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交”“魂交”

楊帆

摘 要：明代最主要的文學體裁就是傳奇，《牡丹亭》作為明代傳奇中的扛鼎之作，上承《西廂記》、下啟《紅樓夢》，將杜麗娘和柳夢梅的愛情故事演繹得如此凄美動人，《牡丹亭》作者除了有高超的敘事技巧、語言功力之外，其中重要的推進故事情節的情愛描寫也很特殊，與其他文學作品中的情愛描寫不同，《牡丹亭》的情愛描寫不是發生在現實中的真人身上，而主要是“夢交”和“魂交”，本文主要就《牡丹亭》中這種特殊的情愛表達方式及其意義進行一些探討。

關鍵詞：《牡丹亭》 情愛描寫 夢交 魂交 意義

一、概述

（一）情愛描寫概述

情愛描寫是指文學作品中有關兩性關系和男女之情的描寫內容，對于大多數的文學作品，尤其是愛情生活題材的文學作品，都會或多或少地涉及情愛描寫。在文學發展過程中“談性色變”慢慢變成了“無性不成書”，情愛描寫除了在故事情節的發展、人物形象的塑造等方面的作用之外，對于展現生命中的原始沖動和靈魂深處的躁動，對于肯定人生、贊美人性、解放思想也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有些情愛描寫甚至成為一部作品的點睛之筆，令后人贊嘆。

陶慕寧在《論中國文學性描寫的四種類型》中將文學作品中的情愛描寫分為四個類型，分別是唯美蘊藉、色情詼諧、鋪陳渲染、世情暴露。①《西廂記》和《牡丹亭》的情愛描寫就被歸納在色情詼諧這一項里，這是從兩者的語言藝術方面來說的；但是就情愛描寫表達方式而言，兩者并不相同，《牡丹亭》的獨特之處就在于它的情愛描寫表達方式并不是現實中的人、現實中發生的事，主要采用了“夢交”和“魂交”的方式。

（二）《牡丹亭》概述

湯顯祖的《牡丹亭》約成書于萬歷二十四年（1596）至二十五年（1597），這個時期文壇進入一個具有普遍性的“自覺”創作的階段，而湯顯祖的一曲《牡丹亭》則將傳奇創作推向了更高的位置，《牡丹亭》是以《杜麗娘慕色還魂》為本，將杜麗娘和柳夢梅的愛情演繹到極致，在繼承前人成就的基礎上，再加上湯顯祖這位戲劇大家對于愛情獨特的理解，《牡丹亭》一出，就成為風靡大街小巷的讀物，成為明傳奇的巔峰之作，沈德符在《顧曲雜言》中說：“《牡丹亭夢》一出，家傳戶誦，幾令《西廂》減價。”連作者湯顯祖也說：“一生四夢，得意處唯在牡丹。”②

本篇文章針對《牡丹亭》中特殊的情愛描寫方式略呈薄見。

二、《牡丹亭》情愛描寫方式

《牡丹亭》在情愛描寫方面的特殊之處——“夢交”“魂交”。

《牡丹亭》作為中國古代文學作品中經典的愛情劇，必然有很多不與人同的特殊之處，而作為連接男女主角感情的情愛描寫更是寫出了新意，用一種特殊的方式來詮釋男女主角感情的波瀾起伏。這種特殊的情愛描寫方式就是“夢交”和“魂交”。

（一）夢交 所謂“夢交”，在現代來講，是一種正常的心理、生理現象，夢交的引發機制。在《牡丹亭》中，夢交這種情愛描寫出現在第十出“驚夢”中，其實就是杜麗娘在大樹之下做的一個春夢。這段描寫從【山坡羊】到【山桃紅】中共279個字，這是《牡丹亭》中第一次情愛描寫，也是關乎男女主角愛情進展的一個重要的一步。

“驚夢”一出先從杜麗娘一曲【繞地游】寫起，表現了自己清晨百無聊賴的心情。接下來的【步步嬌】就是杜麗娘梳妝打扮的場景，“云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艷晶晶花簪八寶填”③，都寫出了杜麗娘盛裝打扮的過程，使人不由得想象這會是一位多么美麗青春的少女。【醉扶歸】是杜麗娘顧影自憐最集中的表現，打扮好的杜麗娘在鏡中欣賞自己的容貌和身段，自己的容貌“沉魚落雁鳥驚喧”“羞花閉月花愁顫”，但可惜的是“三春好處無人見”。接下來就是杜麗娘在丫環的陪同下游園，園中美麗的景色就和自己驚人的容貌一樣，“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景色再美也和自己一樣無人欣賞，只能在園中在深閨中寂寞孤獨，所以杜麗娘發出了“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的感嘆和“便賞遍了十二亭臺是枉然”的無奈。而在園中這美麗春光的感染下，杜麗娘想起了“張生偶逢崔氏”“才子佳人”“皆得成秦晉”的浪漫種種，自然心中隱藏的對于愛情朦朦朧朧的渴望也明了了。

接下來便是【山坡羊】到【山桃紅】這一段特殊的情愛描寫，因為杜麗娘不忍辜負青春，虛度華年，因為這一地無人欣賞的滿園春色，有了這一出春夢，所以這里的男女主角是毫無現實感情基礎的，一個【夢生介】就告訴我們這僅僅是杜麗娘的一個春夢而已。整個情愛過程寫得大膽纏綿，相比于《牡丹亭》之前一些傳奇小說中的情愛描寫要露骨很多，有很多直接的肢體描寫，如“和你把領扣松，衣帶寬，袖梢兒著牙兒苫也”“恨不得肉兒般團成片也，逗的個日下胭脂雨上鮮”，最后，這一場曖昧繾綣的情事由杜麗娘被叫醒作結。這一段可以說是女主角人性的覺醒，而這一場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夢中情愛也正是女主人性解放的表現，這一場情事讓杜麗娘對于愛情的渴望達到了頂峰，而虛幻的情事中也表現了杜麗娘“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無奈與渴望。正是夢中的這一場情事成為后來杜麗娘因為追求愛情“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的重要前提。雖然是一場在夢中虛幻的情事，僅僅是一場夢交，卻并不是淫邪的，而是純潔無瑕，寄寓著杜麗娘美麗渴望的。

（二）魂交 莊子主張“夢是魂交”，但是這個魂交與《牡丹亭》中的魂交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所謂“魂交”就是人和鬼魂交媾，中國自古以來就有迷信的傳統，相信世界上有鬼魂精怪存在，“鬼壓床”等說法也是人們由古代傳下來的。《牡丹亭》情愛描寫第二個特殊的地方就是男女主角在夢交之后的魂交。

在第二十八出【幽媾】中，從【前腔】到【意不盡】中的275個字，在一出之前，柳夢梅在園中拾得了杜麗娘的畫像，而成為鬼魂的杜麗娘也在園中游蕩著。幽媾一出一開始就是柳夢梅手捧著那幅有如神仙下凡的女子的畫卷，對月長吁短嘆。感嘆這樣漂亮的人兒卻香消玉殞，只留得自己“恨單條不惹得雙魂化，做個畫屏中倚玉蒹葭”④。柳夢梅看畫的一系列舉動“展畫玩介”“怕刮損他，再尋個高手臨他一幅兒”“再把燈剔起細看他一會兒”⑤，都表明畫中的杜麗娘已讓柳夢梅深深地迷戀。而杜麗娘聽到柳夢梅的呼喚：“俺的姐姐，俺的美人”，又觀看自己畫像，認為即是自己命定之人，決定“趁此良宵，完其前夢”⑥。從【前腔】中的“待展香魂去近他”可知這是杜麗娘的鬼魂在接近柳夢梅，和柳夢梅確認身份，互訴衷腸，這里的情愛描寫相比較【驚夢】中的夢交來說，描寫要隱晦一些，這次關系的確定，關系著二人對于愛情的想法和態度，杜麗娘因為對愛情的渴望抑郁而終，即使化為鬼魂也對柳夢梅難以忘懷，化為鬼魂也希望與他“每夜得共枕席”。這里表現了杜麗娘對愛情的真誠與執著的追求。

在第三十出【歡撓】中，從【醉太平】到【隔尾】中的77個字，也是屬于魂交的范圍。兩人在確定彼此心意之后，每天都在晚上見面，雖然柳夢梅也對杜麗娘的身份產生懷疑，“姐姐，你來的腳蹤兒恁輕”，但是很快就被熱戀期間的心情掩蓋過去，兩人賞花飲酒好不歡快。待柳夢梅接受了自己之后，情愛描寫的尺度又有所變大，“膩乳微搓”“酥胸汗帖，細腰春鎖”⑦正迎合著他們之間愛情的進展。

三、結語

作為明傳奇愛情劇的經典之作，《牡丹亭》勾畫出了一段美好的愛情故事，不管是在故事情節、人物形象、戲劇語言還是在藝術成就方面都取得了很高的成就，情愛描寫只是其中一個極小的方面，都通過夢交、魂交這特殊的方式寫得纏綿繾綣，美好動人。那份對于真情的贊頌，對于人性的贊美讓人動容，為以后的愛情作品樹立了一個標桿，也成為后世愛情劇中不可超越的高峰。

{1} 陶慕寧：《論中國文學性描寫的四種類型》，《明清小說研究》2011年第4期，第1頁。

② 李修生、趙義山：《中國分體文學史·戲曲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235頁。

③④⑤⑥⑦ 〔明〕湯顯祖：《牡丹亭》，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版，第43頁，第139頁，第140頁，第140頁，第151頁。

參考文獻：

[1] 周群.儒釋道與晚明文學思潮[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

[2] 龔重澳.湯顯祖研究與輯佚[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9.

[3] 鄭師渠，陳梧桐.中國文化通史[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2009.

[4] 陶慕寧.論中國文學性描寫的四種類型[J].明清小說研究，2011（4）.

[5] 李修生，趙義山中國分體文學史·戲曲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6] 金偉明.湯顯祖的遂昌知縣經歷對《牡丹亭》創作的影響[J].戲劇之家，2015（5）.

[7] 湯顯祖.牡丹亭[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