨后，彭圣請了一位保姆白天照顧母親，夜里由彭圣和黃馨照顧。

59歲的張玉霞癱瘓前風風火火，手腳麻利。而今終日坐輪椅，連大小便都無法自理，她性情大變，敏感、暴躁、挑剔，找各種借口刁難保姆。保姆經常向黃馨訴苦，黃馨讓婆婆控制一下脾氣，張玉霞指責兒媳偏向外人。婆媳關系迅速惡化，彭圣夾在中間兩邊受氣。

除了精神壓力，還有體力負荷。彭圣和黃馨下班后還要做飯、洗衣，為張玉霞洗漱，每天忙到深夜。兩個月后，黃馨向丈夫叫苦：“我實在撐不住了。”彭圣夜里獨自照顧母親。

三個保姆都忍受不了張玉霞的刁蠻，先后辭職。黃馨越發(fā)厭惡婆婆，將怨氣發(fā)泄到丈夫身上，彭圣心力交瘁。

推母親出門

2016年8月的一天晚上，岳父打來電話：“晨晨感冒轉小兒肺炎了，你媽也病倒了。”彭圣與妻子匆匆趕往岳父家，抱起孩子直奔醫(yī)院。

一番折騰，回家已凌晨兩點。推開家門，一股難聞氣味撲鼻而來。原來張玉霞晚上吃了兩個涼柿子拉肚子，床上一片狼藉。彭圣和妻子連夜給她洗澡、清洗床單，忙忙碌碌天就亮了。

早上7點，彭圣出門上班，剛出家門就暈倒在地。黃馨攙起丈夫直奔醫(yī)院。醫(yī)生警告他們：“長期睡眠不足，加上體力透支引發(fā)暈厥。你們別小看這種慢性疲勞，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造成過勞死。”離開醫(yī)院，黃馨哭了，彭圣安慰妻子：“我想好了，讓母親去養(yǎng)老院。”

彭圣一連走訪了五家養(yǎng)老機構，像張玉霞這種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每月費用不低于5000元。這遠遠超出了彭圣的承受能力。第二天，彭圣被迫繼續(xù)請假照顧母親。公司打來電話，問他是否還要繼續(xù)請假，公司以便重新作出人事安排。彭圣心亂如麻。

傍晚，彭圣接到父親彭連發(fā)的電話：“我和你姚阿姨從黃山旅游回來了，給你帶了點土特產，你過來拿。”絕境中的彭圣有了主意：父親和繼母才60歲出頭，身體硬朗，何不請他們照顧母親？彭圣連忙趕了過去，講述了自己水深火熱的生活。面對兒子的含淚哀求，彭連發(fā)顧慮重重地說：“我得征求你姚阿姨意見。”彭圣哭了：“如果你不答應，我就帶著我媽去自盡。”

彭連發(fā)老淚縱橫，當年離婚時，彭圣才12歲，他一直想彌補對兒子的虧欠。他告訴彭圣：“明天你將媽媽送過來。”分別時，彭連發(fā)叮囑兒子：“除了你媽的生活費，恐怕你還得付給姚阿姨一點辛勞費，否則我也不好做。”彭圣很為難，彭連發(fā)只好說：“我每月出3000元，就說是你給的。”

次日，不顧母親的反對，彭圣將母親送到了父親家。

抑郁自殺

事無巨細地照顧張玉霞，姚桂娥逐漸有了怨言。多事的鄰居還提醒姚桂娥：“你這不是引狼入室嗎？若你丈夫和前妻為了孩子復婚，你就會被晾在一邊。”

此后，姚桂娥給張玉霞洗澡，故意將水溫調得很高，燙得張玉霞哇哇大叫。張玉霞吃飯慢了，姚桂娥就將菜端走……兩人每天吵得不可開交。姚桂娥每天給彭連發(fā)施壓，要把張玉霞送走。

2017年6月，陳香萍累得糖尿病惡化住進醫(yī)院，老伴高血壓發(fā)作，腦袋整天昏昏沉沉。彭圣夫婦被迫將一雙兒女接回家，黃馨請了長假。妻子沒了工資，彭圣感受到巨大的經濟壓力。為省錢，他常常不吃午飯。

不久，姚桂娥給彭連發(fā)洗衣服，在他兜里發(fā)現一張3000元的銀行取款憑條。她逼問丈夫，彭連發(fā)承認有8萬元私房錢，彭圣每月給的3000元，是他墊的。姚桂娥下最后通牒：“你不盡快將包袱送走，咱們就離婚！”

9月6日傍晚，彭連發(fā)推著張玉霞來到兒子小區(qū)門口。彭圣準備去接母親，黃馨給丈夫施壓：“你今天若讓你媽回家，明天咱們去民政局離婚。”彭圣含淚出了門。

彭圣推著母親沿著小區(qū)轉圈，張玉霞哭著哀求兒子：“你將我從立交橋上推下去吧，我不能再拖累你了。”母子倆抱頭痛哭。

晚上10點，彭圣將母親推回家，黃馨與他吵了大半宿，張玉霞一夜未眠。次日彭圣去公司上班，將母親托付給妻子。可黃馨一大早就帶著孩子回娘家了，張玉霞餓了一天。彭圣得知后心碎愧疚，覺得自己不孝，只有死才是唯一解脫。

愧疚壓力交織，彭圣抑郁癥發(fā)作了。凌晨1點，張玉霞熟睡后，彭圣跪在母親面前，含淚說：“對不起，來生咱們再做母子。到那時，我一定給您一個幸福安穩(wěn)的晚年。”隨后，彭圣打開天然氣閥門，躺在了母親身邊。

凌晨5點，鄰居聞到彭圣家里飄出刺鼻的煤氣味，通知了物業(yè)。保安破門而入，將昏迷不醒的母子二人送往醫(yī)院。經急救，彭圣與母親轉危為安。醫(yī)務人員向東麗公安分局報警。

經審訊，彭圣痛哭流涕地交代了犯罪事實。張玉霞含淚向警方求情，彭圣當天被刑拘。黃馨悲痛懊悔，表示愿意背負起婆婆的晚年。

2017年12月20日，東麗區(qū)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一審判決彭圣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有期徒刑2年，緩刑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