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雅瓊 陜西師范大學
19世紀末歐洲的一個村莊,暴發戶漁業大亨的兒子維克特,將與沒落貴族的女兒維多利亞結婚,兩人不滿意包辦婚姻,但在彩排那天卻一見鐘情。當晚維克特跑進了一片黑暗陰森的樹林里練習婚禮儀式,誤將戒指戴到了“僵尸新娘”的骷髏手指上,由此展開了一段地上與地下世界相連的奇妙旅程。
《僵尸新娘》乍一看是部恐怖電影,實際上整部影片遠比聽起來的溫馨,令人感動。導演蒂姆·伯頓用獨特的審美和哥特式幽默,為觀眾呈現了一個非凡而神奇的世界。
蒂姆·波頓是好萊塢另類天才導演,他擅長運用非常規的表現手法,往往作品風格怪誕不羈?!督┦履铩帆@得了奧斯卡金像獎第78屆“最佳動畫長片”。除此之外,蒂姆·波頓的代表作還包括《斷頭谷》、《理發師陶德》、《科學怪狗》等以怪誕風格聞名的超現實影片和動畫。“黑暗”、“古怪”是他的影片的一貫特色,夸張的色彩,古怪的人物,迥異的服飾共同構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波頓經典”。作為蒂姆·波頓的代表作之一,無論影片的故事場景構建、人物形象塑造,還是故事情節的發展,《僵尸新娘》是導演對其所推崇的哥特風影片的完美詮釋。
哥特式風格原本是個建筑學概念。在中世紀的歐洲,以尖頂大教堂為顯著特色的建筑風格大行其道。這種風格往往利用筆直的立柱與高挑的天頂營造出升騰的感覺,彩色的玻璃和建筑空間中具有大量縱向延伸線條,勾勒出玄虛的氛圍。哥特式風格后來被移植到其他藝術類別,產生了廣泛影響,特別是文學創作領域。進入影像日益重要的讀圖時代,哥特式風格以其獨特的震懾力進入電影領域,成為西方恐怖電影的主要來源[1]。
《僵尸新娘》的故事來源于古老的歐洲民俗傳說,在19世紀末充滿著沒落貴族氣息的小鎮里,陰森的城堡,交錯搖曳的樹林,詭異與保守相交錯,疏離與壓抑相呼應。久遠的年代和與世隔絕的小鎮交織出來的神秘感,著實為鬼怪們的滋生提供了優越環境。
這部電影構建了哥特元素濃厚的故事場景——地上和地下兩個世界,這兩個世界是截然不同的。影片在蒂姆·伯頓貫有的詭異色調中揭開了序幕。地上世界——鏡頭下的小鎮,如歐洲中世紀與世隔絕的荒野古堡,狄長的建筑、高聳的尖頂、厚重的石墻,帶給觀眾心理上的局促和壓迫感,可以說是傳統哥特式元素的典型應用。電影中的另一個世界——地下世界的恐怖程度絲毫不遜色,新娘艾米莉斷裂的枯手、眼球里時而探出會說話的蟲、巫師那看起來一碰就碎的頭骨……與地上世界的冰冷乏味相比,地下世界的一切反而透露著一絲可愛,影片的色調也由此變得明快起來[1]。僵尸們熱情、幽默的個性,顛覆了傳統的鬼怪形象,同時與地上陰冷的氛圍形成鮮明對比,改變了觀眾對恐怖片的刻板印象。
除了故事場景,影片人物形象也有濃郁的哥特式風格。男主角維克多是一個被上流社會瞧不起的暴發戶兒子,他憂郁、敏感,是個大眼睛、尖下巴、面容慘白的青年,眉宇間有著揮之不去的陰郁。他沒有勇氣抵抗強加于身上的交易婚姻,只能在自己的業余愛好如鋼琴上放飛渴望自由的心。影片的女主角,僵尸新娘艾米莉,也顛覆了傳統動畫中女主角的形象,她沒有活人的心跳,只有斷裂的骷髏手、會鉆出青蟲的眼睛、破舊的婚紗。
不僅僅是主角,影片所有角色的描繪都在不斷強化哥特式風格。在影片的地上世界中,只有男主角維克多和他的未婚妻維多利亞保持著正常的面部特征和身材比例,其他角色都給觀眾一種丑陋、邪惡、勢力的既視感。細長的身軀,大大的頭顱,眼睛占了整個面部的一大半。因為在設計的過程中,采用的木偶的臉都沒有肌肉的感覺,它們都是僵硬的,不能有過多的表情,所以蒂姆·伯頓將角色的眼睛放大,使之成為了一個表達角色內心情感以及內心活動的重要渠道,這些都是哥特式風格的體現。蒂姆·伯頓將現實中的人物形象臉譜化,表現出對社會的不滿和對現實的種種批判。例如片中維克多的父母、維多利亞的父母、邪惡的男爵、高斯威牧師等[2]。
《僵尸新娘》的影片色調也貫穿著導演蒂姆·波頓一貫運用的哥特式風格。為了更好的創造這種風格,導演和藝術指導一直努力研究影片的顏色搭配。這部電影以冷色調為基礎,大多數場景的背景顏色用灰色、幽藍色和黑色搭配,突出了冷酷、神秘的氣氛。故事中的地上世界,即人類世界,顏色單調,人的臉色全部被處理成了土灰色,看起來像一個個沒有靈魂的僵尸。側面反映了現實世界中人類內心的壓抑、陰暗,為男主角維克多日后流連地下世界做了鋪墊。
影片中對人物形象的色彩運用,使角色的個性更加突出。僵尸新娘艾米麗有一頭美麗的藍色長發和一身幽藍色皮膚,她的嘴唇是冷紅色,這般冷暖搭配符合她悲慘的命運和她同命運抗爭的堅韌個性。紅色的嘴唇也給她的外表增添了一絲幽靈的魅力。而艾米麗嘴唇的紅色在整部動畫片里很少用到,突出了這一角色正義、剛強的個性。男主人公維克多是一位非常有才華的文藝青年,他的膚色是淺褐色,與影片中人類世界中人物形象的色彩是一致的。落魄貴族家的女兒維多利亞的膚色是灰色,她穿的裙子刻畫了暗紅色和黑色的條紋。這種顏色搭配也是能夠表達當時社會的灰暗、陰冷,但也表現出維多利亞本身倔強的性格,她對未來的生活充滿希望,勇于去追求個人幸福[3]。
在《僵尸新娘》中刻畫的兩個世界中,色調對比尤為明顯。地上世界充斥的是那種死氣沉沉的氛圍,反觀地下世界一片生機盎然,色彩運用上大膽明亮。兩種對比鮮明的色彩情感,形象地傳遞了“地上”和“地下”兩個世界的不同溫度。
在本應灰暗陰冷的“地下”世界中,所到之處都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那些色彩鮮明的暖色,將人們帶入了一個熱情洋溢的世界。在黑暗的背景下,紅色、橙色、綠色、藍色和紫色交織為一團,歡樂氣氛感染著觀眾的心。反之在“地上”世界中,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無比淡漠,貴族們之間的交往虛偽又勢力。父母對孩子的包辦婚姻想得理所當然,女主角維多利亞對她所面對的未知的丈夫和生活表現出了迷茫和困惑。維多利亞問她的父母,與另一半不相愛怎么辦?她的父母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兩個人結合不需要愛情?!狈N種情景都讓我們感受到,地上世界的人們從對話、眼神和行為種種都體現出的冷漠和唯利是圖,冷色調的運用更是精準刻畫出如此情景。
蒂姆·波頓運用對比強烈的色彩直接表達他的內心感受,在我們活人的世界里,所有的人都是冷漠的,如同行尸走肉般沒有感情而言。但反觀地下世界,卻讓觀影者感到了實際的溫暖。色彩中蘊含的情感讓導演的意圖不言而喻[1]。
荒誕,是將現實生活中不會出現的場景以及角色帶入到現實中,它所表現的不是正常審美帶給人們的愉悅感和凈化感,而是一種理智上擺脫了道德之后的放縱,是一種超越思維的審美快感。自然而然便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美學特征[1]。
在《僵尸新娘》中,貴族們表情冷漠的打著招呼,呆滯的眼神和僵硬的肢體透露著整個社會的冰涼氣息。他們神色匆匆,各自心懷鬼胎,為了一己私利打著算盤。反觀一地之隔的地下世界,是一個喜氣洋洋的充滿溫馨的極樂世界。他們歡快的唱著歌,跳著舞,酒吧里一片五彩斑斕,樂隊獻上令人拍案叫絕的踢踏舞,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蒂姆·伯頓并沒有刻意展示現實生活中人們內心陰暗的一面,卻在這種強烈的對比中讓我們感受到對人性的吶喊。維克多在對這個冰冷世界的失望以及想要對艾米麗負責的驅使下,對死亡的坦然接受,是影片荒誕美學的純粹體現。
荒誕美學會以一個清晰的眼光來看待事物,這與人性本身是有著相通之處的。通過現象看到事物的本質,將生活中荒謬的一面利用美學傳達出來。作品中人物形象常常具有不合常規的邏輯、不可調和與不可理喻的含義,但同時也帶給人們一種離奇的、荒誕的美感。
《僵尸新娘》中很多地方都表達了荒誕美學帶給觀眾的視覺體驗:艾米麗送給維克多的禮物,一只骨骼拼起來的小狗,那竟是維克多小時候的童年玩伴;每當艾米麗為了與維克多的婚事而猶豫不決的時候,腦袋里的蛆蟲就會頂出她的眼球探出頭來為她出謀劃策;艾米麗在森林里忘情跳舞的時候,被樹枝掛斷了一條腿,她的骨骼便自己很歡快的安回來;彈鋼琴的時候,艾米麗斷了的手臂竟然能自己蹦起來彈琴……這些滑稽的情景讓我們不得不佩服蒂姆·伯頓的想象力[1],還有荒誕美學帶來的藝術魅力。
在《僵尸新娘》中,隱喻被巧妙地用在影片的敘事策略中。電影塑造的兩個世界里,地上世界滿是狹長門窗的灰色建筑,它們與空蕩蕩的大街和零星建筑形成對比,展現不近人情、嚴肅、刻板的社會現狀。地下世界的黑色古堡,則是充滿動感的傾斜線條,構建起鬼怪們生活的歡樂海洋。打破常規的是穿著艷麗的鬼怪們,他們在舞池前跳躍,充滿生機與活力。生者雖有血肉之軀,卻如行尸走肉般死寂和絕望;死者雖已化為白骨,卻可以積極生活的同時做到勇敢善良。
隱喻作為人的一種基本思維方式,能夠在不同概念之間形成強大的關聯。影片《僵尸新娘》就可以讓觀眾借助隱喻思維對其得出合理的感悟:真正可怕的是人性的缺失和淪喪,而不是死亡、鬼怪和一切不可知的事物。
蒂姆·伯頓的《僵尸新娘》,用黑暗與恐怖吸引人,用純真與溫暖打動人。導演以慣用的充滿哥特式風格的畫面為主要表現形式,刻畫出溫馨真情的畫面,演繹了一個純粹的理想世界。影片中哥特式的恐怖元素不時顛覆觀眾對童話故事的單純印象,而影片在諷刺現實的過程中又始終將善良美好的愿景貫穿其中,通過黑色童話的反轉魅力為觀眾呈現了獨特的觀影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