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隨筆

北方乍涼還暖的季節總是在八月底。按照節氣已經進入了秋天，偏偏夏季像個調皮的孩子一樣一直賴著不肯走。于是便出現了午間熱早晚涼的現象。

我特別喜歡這個時節的早晚涼，涼而不寒但也不似春天。北方的春天跟八月有很大的不同，最明顯的是風的區別，春天里的風很大而且干燥，吹在臉上緊繃繃的，而八月的風拂過臉面涼絲絲的，玉般的潤滑連帶著皮膚都有了玉的質感。

八月的天氣不再是盛夏里的晴熱，盛夏的太陽高掛頭頂炙烤得天空都沒有了顏色。八月里的天瓦藍瓦藍的，那藍不帶一絲兒的褶皺，一眼看過去藍汪汪的明鏡一般。

天上的云彩明顯地多了起來。這時候的天不像九月的天那樣高而遼遠。有時候云彩大朵地，花一般成片成片地開在頭頂伸手即得的樣子。有時候云彩絲絲縷縷地像是錦織的緞帶一般游弋了開來。

這個時節如果是在鄉下的老家，地里的莊稼還沒完全熟透但距離收獲也不遠了，到處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玉米挺直的稈上伸展的葉子已經由六月、七月的墨綠變成了淡綠，即將成熟的玉米棒打著穗兒掛在秸上上下包裹嚴實宛若一個個身著綠衣的娃娃。一垅一垅的秋花生還是綠意盎然，迎著風左右招展似是正在欣喜著即將到來的收獲。大豆橢圓的葉片上原本的綠色中布滿了暗色的斑斑點點，看上去像是風中飛舞的枯葉蝶，枯葉蝶枯葉蝶，蝶如枯葉葉如蝶。

老家那條蜿蜒著穿過村子上百年的小河已經斷流了，原來流水的地方長滿了雜草跟蘆葦。還不到蘆葦花開的季節，但在八月的風里長長的蘆葦葉此起彼伏地涌動，一樣地涌動出了一首首動人的詩。

有時候，蘆葦叢中會突然出現幾只家養的鴨子，上岸來，抖抖翅膀，或是灰色或是潔白的羽毛陽光下帶起了珍珠似的一串水練。

蘆葦花沒有開，原野里出現了大片酷似蘆葦花的芒草花，那花比蘆葦花還要來得輕盈還要來得柔美還要來得舞姿翩躚。小時候看三國，三國鼎立的血雨爭鋒還不如諸葛亮手中的一把羽毛扇來得印象深刻，一直幻想著也擁有這樣的一把羽毛扇，幼稚的心里認為諸葛亮之所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運籌帷幄無所不能就是因為手里多了這么一把扇子。不信你看畫面里，遇上難解的問題諸葛亮扇上那么幾扇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假如我也有了這么一把扇子，那世上還有什么能難得住我。芒草花開的8月我去采來了大把的芒草花。團團簇簇地扎了一大把，在小伙伴們羨慕的眼神中，我背著一只手輕輕扇起芒草扇，一片片花絮劈頭蓋臉地撒下來。扇得越快撒得越急。最后，諸葛亮沒當成我的身上臉上癢得不行。偏偏，在小伙伴們面前我又不好意思去撓。好容易挨到背過小伙伴，那把芒草扇被我偷偷扔到了河里順流不知漂到了何方。

除了芒草花原野里比較常見的是一種淡紫色的類似菊花的花，我管它也叫菊，紫菊。長在草叢里、溝壑旁，有時候一枝有時候三兩枝五六枝，卻不會像野菊花那樣成片蔓延。還有薺菜花，正是開得最旺的時候，白白的一大片暗夜里閃爍如星星一般。城里的花店總是能看到搭配著其他花一起出售的滿天星，寓意愛情草。直到今天我也固執地認為，那寓意愛情草的滿天星就是原野里隨處可見的薺菜花。不同的是，原野里的薺菜花有著鄉野的情趣，花店里的滿天星散發淡淡的馨香有著雅致的韻味兒。

黃昏是老家八月里一天中最美麗的時分。布滿西天的彩霞隨意變幻著各種造型，紅彤彤的太陽是掛在山頂的一個火紅火紅的大球。我小的時候皮球還是一個稀罕物。每次看到掛在西天的太陽我就覺得那是一個大皮球，是傳說里神仙的孩子的玩具。這個時候我就會找一處稍微高點兒的地方坐下來癡癡地盯著太陽。拔下一根狗尾巴草漫不經心地把玩，我在等著神仙的孩子過來約我一起玩皮球。我找的那個高點兒的位置是一道嶺，因為位于村子的東面所以叫東嶺。坐在東嶺上俯瞰，整個村子一目了然。夕陽下，村子被鍍上了金色的一層，村子的上空升起了裊裊的炊煙，偶爾會傳來幾聲犬吠雞鳴。小路上，牽著牛兒歸來的農人行色匆匆。南面的大海波光粼粼。一切看上去如此和諧，一派和平盛世的田園風光。

已經好久沒有置身于老家的八月里了。想起這一些是在城里八月的某一個夜晚，有清涼的風吹過。我坐在一個僻靜的角落里聽音樂。城市里的夜空看不到星星閃爍。有那么一瞬我突然想起了老家夜晚里熠熠生輝的星羅棋布，連帶著就想起了老家的八月。霓虹燈閃爍的遠處隨風送來懷舊的音樂，熟悉的旋律里帶著時光流逝的憂傷，那憂傷在這夜晚的風里在心里淡淡地縈繞，縈繞，繞出了光陰不復人已中年的惆悵。

美好的東西似乎總在追憶里。

修阿女，生于1974年，老家即墨，現居威海。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長久以來一直從事物流工作，喜歡看書，愛好寫作，多年來都是寫給自己看自娛自樂。偏愛紀實散文，在寫作的道路上，鍥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