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規劃人才去哪兒了？

文 | 田力

中國電力發展促進會核能分會副會長兼秘書長

解決能源規劃難題，一靠技術手段，二靠體制變革。

最近，中國電力發展促進會核能分會承接了國家能源局核電司一個有關核電消納與營銷方式創新的研究課題。課題組走訪調研了全國各地多家調度中心和沿海數座核電站。

了解的情況愈多，看到的問題愈明顯，心情愈是沉重。因為心底始終涌現一個大大的問號：能源規劃的人才哪里去了？

專業人才去向何處

上世紀80年代初，全國能源緊張、電力缺乏。火電亟待發展，核電剛剛冒出個苗頭，水電開發比例極低，計劃經濟投資緊缺，難以支撐國民經濟快速發展的需求。正如當年一聽說哪個地方要上一個火電廠，從中央到地方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彼時，有限的資金將優先投在哪里？率先開發哪些資源？成為擺在國家面前的一道難題。

不久，在呂應中老先生的推動下，清華大學核研院（當時稱作核能技術研究所，簡稱核能所或200號）設立了901室，即清華大學核能與新能源技術研究院能源系統分析研究室，成為我國最早從事能源系統分析與能源政策、資源管理與可持續發展的研究和教學單位之一。

901室匯集了一批對政策研究和軟科學感興趣的研究人員，每年招收的研究生逐年增加。而筆者有幸于1987年進入901室讀研。筆者所在的那一屆一共7人，畢業后直接從事能源規劃相關工作的有5人，分別在時任水利電力部動經所、國家計委能源所和能源部核工業經濟研究所。不過數十載過后，僅僅剩下一位還堅持在發改委能源所的崗位上，其余紛紛轉行，另謀出路。

由此看來，倘若一個專業領域的工作不受到足夠的重視，成就感不強烈或凝聚力不夠，很難留住專業人才。

當前，即便學習能源規劃的專業人員，都來從事能源規劃工作，能源規劃要想分析和預測準確，仍存在不少困難。

由于國民經濟統計的誤差、甚至作假，往往會導致分母不準確。與此同時，由于國家產業政策對不同行業在不同階段的鼓勵或限制，很難根據產能進行電力需求預測，導致分子很難準確。

其次，由于電網的本地區域性服務優先的特點，不同地區根據產業結構不同，能源利用效率不同，開展區域性的電力規劃或將對電源建設具有更強的指導意義。

再者，各種能源品種之間既有互相補充的作用，也存在相互競爭的關系。他們都會以同樣的經濟發展預測和電力需求增長預測為依據，向不同的能源發展管理線條去申請立項；加之上一輪電力體制改革后誕生的多家發電集團為追求規模效益，紛紛跑馬圈地，造成了現實中多種電源裝機容量的增長之和遠遠高于實際電力需求增長的不協調局面。

筆者認為，以上就是近年來電力產能過剩嚴重，而新增發電裝機容量依然難以壓減的原因所在。

應技術、體制兩手抓

信息科技和移動互聯網發展到今天，世界進入了大數據、云計算和人工智能大有作為的新時代，換言之已經具備在國家層面建設能源系統大數據系統的技術條件。

通過共享各個地區、各個用戶的實際用電數據，實時呈現電力需求、電力生產和電力傳輸的動態數據，并且在開展能源規劃研究和新上項目審批決策過程中充分利用這個系統，或將在技術層面解決電力規劃不準確、執行不到位的問題。

除了技術手段，還需要依靠體制、機制和組織變革。而在當前電力裝機容量過剩，區域內各種電源上網矛盾突出的情況下，如何設計出具有能源體制革命性質的變革方案，顯得十分重要。

恰好也是在這一節骨眼上，國資委提出明確要求：央企要壓縮管理層級、減少法人個數、降低管理成本。

如果僅僅是神華集團和國電集團合并這種集團之間的簡單合并還算不上是能源體制革命。以總部設在北京為例，決策鏈條依舊太長，法人個數減少有限，對于壓抑規模沖動、解決產能過剩不僅沒有好處，反而會刺激新的集團產生追求規模第一的沖動。

在最近調研電力消納課題的過程中，筆者愈來愈強烈地萌發出一個大膽的設想，就是在下一步的電力體制改革中，將各地的發電企業按照所在地域重新組合，按照東北、華東、西北、華北、華中、西南、華南六個區域設置六個發電集團，總部設在各個區域用電量最大的省會城市。這樣大部分電力央企總部的所在地自然就遷出了北京，且布局更加合理，或將更利于促進各區域經濟發展、產業升級和人才聚集。

更為重要的是，區域一體化的發電企業集團在規劃新的電廠時，自然會統籌考慮區域能源規劃和電力規劃，更加科學地預測電力需求，抑制住盲目擴張的沖動。而且，如何優化不同類別的發電上網計劃，就變成企業集團內部溝通協調、通過協同實現整體最優的事情，電網公司同時面對多家發電企業談判博弈、以致于多個發電集團之間本不該有的矛盾自然就會得到化解。

此外，區域內一體化的發電集團公司，勢必大幅度降低管理成本和運營成本。成本降低了，電價自然也會有相應的降低空間。競爭照樣存在，因為還有其他國有或民營體制的發電企業存在，通過網上報價和競價，發電企業與客戶可以達成交易合約。

不過走這一步，動靜較大。需要行業內部從“命運共同體”的高度達成共識，承受一時一地的利益代價，同時也需要黨中央和國務院領導痛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