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陽
摘要:基于歐洲各國技術教育運動的影響以及師徒制無法實現培養大批熟練技術工人的目標對其內在需求的背景,19世紀末在全美范圍內興起了一場手工訓練運動。但由于美國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的加速推進及手工教育發生轉型,使得手工訓練運動最終發展成了職業教育運動,作為美國職業教育史上的里程碑事件,職業教育運動開展的歷史過程對美國公共教育發展及我國職業教育改革均具有深刻的借鑒意義。
關鍵詞:職業教育運動;手工訓練運動;《史密斯—休斯法》;公共教育;美國
職業教育是以教授具體的工作技能,并幫助學生獲得一份工作為目標的教育活動。1879年6月,卡爾文·伍德沃德(Calvin Woodward)于美國華盛頓大學創辦了圣路易斯手工訓練學校,其旨在將莫斯科高等技術學校校長沃斯(Della Vos)“用教學車間代替在職訓練”的理論實踐化,但最終還是迎來了20世紀初的職業教育運動,探析其背景、爆發始末及教育遺產與啟示,對于20世紀前期美國職業教育史的整體把握非常有利。
一、公共教育領域內開展職業教育運動的背景
(一)歐洲各國技術教育運動在美國的演進
1.以手工訓練運動為主的歐洲技術教育運動在美國的大發展
美國于1800年起陸續開展了以手工訓練運動為主的三項技術教育運動。首先,蘇格蘭自然和實驗哲學教授比爾貝克(George Birkbeck)發起的“機械工講習所”運動于1800年迅速傳播至整個美洲,當時的機械工講習所主要向徒工和手藝人提供免費教育,其中以富蘭克林講習所為代表的講習所在當時都能夠為在職人員提供與其工作密切相關的知識。其次,當時著名的科學知識普及講座運動發起者霍爾布魯克(Josiah Holbrook)創立了農業·工業勞動學校,旨在通過簡易而實際的形式傳授高水平科學知識,這所學校于一年后關閉,他繼續編寫印發“美國科技普及運動”計劃并舉辦自然科學講演會,這一運動由起初的街道科學知識普及講座,逐漸發展到郡、州及全國性規模,甚至傳播到了英國曼徹斯特。
2.俄國職業教育方式的引進
1865年的美國出現了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能否用學校教育代替藝徒制,能否通過學校教育培養技術人員和熟練工人,直到引進了俄國職業教育方式才提供了答案。1872年,卡爾文·伍德沃德在華盛頓大學奧佛蘭多科技術學院實施教學時首次開始借鑒俄國手工藝教育的先進經驗;1876年俄國莫斯科高等技術學校校長德拉·沃斯在費城世界博覽會上介紹了他于1868年總結的“俄國經驗”:分解技術,按順序實施教學以及有了適當設施,同一教師在同一時間內教許多學生均可行。俄國職業教育方式的引進,開闊了美國教育界的眼界,并在全美產生了積極影響,例如麻省工業學校校長朗克爾在波士頓參照俄國方式創辦了“機械技術學校”等。
(二)美國工業化帶來的巨大挑戰及手工教育轉型對職業教育運動的內在需求
20世紀初期在全美范圍內開展職業教育運動與這兩方面因素有關:一方面,19世紀末的美國競爭形勢日益嚴峻,迫使聯邦政府更加關注職業教育的發展,于是在短期之內迅速完成了工業化進程,但工業化卻引發了一系列社會問題,職業教育則成為了化解社會矛盾的“靈丹妙藥”。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美國工農業生產具備兩項特征:一是高度的資本集中化,二是專業分工成為了工廠生產的主要形式。再加上科學管理原則與科層官僚體系的出現,高度工業化引發了一系列棘手的問題,如技術與科學管理原則兼備管理人員的缺乏、罷工及下崗失業等現象層出不窮、教育經歷和職業水平成為決定就業和晉升條件的唯一標準等。面對如此嚴峻的形勢,有識之士逐漸意識到學校形態的職業教育才是根治“病癥”的良藥。另一方面,伴隨著美國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的實現,社會各界人士強烈要求1890年后被引入公立學校系統的手工教育完成轉型。
二、職業教育運動的爆發始末
(一)職業教育運動爆發的前奏
自1890年起,手工教育就由于其內在邏輯的局限性引發了教育界人士對其深刻的批判與質疑。在關于手工訓練運動的激烈爭議中,以圣路易斯教育局長威廉·哈里斯(William Harris)為代表的手工訓練運動的反對者占據了上風,他們認為手工訓練應該在單獨設立的學校中進行,無需面向所有學生。反對者的聲音幾乎直接導致了手工訓練運動的沒落,究其原因,可歸納為以下幾點:一為其心理學基礎——官能心理學的沒落;二則隨著手工訓練日趨成熟,有關手工訓練的組織、內容等方面棘手的問題越來越多,例如涉及到應提供狹隘還是寬泛的技能、應開設手工訓練學校還是在普通學校中開展手工訓練等專業性問題;三是當工業界發現手工訓練不能培養大批廉價勞動力時對其興趣大減。總之造成手工訓練運動衰落的最根本因素還是城市化發展對熟練工人的大量需求。在上述因素的推動下,手工訓練于20世紀初開始向職業教育轉變,以為某個特定工作進行培訓為主要任務的職業教育運動也隨之爆發了。
(二)職業教育運動的開展
1.“各抒己見”——職業教育方針確立過程中的廣泛爭論
1907年,馬薩諸塞州教育委員會聘請著名學者、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教師戴維·斯內登為主席,著名教育家、迪堡大學文學碩士查爾斯·普羅澤為職業教育科長,根據委員會的建議,確立了運動開展期間的職業教育方針。二者均主張社會效率的職業教育觀,支持一種具備保守社會哲學特征的職業技術訓練,一種以刺激—反應心理學原理為指導的具體訓練方法,一種為了滿足工業中工作的需要所設計的課程模式。那么二者緣何提出關于社會效率的職業教育觀呢?其原因與斯內登的社會效率論有很大關聯。在Left back:A Century of Failed School Reforms(左派:百年失敗的學校改革)一書中,斯內登曾被評價為“社會效率運動的核心人物”,他竭力主張用社會效率來看待教育進步的問題,并力圖通過測量每名學生的學術潛力為其選擇恰當的職業軌道,從而達到個人適合自己能力的發展和社會有秩序發展的目標。作為羅斯社會控制論的推崇者,斯內登深受斯賓塞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影響,這一點在其1900年發表斯坦福大學演講和1906年提交博士論文,以及出版的多部著作中都有很明顯的體現,進而很大程度上影響了1907年職業教育方針的制定。二者均主張建立與普通學校平行的職業學校。教育哲學家杜威則認為獨立于普通教育的職業教育的目的,是讓學生為未來的職業做準備,為此,他主張“在傳統學術性和職業預備學校之間,找出關于學生的學校管理、個人組織、學習方式等方面的平衡點”;但從長遠角度看,他認為最好的解決方案就是拓展當前的學校制度。杜威曾在《民主主義與教育》一書中闡明“逐步改造學校的教材和教法才是解決目前教育狀況的關鍵,以便于利用代表社會職業的各種形式的作業”。這樣一來,杜威倒與“手工訓練作為自由教育的一部分”的觀念相接近了。
2.“一波三折”——職業教育運動出現轉折
從某些方面看,1910年可謂職業教育運動的轉折年,這一年,一份由“工促會”與美國勞動立法協會共同編寫的調查報告表明,以威斯康星州為代表的29個州已經提供了各種形式的工業教育,精心制訂了提供多種工業教育的規定。1910年,美國勞工聯合會同樣致力于職業教育,當時衣阿華州參議員多利弗提出了一項新議案,嘗試把上述兩類議案的要求結合到一項單獨的立法中,該議案雖然得到了一些部門的支持,但卻遭到了全國農學院和農業試驗站協會一些人的強烈反對。聯邦的政治舞臺上出現了戲劇性的場面。但“工促會”也發現,若使美國勞工聯合會和全國制造商協會等院外集團與這場運動步調一致,實屬不易。在提倡業余補習教育的德國著名教育家凱興斯泰納廣泛發行的演講影響下,全國制造商協會轉而全力擁護業余補習教育,其舉動深深影響了威斯康星州相關制度的制定;其獨立的職業學校制度由全國制造商協會附屬的工業教育委員會負責制定,一時間成為各州競相模仿的典范;“工促會”也于1912年贊成在普通中學外另設公立職業學校,上述舉措都反映出了美國國內對職業教育的高漲熱情。
三、美國職業教育運動的教育遺產與啟示
(一)職業教育運動的教育遺產對美國公共教育的影響
首先,職業教育運動產生的最重要的直接影響是促進公共教育的目的、職能、課程、教學、活動和結構發生了全面和根本性變化,從而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美國公共教育的面貌、特征和發展趨勢。職業教育運動對美國的學校教育產生了更廣泛的影響。這項運動不但非常重視選修課和課程的差異性,而且還導致“以所謂平民為主的人民對學校學術化方向的普遍偏見。而且這種偏見始終存在,試圖通過貶低‘學術化學校的成績以促進工業教育的開展”。而且在面臨如何劃分“抽象思維強的學生”和“形象思維強的學生”的問題上,這項運動打開了“分階層教育”的大門,相當于把職業教育假設成為最適合大多數工人子女的教育,以充分發揮職業教育培養大批熟練工人的作用。總之,從這場職業教育運動的歷史地位和深遠影響看,它可以算作開啟20世紀前期美國公共教育改革的閥門。
其次,作為職業教育運動最終取得全面成功的最重要標志,《史密斯—休斯法》的出臺直接促進了聯邦政府和各州對職業教育的資金投入。相關數據表明:1917-1918年,聯邦政府對農業、工業、商業和家政學、師資培訓和職業教育問題專項研究的撥款共計170萬美元;1921—1922年,撥款增至420萬美元;1932—1933年,撥款增至980萬美元。同時,1918—1925年,各州為職業教育提供的資金從122,9064美元迅速增至759,8212美元,增加了將近6倍。1918—1925年,職業教育的規模也迅速擴張了,例如職業教育師資培訓學校由45所增至85所、職業學校教師人數由3276人增至9037人、學生人數由117,934人增至382,275人。《史密斯—休斯法》的頒布不僅幫助美國形成了與德國不同的職業教育體系,而且作為近代美國第一個職業教育立法,《史密斯—休斯法》為美國完整的職業教育立法體系的建立奠定了基礎,從20世紀20年代末起,國會陸續頒布了一系列職業教育法案,分別是:1929年《喬治—里德法》、1937年《喬治—迪姆法》、1940年《國防職業教育法》、1946年《喬治—巴登法》等,這些法律都從根本上保障了美國職業教育的發展。
(二)職業教育運動的開展對我國職業教育改革的啟示和借鑒
一方面,我國在實施職業教育的過程中應轉變教育理念,并加大資金投入。在《史密斯—休斯法》出臺后,美國無論是聯邦政府還是各州均加大了對職業教育各方面及職業教育問題專項研究的資助力度,也取得了非常明顯的進展。而我國長期受儒家教育思想影響,重“學識”輕“技術”,并且“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學而優則仕”等封建思想根深蒂固。這就使得我國對職業學校辦學的支持度大打折扣,例如一些帶有明顯職業教育色彩的、名稱被冠以“xx職業高中”的學校都千方百計去掉“職業”二字,刻意回避“職業”以向普教靠攏的現象不勝枚舉。在職業教育資金來源方面,以美國為代表的世界發達國家通常會采取以中央和地方政府分級撥款為主,社會和企業界合理分配為輔的形式。我國的職業教育資金投入以各級政府財政撥款為主,往往會缺少社會各界合理負擔的一環。因此,在政府加大對職業教育資助力度的同時,還應該發動社會各界尤其是企業的參與和資助,解決各類職業學校正常運轉的經費問題,從財政層面保證我國職業教育的持續穩定發展。
另一方面,我國應積極建構以能力為基礎的教學體系,搞好職業教育領域的各項改革。美國職業教育極其注重學生操作能力的培養,普遍建立了以培養職業能力為基礎的教學體系。而我國職業學校的專業設置往往無法很好滿足不同行業對專業人才的需求,課程設置及教學評定也缺乏各行業、企業專家的親自指導,導致職業學校辦學與勞動力市場嚴重脫節。美國的中等職業學校普遍非常注重實踐教師隊伍的建設,甚至通過招聘兼職教師以保證教師隊伍內部實踐教師的比例,這類教師通常是不同行業、企業各部門中技術一流、實力雄厚的工程技術人員或管理人員。在他們的引領下,學校的課程安排上以實際應用為導向,提倡運用科學方法和知識以解決實踐操作中的問題,尤其注重實踐活動和課程。因此我國也應當借鑒美國中等職業學校的辦學經驗,既要培養學生運用知識和技術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還應注重現場教學,強化實踐環節,為了使學生畢業后能夠快速就業而注重培養其動手能力;在學校建設方面還應加強各專業實訓基地的建設,引進最新的教學設備,加強實踐型教師團隊建設,為職業教育者的觀念系統注入一股新鮮血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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