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紅, 郭艷妮
(西北農林科技大學 人文社會發展學院, 陜西 楊凌 712100)
社會科學關于“三農”轉型,自然科學對于生態環境和農業發展分別做出了卓有成效的探討[1—5]。概括而言,①近30 a來,社會科學對于“三農”問題的著述持續發酵,圍繞“三農”問題的呈現、成因及對策展開了深入詳實的探討。隨著農業、農村及其自然、社會環境形勢的發展變化,“三農”研究也相應地切換主題:農業由改造傳統農業轉向產業融合;農村由無感增長轉向有感發展;農民由生存倫理轉向民主訴求。但是,其研究內容均缺乏適應生態—社會—環境系統變遷的“三農”融合發展探究。②近20 a來,自然科學對于環境問題日益重視,研究思路可歸納為:區域自然地理概況→區域開發過程→經濟開發對環境的負面影響→環境變化對區域經濟的制約→人地關系的演進特點及其歷史教訓[6]。自然科學關于環境概念的理解總體上仍局限于生態環境層面,且著重闡述自然環境與區域經濟的相互影響[6]。但從“三農”發展歷程看,變遷路徑沿著家庭單元→鄉村社區→地理空間→社會空間的脈絡演進,“三農”越來越強烈地受到外在社會環境的影響,即工業化、城鎮化和現代化對于土地流轉的促進和鄉村振興的反哺。鑒于生態—社會—環境系統變遷與“三農”發展的割裂式研究現狀,亟需打通生態學、農業經濟學和農村社會學的邊界,開展生態—社會—環境系統變遷中“三農”融合發展的農業農村政策研究。
本文的生態—社會—環境系統是指一種包含農民在內的農業與生態環境、農業與工業、農村與城市之間的共生和循環關系。在實際應用中,將生態環境分解為耕地面積、農藥/化肥/農膜使用量、水土流失面積三項指標,將社會環境分解為鄉村/城鎮人口、農業/工業生產總值、公共服務/農林水事務支出三項指標。本文對陜西省6大農業經濟區6個典型縣的基本農情進行實地調查(表1),對陜西省2001—2014年“三農”發展狀況的文獻資料進行統計分析[7],旨在分析陜西省“三農”融合發展態勢以及面臨的生態—社會—環境系統變遷的影響,探究陜西省“三農”融合發展的路徑,為建設“富裕陜西”、“和諧陜西”和“美麗陜西”服務。
陜西省橫跨半干旱、半濕潤和亞熱帶濕潤三大氣候區,生物類型多樣,生態環境較脆弱。全省年均降水量670 mm且集中在6—10月,易造成汛期暴雨洪災和非汛期干旱。陜西省坡地所占比例大,水土流失面積占全省土地總面積的59%,占全國土壤流失量的1/5。農業人口1 790.5萬占全省總人口的47.4%;2014年,第一產業占全省生產總值1.77×1012元的8.8%[8]。該區社會發展進程總體滯后于經濟建設,農村發展滯后于城市。不僅要強化和整合農業與生態環境的關系,還應構筑“三農”融合發展的生態—社會—環境系統。從歷時性視角看,陜西省生態—社會—環境系統與“三農”融合發展的互動關系可歸為三個階段。其中,1999年、2005年與2015年是三個重要拐點。1999年國家在陜北實施大規模退耕還林政策,極大地改善了區域環境。2005年國家十一五規劃首次提出綜合性的新農村建設,但政策設計并未在陜西省得到實質性實施。2015年中共中央在《關于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意見》中明確提出“綠色化”發展理念。
(1) 第一階段(1949—1998年)。陜西省因自然因素與人為因素的疊加以及生態劣勢積累,導致植被面積減少,水土流失,生態失衡及河湖水文狀況惡化,農業生產選擇輪作制以獲取相對穩定的收成。畜禽糞便資源在一定程度也成為耕地土壤和環境潛在污染[9]。從這個角度講,陜西省社會發展史也就是生態環境變遷史。以糧為綱的過度經營使陜西省農業一度出現“大躍進”和農業組織方式的失誤,激進的做法并未解決生存問題。1978—1998年,以化肥、農藥、農膜為代表的現代農業要素投入及土地家庭聯產承包制的實施,雖極大地釋放了農業農村生產力,解決了溫飽問題,但環境惡化隨之突顯:化學化促使農業面源污染;單作化導致嚴重的水土流失;連作化使得土地生產力下降;專業化打破了種養業的有機循環;環境的荷爾蒙和糧食武器化;社會結構的斷裂與不平衡發展等。另一方面,環境的不可持續反過來又對陜西省“三農”融合發展構成壓力,并且導致漫長的生態修復過程。
(2) 第二階段(1999—2014年)。陜西省6個樣本縣的水土流失面積經過多年綜合治理呈現下降趨勢但仍有動態性上升趨勢;化肥農藥使用量普遍提高;洛川縣因蘋果產業結構升級,農膜使用量下降,其余5縣增幅較大,尤其是定邊縣增長近27倍;洛川縣耕地面積逐年下降,與其1999年以來實施退耕還林政策有關。長武、鳳翔、西鄉、商南縣耕地面積下降。與同期城鎮人口、工業生產總值提高相比較,城鎮化與工業化對縣域生態—社會—環境發展影響顯著。但榆林市定邊縣例外,逐年增加的耕地面積反映了該區多年的防風固沙、人進沙退取得明顯成效。在公共服務/農林水事務支出方面,6縣均持續增長,尤其是后者的增幅更大(表1)。

表1 陜西省不同農業區域生態-社會-環境系統的基本情況
注:表中包含2個數據的單元中,其上下行數據分別代表農藥和化肥使用量。
該區的土壤有機質主要受退耕年限和植被類型的影響[10]。但在產量約束與增收激勵下,地方政府“GDP至上”引致現代化陷阱:陜西省生態—社會—環境系統的惡性循環構成“三農”融合發展的瓶頸,即問題視角下的環境與“三農”,展現在世人面前的僅是缺失潛力的問題“環境”與缺失優勢的問題“三農”,而不是把目光投向二者之間良性循環的發展可能與態勢;采取先發展經濟,后保護環境的分割式做法,沒有將二者有機聯系起來做整體上的分析,最終帶來的是沒有發展的增長。
(3) 第三階段(2015年至今)。陜西省的生態—社會—環境依然不容樂觀,縣級行政區劃中28個為生態脆弱區和6個水土流失重點預防區[11-12]。陜北的荒漠化面積高達2.99×106hm2,是全國最嚴重的地區之一,年均入黃泥沙量占黃河三門峽以上區域多年平均輸沙量的一半;關中水土流失、水質污染及工業污染嚴重,二氧化硫與煙(粉)塵排放量超過環境容量,極大地制約了“關中—天水經濟區”的經濟社會發展;陜南長江流域地區面積占長江流域總面積的4%,年輸入長江泥沙量卻占12%[13]。陜西省10個地市經濟實力與環境承載力協調度總體差異大,西安市所處的關中地區發展好,陜北地區次之,陜南地區的安康市和商洛市經濟實力較弱[14 ]。6個樣本縣社會環境的調查顯示,一家一戶的小規模經營陷入低報酬的停滯困境,農業收入占家庭總收入的比重始終維持在30%左右;青壯勞動力外流疏離了農村家庭關系、解構了社區秩序。與此同時,生產生態約束下的綜合發展效應開始在陜西省顯現,生態文明建設啟動了生態系統修復與綠色農業發展,農民從生產生活中的獲得感引發對鄉村價值的重新認識。尤其是中共中央十九大報告提出的“開展國土綠化行動,推進荒漠化、水土流失綜合治理,擴大退耕還林還草,目的是使農村成為更加美麗宜居的國民生產生活新空間”,進一步指明了今后生態—社會—環境系統與“三農”融合發展之間的關聯性。
在陜西省,生態—社會—環境系統變遷中的“三農”融合發展沿著消費結構→產業結構→職業結構→收入結構→階層結構→社會結構的路徑,呈現漸次發展態勢。
連續15 a中央一號文件的政策導向顯示出由農業現代化轉向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現實發展與黃宗智的論斷不謀而合:中國的隱性農業革命經歷著消費結構中糧食—蔬菜—肉蛋奶比例由8∶1∶1向5∶3∶2轉型,未來將實現4∶3∶3的變革[15]。陜西省1990—2012年的城鎮家庭人均農產品消費支出顯示,消費結構中糧食所占比重有所波動但呈現下降趨勢;肉禽及其制品、菜類等農產品消費快速攀升。其中,肉禽及其制品人均消費從1990年的109.15元提高到2012年的716.92元。菜類人均消費從83.50元提高到538.90元。從消費市場的發展趨勢看,農業注定不再是簡單的擴大再生產,農業與生態—社會—環境系統的關聯性越來越密切。要保持農業發展的持續性,在經濟作物供給側改革的初始階段就必須將其施加于生態環境的負荷減少到最低限度,處理好增長與發展的關系,增進農業在保護環境,防止水土流失,凈化大氣和穩定社會等方面的功能。
市場上消費需求的轉化,引起了大規模的從傳統以糧食為主的種植業向菜果種植以及種養結合的飼養業轉化。陜西省消費結構轉型導致了多米諾骨牌效應:①產業結構調整實現了由糧食作物向資本和勞力雙密集的經濟作物轉變,即從以糧為綱轉為糧—菜—果并重。1999—2014年間,農業各項產值增長由高到低依次為:“水果—堅果—茶葉—香料”,增長了12.5倍,“蔬菜園藝作物”提高9.6倍,“谷物及其他”上升了3倍[16]。2014年,蔬菜園藝作物和水果堅果茶葉香料在農業總產值(1.87×1011元)中所占比例已達70.7%。產值相較于產量,對于農民收入提高的意義更大。隨著城鄉居民生活質量的逐步提高,不僅要吃飽,還要吃的好,更要吃的健康。因而對于果蔬與肉蛋奶的品牌追捧、質量保證和檔次定位的要求將持續上升。反過來,市場需求會倒逼農產品生產環境的優化。②農業內部的產業結構調整引發了產業鏈的延伸,進而促進農業內外部的產業融合。一是產前的農資供應、產中的種養環節與產后的加工儲運有機銜接,極大地提高了農產品的附加值;二是實現了農業與農村環境保護、鄉村旅游、農耕體驗、農村教育、文化產業等多業態的深度融合。產業調整和產業融合吸納了更多的就業人口,隨之而來的效應則是農民職業分化。
傳統農業生產分工限于家庭內部的“男耕女織”,但在現代農業生產經營中,務農不僅成為一種職業,而且隨著農業功能的不斷拓展,職業分化呈現細化深化之勢。目前,陜西省職業農民分化為生產經營型、專業技能型、社會服務型。6個樣本縣的調查顯示,“生產經營型”農民不僅關注農業生產,更加關心農業經營,活動范圍覆蓋農業產業化的全鏈條,從業者具體包括種養大戶、家庭農場主、專業合作社骨干等。“專業技能型”是鏈接農業科技與廣大農民的二傳手及示范者,伴隨現代農業發展,其內部分化出農業工人、農民技術員等勞作者。在鄉村,技術精英逐步取代政治精英上升到社會上層,說明現代社會分層中的職業素質取代傳統道德素養成為評價農民的第一標準?!吧鐣招汀笔锹撓凳袌?、走向社會的橋梁和紐帶。隨著農業社會化服務的需求日益旺盛,其內部再次分化為農產品經紀人、農機手、植保員、防疫員、沼氣工等具有服務能力的從業人員。由此可見,現代化背景下的陜西省職業農民既是農業生產經營者,也是食品安全的捍衛者、市場風險的承擔者、美麗鄉村的建設者。因此,他們的職業意識隨之孕育出來,職業層次打通了向上流動的渠道。
農業變革與農民分化直接帶來了農民收入水平與收入結構的變化。1990—2014年,陜西省農民人均純收入持續上升(翻了15倍)。收入結構主要由工資收入、轉移支付與農業收入三部分組成(表2)。其中,工資收入14 a來增長近20倍,轉移支付增長14倍,農業收入增長5倍。這些變化的數據表明:打工經濟從無到有對農民生活貢獻最大;2005年是歷史轉折點,進入新世紀的第一個一號文件產生的政策效應是國家由吸取型轉化為反哺型,農業收入隨之連年增長。實地調查發現:農業增收及美麗鄉村建設引發大量外出務工者返鄉就業創業;農民由一味追求經濟理性開始向追求環保意識、品牌建設的社會理性過渡。另一方面,收入結構變化造成了良性循環的連鎖反應——農村階層結構分化。

表2 陜西省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水平與純收入結構[7]
黃宗智認為中國隱性的農業革命造成社會構成變革——農村“中農”的崛起。不斷壯大的中間階層使得階層分化,由不合理的金字塔形趨向合理的橄欖形。促使陜西省農村社會階層結構發生巨變的原因主要有兩項:①始于20世紀80年代末的外出務工,近10 a來快速地由農業向非農業轉移。2009年,陜西省首次出現城市人口高于鄉村居住人口的境況;2004年后,陜西省第一產業的從業人口每5 a以90萬人的速度向其他行業轉移[7];6大農業經濟區的調查資料顯示(表1),縣域鄉村人口逐年下降,而城鎮人口則表現出逐年上升態勢。其后果一是形成了半工半耕的家庭經濟模式;二是減少了附著在土地上的人口,進而通過土地流轉催生了農業規?;洜I。②留守鄉村從事糧食生產的勞作者改種經濟作物或從事非農產業,導致第一產業從業者急劇下降,第二、三產業人口上升。在6個樣本縣的調查發現,處于塔尖的富裕農戶占總戶數的20%,一般固定資產多達千萬,存款都在百萬以上。他們大多從事建筑業、運輸業、煤炭生意,早已在城鎮買房定居;60%的農民從經濟作物種植及鄉村市場化發展中受益,形成了占主體地位的中間階層,人均年收入4萬元以上,跨入小康行列;還有15%的農戶因各種原因喪失了發展機會,人均年收入3~4萬元,處于中下階層;其余的5%因病致貧或因殘致貧,是精準扶貧的對象,處于農村中的下層??傮w而言,流變的社會機制促使一個更加開放的社會結構出現[17]。
一個現代農村社會結構的初顯,預示著陜西省農村社會進步與農業經濟發展進入一個嶄新的變革時代:①職業分化必然導致同質性群體發生經濟地位與社會聲望的異質性分化,現代意義的社會階層結構顯現;②農業商品化及便利的交通通訊引致農產品流動。渭北蘋果、秦嶺北麓獼猴桃、陜南生態茶葉、陜北小雜糧等獨具鮮明地理標識的特色農產品顯示出由初級市場→中間市場→中心市場→國際市場的延伸趨勢;③農民的流動不僅擴大了活動半徑,而且成功地通過技術實現向上進階:職業農民→農民技術員→初級農技師→高級農技師→技術輸出;④農業市場化與社會化的日臻完善,促使村落邊界從經濟邊界→行政邊界→文化邊界→社會邊界;社會關系沿著血緣→地緣→業緣漸次打開;⑤在陜西省,以市場需求為導向,“三農”融合發展路徑以農業產業結構轉型為起點,職業農民分化為節點,農村社會結構變革終成終點。社會結構的變革改善了“三農”融合發展的生態—社會—環境系統。
“三農”融合發展是一種選擇的關聯變遷,是外力作用和內源機制相互結合的變遷方式。變遷中既遭遇前所未有的壓力,也面臨巨大的發展潛力和強勁的發展動力(見表3)。
“三農”融合發展的壓力既包括生態環境惡化與產品質量下降的困境,更源于廣闊的社會經濟與政治環境。
(1) “三農”割裂式發展形成相互牽制的循環圈。目前,陜西省已進入以工促農,以城帶鄉的發展階段,但以家庭為單位的農業生產經營面臨如下新情況。①農業方面:經濟作物需求量的增大,必然使得農作物的復種指數提高,進而對化肥、農藥的依賴性更大,不僅造成嚴重的農業污染,也帶來農產品質量安全隱患;水土流失面積和風沙過渡區仍然是陜西省高度生態脆弱的重點[11],農業基礎薄弱且經濟落后;農業就業比重偏高及勞動生產率低。②農民方面:6個樣本縣的調查顯示,男性和女性務農的比例各占24.7%和75.3%,占比43.3%的務農者年齡在50歲以上,高達84.5%受訪者的教育水平處于初中以下,農業勞動力綜合素質呈現結構性下降。③農村方面:精英外流導致“空巢社會”顯現;因缺乏鄉村建設的資本、人力和有效的組織管理,農村中的二、三產業無法獲得長足而充分的發展;“原子化”農民難以達成實質性合作,鄉村治理深陷內生發展乏力的共同體困境。④“三農”方面:農業、農村與農民之間形成互構:小而散的土地規模構成了小農為主體的社會關系根基,數量龐大的小農群體對土地的依賴又對農業形成超穩定作用。在缺乏外力沖擊下,農業農村無力彰顯現代化效應。

表3 生態-社會-環境系統變遷中“三農”融合發展的壓力、潛力和動力
(2) “三農”發展滯后于經濟社會總進程,生態保育滯后于“三農”發展。①近年來,陜西省經濟社會發展取得了巨大成效,2016年,人均生產總值54 047元,城鎮化率達到53.92%,皆超過全國平均水平。根據陜西省“十三五”發展規劃,到2020年,同步夠格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但是,陜西省“三農”發展卻滯后于工業化、城鎮化進程,農業產值占GDP總量的比例20 a間下降了12.7%(表4)。6大農業經濟區的6縣調查顯示(表1),農業/工業生產總值14 a的變化幅度由高到低排列:商南、長武、西鄉、鳳翔、定邊、洛川。其中,商南縣的農業生產總值增長僅6.05倍,工業生產總值增長高達129.2倍。進入工業化中期階段,陜西省農村勞動力大量流入工業部門,工農收入、城鄉差距逐漸擴大,農業的弱質性和農村的邊緣地位進一步鞏固與強化。②“三個陜西”建設中,“富裕陜西”主要指的是經濟,“和諧陜西”側重的是社會,“美麗陜西”則主要針對生態環境??傮w而言,美麗陜西建設是短板。1994年陜西省一、二、三產業產值占GDP的比重分別為21.5%,43.2%和35.2%,表現為“三一二”的特點,20 a后仍然是如此格局,且第二產業占比持續上升。產業結構連接生態環境與經濟活動,制造業對陜西省GDP貢獻最大,也反映出資源消耗與污染排放最大。因此,陜西省的產業發展亟需生態化調整。另外,陜西省“三農”內部發展亦不均衡,農業改造提高了綜合生產力,但沒有解決滯后于農業的農村建設和農民發展問題?!叭r”發展的三重滯后,不利于夯實共享發展基礎,也不利于“三農”內生潛力釋放與外在要素“能量交換”。

表4 陜西省三次產業產值占GDP的比重[7] %
雖然壓力重重,但轉型時期的陜西省“三農”早已不是簡單地重復過去,而是越來越多地卷入市場經濟和現代社會,經歷著一個漸進的量變積累階段。①農業潛力。連續15 a的中央一號文件反映出國家關于農業改革的目標越來越明確,思路越來越清晰:供給側、調要素、可持續、重質量。實踐中,陜西省現代農業包含的核心要素都發生了重要革新:農地制度的深入改革給生產力、生產關系調整帶來巨大空間;產業結構調整潛力很大;農業技術的選擇從片面追求經濟價值向追求綜合價值的生態—社會—環境轉變。②農民潛力。2012年,中央一號文件首次提出“大力培育新型職業農民”。2015年,陜西省新型職業農民的規模為10 000人,廣泛活躍在農業生產經營第一線,成為現代農業建設的主力軍。③農村潛力。繼續推進的城鄉一體化建設逐步實現了城鄉在醫療、教育、住房、社保、交通、通訊等方面的均等化;同步規劃實施鄉村振興戰略。6大農業經濟區6縣的公共服務/農林水事支出變化表明(表1),定邊縣的公共服務支出增幅最大達到2.75倍,鳳翔縣的農林水事支出幅度最大達57.6倍。根據陜西省“十三五”發展規劃綱要(2016年制訂),未來5 a,陜西省在促進城鄉公共資源均衡配置、加強農村基礎設施以及建設美麗宜居鄉村方面已有重大布署,目的在于促使城鄉之間在資源、文化上互相融合與互相認同。
與此同時,“三農”融合的生態—社會—環境系統也在發生變革。2015年中共中央在《關于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意見》中提出,協同推進新型工業化、城鎮化、信息化、農業現代化和綠色化發展?!拔寤眳f同對于陜西省而言內涵豐富。2016年來,陜西省采取植樹造林、坡耕地改造、土地整治等方式,治理水土流失面積4 600 km2。11個市(區)和70個縣啟動了《陜西省水土保持規劃》(2016—2030年),有力地推動了農業主導產業發展,產生了良好的生態—社會—環境效益;工農結合使得農業不再僅是農業社會的農業,而是朝向產業融合的方向發展;城鎮化在吸納農村勞動力就業的同時,為土地規模經營提供機遇;信息化發展為農產品遠距離交易提供平臺,農民成功實現產值翻番的目標。
針對“三農”融合發展的內源潛力和外在基礎,唯有將農業治理、小農改造與農村轉型放到生態—社會—環境系統變遷的背景中長遠謀劃,才能促使“三農”之間的相互聯系更加緊密,相互影響更加廣泛,相互作用更加直接。
①國家作用。生態—社會—環境系統變遷中的“三農”融合發展,有賴于國家主導的扶持性、服務型和設計性的計劃變遷。一是政府不應僅從經濟思維出發做出決策,即不是通過對生態環境的破壞進行掠奪性經營,而是堅守農業的多元價值和農村的多種功能,進一步完善系列創新性制度的重構。二是促使“三農”的生產政策、生態政策與社會政策有效銜接與合理分工。②市場力量。隨著農產品市場化的深入發展、農業生產規模化程度的不斷提高,更應秉持永續發展理念,創造出一種相互聯合與綜合循環的生態—社會—環境系統。③組織角色。根植于陜西省鄉村的合作組織由單一經濟功能的專業合作社,轉變為具備經濟功能與社會功能的綜合農協:整合原子化的鄉村人際關系和衰敗的道德文化,重新凝練鄉村社區精神。④職業農民?!叭r”融合發展過程中最核心的要素則是“人”的變化。農民在為市場生產時,實現身份→職業,小農→公民的轉變。⑤生態環境。近年來,中央一號文件由片面強調“生產”轉為“生產生態”并重。良好的水土保育與生態環境塑造了一個自律性、創造性和完整性的地理空間,區域經濟社會發展呈現繁榮景象。
農業現代化是一個歷史演變過程,伴隨農村社會的現代變遷、農民現代性的習得而漸進式地同時、同步實現。在分析總結“三農”融合發展現狀的基礎上,需要從頂層設計生態—社會—環境系統變遷中“三農”融合發展合力及張力的政策制度。
首先,從農業、農村、農民三位一體的政策構想出發,研究“三農”融合發展的政策理念,即生產主義→后生產主義。目前,農業需要的是農產品質量保障和農業多功能發揮;農村需要“看見山,望見水,留住鄉愁”的持續發展;農民需要的是生存環境的改善和自在的生活方式。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振興鄉村戰略:產業興旺、生活富裕、生態宜居、治理有效、鄉風文明。反映出今后國家設定的發展理念將由單一的生產目標轉向綜合化的生產、生態和生活全面發展。農村作為一個集生活消費、生產傳承和生態保護于一體的生存空間,國家應在基礎設施完善與公共服務供給兩大方面繼續加強農村建設,通過對農村“山水湖,田林路”的綜合治理,使之成為一種可選擇的生活方式;面對社會對食品安全、環境可持續及美麗宜居鄉村的新要求,農業由單一的生產功能向生態、休閑、文化等多功能拓展日益重要;關注農民的權利需要與發展訴求,以及他們在日常生活中自主性和能動性的發揮,也就踐行了國家創造魅力鄉村的政策目標。
關于“三農”融合發展的方向,需要探究的是壓力、潛力和動力來自內部還是外部。如果來自內部,屬于變遷現實本身內在的潛能和傾向;如果來自外部,則是對外在刺激和挑戰的回應。本研究認為:“三農”融合發展的“三力”不僅來自內部,即“三農”自身擁有資源與能量的釋放對于國家政策調整和市場運行走向的影響,而且更源于外部的生態—社會—環境系統。外力與內力之間逐步連通與順暢,達至“選擇”變遷。因此,“三農”融合發展方向必然經歷一個由外部力量主導的嵌入式外延擴張到內外相輔的融入式內涵發展過程。只有以制度政策的形式建立生態—社會—環境系統的長效機制,充分重視農民的主體地位,統籌兼顧農村軟硬件建設,來自外部的力量才能演變為良性互動的變遷內力。
關于“三農”融合發展的過程,既有量變過程中“事件”的累積,也有累積到臨界值的質變。這一過程歷經同質到異質,簡單到復雜,散亂到整合。如果將傳統—現代看作是一個連續譜的話,量變是從一個點到另一個點的“靠近”現代化,“三農”融合的歷程既不是一蹴而就的即刻完成,也不是簡單的三元割裂,需要經歷斷裂、延續、再造、創新的漫長演變,需要伴隨生態—社會—環境系統的演變而發展。發展的愿景是農業轉變為生態農業,農村轉變為美麗鄉村,農民轉變為職業農民。
“三農”融合的變遷路徑不僅是一個由消費結構→產業結構→職業結構→收入結構→階層結構→社會結構轉型的單向過程,也是一個生態—社會—環境系統互為因果的建構過程。不同地域因資源稟賦與原始積累的差異會呈現不同的發展道路,但也存在共性:生態—社會—環境調節下的“三農”協同發展。學者貝塔朗菲的系統理論有助于從系統論視角理解“三農”協同發展,從整體論出發推進“三農”建設。即將研究對象當作一個系統,分析系統的結構和功能,研究系統、要素、環境間的相互關系和變動的規律性[18]?!叭r”作為一個系統,不僅包括勞動力、資本、技術、土地等要素的投入,還涉及經濟、政治、文化等生態—社會—環境系統的影響。而且,伴隨全球化及現代化趨勢,生態—社會—環境系統的影響越來越全面和深入。如此一來,要素組成與影響因素不是簡單的堆積,也不是“條塊分割”,而是有機構成的一個穩定且持續的系統。怎樣確保系統的有效運轉?發展目標定位于農業、農村與農民的三位一體,促進農業增產,農村富麗,農民增收。促使生產、生態、生活的可持續發展;“三農”協同的發展策略應伴隨生態—社會—環境系統的變化而變化;發展措施上應推動農業產業融合,美化農村環境,培育職業農民;發展序列中農業依然是基礎,但需統籌“三農”在生態—社會—環境系統變遷中的現代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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