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鵬程
長期以來,對于家暴行為,由于法律失之過寬,導致對家庭生活弱勢群體一方保護不夠廣為社會詬病。2015年12月27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家庭暴力法》正式實施,對家暴行為亮出法律利劍。也有人擔心,“家庭暴力”本身就難以清晰界定,此次立法出臺,過度的法律管制,是否會侵犯到公民個人私人空間?畢竟,“清官難斷家務事”。當“家務事”變成社會之痛,法官為您剖析解疑。
張離與李麗是大學同學并在畢業后登記結婚,兩人感情穩定。張離自幼喪父,對于母親言聽計從。于是,當婆媳之間發生矛盾的時候,張離總是將責任歸于妻子身上。2013年底,在李麗頂撞婆婆后,張離將李麗踹傷。李麗報警后,公安機關及時出警。后經司法鑒定中心鑒定顯示,李麗由于撞擊腦外傷后綜合征、多發軟組織損傷、腰椎骨折。并給出鑒定結論,李麗的身體損傷程度為輕傷二級。后張離被檢察院以故意傷害罪起訴至人民法院。
司法實踐中,很多家庭暴力都源于生活的瑣事。多數情況下,家暴行為屬于民事法律或行政法律進行調整。只有極其嚴重的后果,才有可能被刑事處罰。本案中,當李麗遭受家暴報警時,公安機關及時出警。《家暴法》第15條規定:“公安機關接到家庭暴力報案后應當及時出警,制止家庭暴力,按照有關規定調查取證,協助受害人就醫、鑒定傷情?!睂τ谏婕冶┌讣?,公安機關出警成了法定義務。同時要根據受害人情況采取相應措施。本案中,由于李麗的身體傷殘被鑒定為輕傷二級,所以最終被檢察院依法公訴。訴訟過程中,李麗請求法院予以輕判。法官審理中認為,張離雖然實施了家暴的傷害行為,但并非家暴“成癮”,從頻率和程度來看,較之一般的傷害行為危害性較小。加之其積極救助李麗并取得了李麗諒解。從維系家庭角度不宜給予過重刑事處罰。最終,法官在訓誡后對張離免于刑事處罰。
吳東與何琴婚后由于性格不合,常為瑣事發生爭執,并逐漸演變為暴力打斗。后來,吳東向何琴提出離婚??紤]到自己沒有穩定工作,何琴并不愿意離婚。但是,由于害怕吳東私下轉移財產,何琴表示可以兩人先簽訂協議,將財產進行分割,自己才會同意離婚。吳東不同意,何琴將其訴至法院,要求分割兩人財產。

很多案件中,受家暴的一方出于種種考慮,并不希望輕易解除婚姻關系。由于婚姻自由原則,法律對此給予必要的尊重。另一方面,由于家庭關系出現破裂,受害者害怕對方利用其強勢地位對財產進行私下轉移,希望以“遭受家暴失去安全感”為由要求先予以分割財產,認為這樣可以對家暴行為起到約束的作用。但在實踐中很難得到法律支持。因為財產共有機制是婚姻制度的重要基礎,如果輕易動搖,不利于家庭穩定??紤]到現實中確實存在很多當事人利用自身在家庭中的優勢地位,私自對財產進行轉移、變賣。所以法律規定了兩種特殊情形下的“婚姻期內”財產分割機制,暨“一方隱藏、轉移、揮霍等嚴重損害財產利益”或“一方負有法定撫養義務的人患重大疾病需要治療,另一方不同意支付相關醫療費用”。本案中,何琴并未提供吳東轉移財產的相關證據,也不符合醫療救治等條件,其請求未得到支持。
李萌與朱和結婚后多次遭到家暴。萬般無奈下,李萌訴至法院要求離婚。但朱和拒絕前往法庭應訴,并將怒氣全部發泄到李萌身上,甚至多次出現當街拖打等情況。朱和自認為,自己雖然實施家庭暴力,但是由于《婚姻法》規定了離婚案件調解前置程序,所以自己不去參與調解法院就不能判決二人離婚。
在離婚案件中,是否存在家庭暴力是法官重要的考慮因素。但是有些家暴者認為,自己只要不接電話、不到庭、不應訴,法官就不能判決自己離婚。這顯然不利于對家庭弱勢群體保護。此種情況下如何保護被害人也是司法實務界較為關注的問題。但筆者認為,對于家暴等明顯危害當事人身心健康的離婚案件,家暴方逃避訴訟的,法官可以根據《民事訴訟法》規定進行缺席判決,以保護受害者權益。具體本案,在依法發放傳票、短信、并將傳票送至當事人父母及工作單位等窮盡傳喚方法后,當事人最終出庭參加了訴訟。

李軍是當地做皮草生意的富商,與王紅結婚并育有一子李耀。王紅辭去工作,做起了全職太太。2013年10月,王紅以李軍沒有盡到家庭責任且對自己時常進行家暴為由訴至法院請求離婚。雙方同意離婚,但對于子女監護問題爭執不下。李軍認為,自己是家庭的經濟支柱,而王紅由于婚后辭去工作,經濟能力和撫養能力嚴重不足。李軍看來,自己可以提供孩子更好的工作和學習機會,孩子理應讓自己撫養。同時,李軍強調,自己雖然實施家暴具有一定過錯,但卻從未打罵過孩子,而且孩子也愿意與自己生活在一起,不影響其與孩子的感情和自身獲得撫養權的資格。
根據我國法律規定,撫養權的分配,應從有利于子女身心健康、保障子女合法權益出發。實踐中,是否具有強大的經濟實力和撫養意愿確實是法官撫養權裁判的重要考量因素,但不是唯一因素。本案中,男方具有明顯的家暴行為和家暴傾向,強調自己在家庭中的絕對支配地位,這種榜樣示范力量可能對于孩子未來成長產生負面影響。同時,對比雙方的性格和家庭中的一貫表現,如果監護權由男方行使,女方很難充分行使自己的探視權。雖然經濟條件不如男方,但在男方支付相應撫養費的條件下,女方有能力為子女提供相對優良的成長環境與關懷。至于是否應尊重孩子選擇監護人的意愿問題。法官認為,雖然說未成年子女的意愿是一般撫養權案件的參考因素。但是在涉家暴案件中,未成年人可能因為懼怕暴力、崇拜權威、生活條件導向等因素影響判斷,這種選擇可能帶有片面性。法官還是應綜合案件事實進行裁判。最終,法官將撫養權判給女方,同時判決男方支付相應的撫養費至子女成年。
柳林與胡凡婚后關系一般。雙方矛盾主要集中在柳林弟弟柳云上。胡凡認為,柳云好吃懶做沒有正經工作,主要靠柳林接濟,成了自己家庭的負擔,給孩子也帶來負面影響。所以,胡凡不同意兒子與舅舅接觸,且嚴格控制家庭經濟,禁止柳云借錢給弟弟。柳林認為,胡凡的行為離間了自己姐弟的感情,而且還通過不說話、時常諷刺柳云等“冷暴力”形式給自己帶來了“心理創傷”,所以訴請離婚并分割財產。
家庭生活的“冷暴力”問題也是婚姻關系的熱議話題。但是本次《家暴法》卻并未嚴格明確。究其原因,“冷暴力”的概念和行為如何定義還未形成統一共識。司法實踐中,多是指利用家庭地位差異而實施的相對于肢體傷害的非暴力行為。例如,不說話、控制必要經濟來源、控制對方正常的交際圈等。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家庭生活的多樣性,很多問題往往外人并無法準確判斷。所以筆者傾向于對“冷暴力”應嚴格界定,要根據當事人的主觀心態、后果嚴重性和對于婚姻關系的傷害程度等進行綜合判定。本案中,胡凡的行為在家庭生活中雖然不值得提倡,但是也并非無理由的、毫無目的進行針對柳林的行為,法官也認為這種行為達不到“冷暴力”程度,更達不到“雙方感情確已破裂”的離婚標準,還是應該通過雙方的溝通予以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