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個段子怎么說的來著?如果困難將你擊倒,你會發現:嗯,躺著還挺舒服的。
可是,并非每個人都能在被擊倒后躺得舒服,比如我。
大一下學期,表演系的課程越來越好玩,許多新鮮的事物跑到我們的面前,眼花繚亂。舞臺技能課的老師比課程更好玩,他與表演系的其他老師截然不同,個子不高,身形健碩,在一眾瘦削俊俏的老師里,相當有記i、乙點,我們愛叫他“小巨人”。
小巨人喜歡跟我們瞎鬧,第一次走進他的課堂,老遠就聽見嬉鬧聲,一看講臺,咦,沒人,眼睛往學生堆兒里頭一掃,嘿,那個留著中分短發有說有笑的就是他了。 上課了,小巨人往臺上一站,轟然發出一聲號令,相當有氣魄。臺下安靜了,幾十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小巨人說: “所謂舞臺技能,顧名思義,就是舞臺上所用的技巧,要記住一點,它最大的作用便是保護演員。”聽上去這堂課大概是教防狼術之類的。
有的人摔倒了, 就很難被叫醒。
第一個練習,便令我們一陣發蒙—一假摔。原來,不是防狼術,是碰瓷大法?
臺底下,每個人的眼神都相當復雜,有些擔憂,有些好奇,有些竊喜,當然,大部分都跟我一樣,依然深深地發著蒙。
假摔這件事,沒有多少內功心法,全是實打實的招式要領。小巨人簡單講了講怎樣能摔得比較舒服,然后“蹭”地一下就沖地板上倒了下去。我忽然想起電視上看過的東北喜劇,演員們似乎者非常善于隨時摔倒營造笑點。我感覺他們真的太拼了,難道不疼嗎?
小巨人倒下的時候,耳邊是一陣倒吸冷氣的“嘶”聲。我想,全班大概都傻眼了。直到小巨人老師安然無恙地站起來,我們才發現:白操心了,都是套路。
完成這一次假摔,小巨人重申:“在舞臺上,免不了摔跤,而作為一個合格的演員,第一要義就是要保護好自己。”
輪到我做練習了。我慫了。一股莫名的抗拒涌上心頭,沖走了我的膽氣。那一刻,小巨人講過的注意事項,我一個也記不住。時間一點點過去,我只好閉著眼睛,著急忙慌地往地上“撲通”一摔。頓時,全場靜默如迷……
趴在地上頗為狼狽的我,感覺到周遭目光的熱量。我不動聲色地咬咬牙,又帶著一臉笑站了起來,拍拍褲腿上的灰,仿佛一點事兒都沒有。實際呢?膝蓋早已被蹭破了皮,滲出了血跡。
老師見怪不怪,俏皮地喊:“哎,同志們,記住不是真摔啊!”教室的氣氛因為這句話,也因為我狼狽的模樣被點燃了,大家者努力憋笑。
我們的第二個練習是飛踢。你別看小巨人壯,人家可靈活著呢。二話不說便飛起了身,來了個3600旋轉飛踢。用應景的一句話來形容就是:還沒開始就結束了。我作為隊伍排頭,本應看得仔細,卻也只是感受到一股炫白的西風掠過眼前,內心猛然一聲響。
大伙兒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男生們更是蠢蠢欲動,想學會這超拽的技巧。等到老師開始做動作分解時,每個人都屏息凝神,眼珠隨著老師的手臂轉動著:只見老師一個飛燕般的上步,配上一個前踢腿,接著便來了一個帥氣的回身,送上一個飛旋踢。踢罷,又是一陣崇拜的掌聲。
再看我們,則成為一個又一個反面教材。于是, “小巨人”便開始一對—地指導。還沒反應過來,他沉下一只手,提起我的腿便隨著一陣風擺動起來。為了讓我記住肌肉運動的感覺,他真的很花力氣。我望向小巨人時,發現他額頭上的汗珠正閃著金光。
曾經在許多舞臺劇和影視劇中看到,由于人物和劇情的需要,需要演員做一些符合情境的動作,比如:背、抱、扛、拖、拉等。
前些時間,李安導演執導的電影《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的開篇中,有一幕片段就令我印象很深刻。說起來很簡單,無非是戰場上,一位士兵拖著另一位負傷的士兵到堡壘附近躲避,可做起來卻不是那么容易的。
老師要求我們兩兩分組,練習“抗”這個動作。我的搭檔是個俄羅斯小哥,他是我們學院制片專業的研究生,出于對表演的熱愛,經常來旁聽我們班的課。當老師說“開始”時,小哥一鼓作氣將我抗在了他的背上。我相當吃驚,大氣都沒敢出。沒想到,看上去如此瘦小的他,竟有如此大的力氣!
驚奇之際,老師過來,用緩慢的語速問他:“你累嗎?”俄羅斯小哥使勁地晃了晃頭:“不…不累!”老師欣慰地看著我們:“你們看吧,只要找準方法,掌握方法,根本沒有那么難。”
后來,當我從小哥背上下來時,發現他的臉有些漲紅,宛如一個火罐子。再偷偷問他累不累,他這才尷尬地笑了。
所以你看,這可能就是小年輕和老江湖的差距---小年輕的剛猛,無非是一股蠻力,逞了能干卻常常傷了自己;老江湖的剛猛,是有技巧的,他知道怎么摔更舒服,怎么踢更彪悍,怎么震住對手又能保護自己。
而摔倒這件事,更是見水平。人家的摔倒是為了躺一會兒歇歇,我們的摔倒,那是拿肉身跟地球死磕。
一路上,有的人摔倒了,起來拍拍灰撐個懶腰繼續走;而有的人摔倒了,就很難被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