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居 瓜居

孫同林

鄉里人家幾乎是沒有人家不種瓜的，房前屋后都有瓜，甚至連院墻上房子上都有瓜，因此，把鄉居稱作瓜居不無道理。

種瓜得瓜，我也習慣了每年種一些。黃瓜、番瓜、絲瓜、冬瓜，有的年份還種點香瓜、筍瓜之類。

番瓜好種。番瓜不需要搭架子，任瓜藤在地上隨意游走。春天種下，夏天的庭院，必是一地綠色的番瓜藤，黃色的番瓜花在碩大的番瓜葉間招搖，黃黃綠綠，很美的意境。黃瓜、絲瓜、筍瓜則要搭架子，灰堆上、籬笆上、院墻上，常常是它們最得意的場所。村鄰老徐最喜歡在灰堆旁種筍瓜，老徐沒有兒子，唯一的女兒也嫁出去了。每年春天，我都會看到徐老太在灰堆上為筍瓜搭棚子，于是，那里便成了我觀賞筍瓜生長的地方。早上，去灰堆上倒垃圾，在那里，我可以看到老徐家的筍瓜藤蔓從無到有，又看到它們放藤展葉開花的過程，再過些日子，白嫩的筍瓜便悄悄地從棚架上垂掛下來了。天天早上看一看，細細嫩嫩的樣子極是養眼，漸看漸大，可以說，筍瓜就是在人們的眼中長大的。

絲瓜也好種。絲瓜的生長不受場地限制，籬笆下、灰堆邊、草垛旁、院墻角，栽下了便有收獲。絲瓜的藤蔓好看，絲瓜的藤蔓纖纖細細的，有如風情女子，扭著纖弱腰肢，步步生情。絲瓜多藤，民間有“一棵絲瓜千個頭”的說法，因此，絲瓜的棚架要大要長，否則會藤蔓相繞，藤絲相纏，因厚重而少花少瓜。

一堵院墻，可以因絲瓜藤蔓而制作成一頂遮風擋雨的碩大斗笠。一根繩子，可以成為無數只絲瓜垂掛的幕景。

絲瓜的花期長。絲瓜花輕盈而嬌艷，黃蝴蝶般，金燦燦的，翩翩欲飛。風拂過，潔凈嫩黃的蕊像女孩子的笑臉，蕩漾著，搖曳著，顧盼生姿。蜜蜂嗡嗡地圍著花兒叫，終于找到縫隙，一頭扎進花中，弄得一身的金粉。蝴蝶棲息在藤蔓上不肯走，貪婪地吮吸著誘人的芳香。有花就會有瓜，“數日雨晴秋草長，絲瓜沿上瓦墻生。”從夏到秋，絲瓜上演著一出長長的大戲。

夏秋之際，吃絲瓜最是方便。臨近中午，飯煮好了，母親吩咐我到瓜棚上找倆絲瓜回來燒雞蛋湯，奉命高興而出，撥開絲瓜藤葉，瞅一瞅，這里藏一條，那里躲一根，摘回家，掐去絲瓜頭上的小黃花，刮去皮，清新滑爽的白嫩肌膚露出來。湯做好，蛋花黃，瓜片綠，舀一勺入口，鮮香妙不可言。用絲瓜炒雞蛋、炒毛豆，都好吃。無論是炒還是燒，絲瓜散發出的清香，都會淡淡地彌漫，里面含有縷縷柔情。

立秋后，當番瓜、黃瓜們的藤葉枯萎的時候，絲瓜的葉反而愈加繁茂濃郁，花兒開得旺盛，嘟嘟嚕嚕的絲瓜掛滿了瓜棚。鄉間白墻灰瓦的院墻上，爬滿了絲瓜，黃的、青的、白的、灰的，色彩斑斕，很有情調。

新近，老家建了新居，雖處小區，因為許多地方還沒有到位，就有人在綠地上種些瓜果菜蔬，我也隨大溜種了一塘絲瓜（老家人種瓜總是以塘計量），由于沒有搭瓜架，絲瓜的藤便很零亂，一簇簇纏繞一處，不少藤蔓昂頭四顧，想尋找新的出路，有的絲瓜藤實在沒地方去了，便在平地上游向四面八方。倉促中，我找些枯蘆葦稈插一個臨時棚架，絲瓜藤無需指引，便急急爬了上去，不久，絲瓜架上便放出不少黃花，由于藤蔓太厚實，結出的絲瓜不多。鄰家大嬸嘆息說：“大侄家的絲瓜可惜了，那么多藤，卻不見絲瓜。”我倒不是太在意，只將這一片綠色作為新居的裝點，并為之命名——瓜居。

心安茅屋穩，性定菜根香。身在鄉下，餐桌上常有黃瓜、絲瓜相陪，庸常的日子也就多了幾分平和亮色。

（常朔摘自《江淮晚報》 圖/安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