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颙
卷首語
大潮將至 聆聽濤聲
孫颙
在閱讀出版史料的時候,我有一種感悟,凡社會出現巨變,獲得重要的進步,出版的變革發展,從來不缺席。中國古代杰出的發明,與出版相關的,占據兩項——造紙與活字印刷,并且對中國文明長期領先世界貢獻多多;直至五百來年前,歐洲率先運用金屬澆版印刷,中國出版業由領先演變為落后,此時,中國的整體發展態勢,也大體如此。這么分析,不是要片面強調出版的重要,只是指出一個事實:出版作為科技文化傳播的主要載體,與社會的走勢,息息相關。
發端于四十年前的中國改革開放的偉業,也有出版在艱難中崛起的一份奉獻。說一點我們切身體會到的故事。1977年,中國恢復高考,全中國的學子及其家長歡欣鼓舞,在此后的一段時間,社會上洛陽紙貴、求而難得的書籍,是自學考試叢書。書難買,并非出版社無意多投放市場,而是落后的印刷業拖了后腿;再往后,在解放思想的大潮中,人們渴望新知識的狂熱,導致科學、文史哲和文學等讀物供不應求,原因同樣是印刷趕不上需求?;仡欉@段歷史,當時,從上到下,渴望出版盡快發展起來,覺得不變革不行,矛盾首先由印刷顯露出來。當時,理論上比較含糊,重點沒說改革,強調的是印刷業的技術改造。后來的經驗證明,技術不僅僅與技術相關,歡迎外資、民資參與進來,對印刷業的大變化,至關重要。人類的認識,總是從簡單朝復雜方向前進。我們進一步發現,印刷需要變化發展,出版和發行體制的變化,也必然是題中之義。
接下來,比較深刻的變化,大約是發生在1982年前后。1982年春節,我從華師大畢業,正式加入出版隊伍,算是趕上了春天的班車。為什么把1982年作為一個標桿呢?你要準確說清楚出版改革的每一個時間節點,會有爭論,也沒多大意思。1982年前后,發生的影響中國出版的大事件,是對發行體制開始動手術。這個變革,對中國出版業的作用,從深刻性和影響的長遠來說,顯然超過更早些起步的印刷業的改造。在此之前,出版社只管發稿、校對、付印等流程,后端的發行是不操心的,宣傳推廣也做得很少,這顯然不符合世界出版業的慣例。那時,書籍的發行由新華書店壟斷,刊物的發行,主要是郵局一家。對發行體制動手術,實際上表現了告別計劃經濟走向市場經濟的勇氣。當然,這是我們今天的認識。當時,還沒有人敢說這樣的話。在1982年,中國必須朝市場經濟邁進,尚是少數有識之士的議論,頂多屬于紙上談兵。中國出版,由印刷和發行這兩大塊作為排頭兵,參與了走向市場經濟的實踐的過程。體制外的人力和資金,一波三折地進入到這些領域。之后的情況,經過三四十年時間的觀察,不得不承認,上述變化,對中國出版業的現代化進程,功不可沒。
體制內的變化,也是巨大的。我們在出版社內工作,有直接的體會。編輯們要關心市場了,要去站柜臺,調查讀者需求。從1985年起,我擔任上海文藝出版社的社長,掛在我們嘴邊的常用詞語,就是“自辦發行”。自辦發行的成功與否,決定了出版社的生存和發展。《故事會》是一個鮮明的案列。它在全國創立了好多發行點和印刷點,突破了區域的限制,最高的發行量達到每月七八百萬份。沒有市場化的改革推動,這是難以想象的。因此,在近年的新一輪改革中,每當我聽說有人要重新搞區域限制,搞市場壟斷或半壟斷,削弱出版社以自辦發行為顯著特點的經濟活力,總是不由自主地感嘆,這是一條被證明過的走不通的路啊。
在三四十年的實踐中,出版社的改革,稍落后于印刷和發行的伙伴,實事求是說,出版社改革的難度確實更高些。但是, 我們無須唉聲嘆氣。先簡后繁,是多數事情的發展規律。往后看,我們已經獲得了許多成果,向前看,依舊關山重重。我們必須鼓起勇氣,繼續攀山越嶺。更何況,新技術的發展,前程不可限量。以數字技術為基礎的新的出版(傳媒)業方興未艾。曾經落后的中國出版,在新技術的平臺上,已經奮力趕到了前列。我滿懷信心,期待著青年一代的出版人,創造新的輝煌!
DOI:10.19619/j.issn.1007-1938.2018.01.001
(作者系上海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原黨組書記,原上海市新聞出版局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