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琴 朱美琳
摘要: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之前,中國以建成東亞自貿區為目標,推動了東亞經濟一體化進程。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之后,中國轉向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積極參與亞太經濟一體化進程。中國由主張建設東亞自貿區轉向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是出于對同日韓等東亞經濟體合作前景的失望,也是出于對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等亞太地區經濟體作為中國對外貿易伙伴和中國外來直接投資來源地的重要性的再認識。中國由主張東亞自貿區建設轉向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是中國對外貿易政策的重要變化,這一變化對中國參與亞太經濟一體化進程產生重要影響:中國將更加重視多邊經濟合作并參與亞太經濟一體化進程;基礎設施建設部門將成為亞太經濟一體化進程的優先便利化和自由化的部門;過去二十年中日在東亞的主導權之爭將逐漸演化為中美之爭,并在相當長時間內持續;中國在推動亞太經濟一體化進程中尚缺少可資利用的合作框架,這成為中國推動亞太經濟一體化的一項障礙。
關鍵詞:中國; 東亞自貿區; 亞太自貿區; 經濟一體化
中圖分類號:F752.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3060(2018)06-0048-11
根據歐內斯特 ·哈斯(Ernest Haas)的觀點,“(地區經濟)一體化既是(地區合作)的進程,也是(地區合作)的結果”①。梳理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以來東亞地區的合作進程和結果可以發現,自1997 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之后,東亞各經濟體迅速行動起來,構造了“東盟+1”和“東盟+3”兩個合作框架。一方面,它們希冀以此來抗擊金融危機的迅速蔓延;另一方面,它們希冀以此來推動自20世紀90年代初就開始萌芽的東亞經濟合作。之后十年,中國和東亞各經濟體一起,在這兩個合作框架內推動了波瀾壯闊的東亞經濟合作。“東亞”作為一個地區概念也在全球經濟一體化浪潮中凸顯出來。2003年,中國更是提出了建立一個涵蓋東亞所有經濟體的東亞自貿區的建議,并在2010年底向東盟提交了建立東亞自貿區的概念文件,以此作為東亞經濟一體化的目標。三個以東盟為中心的雙邊自貿區——東盟 中國自貿區、東盟 韓國自貿區和東盟 日本自貿區的談判和建設使得建立一個涵蓋東亞所有經濟體的東亞自貿區的目標看起來并不遙遠。
2008 年全球經濟危機是東亞地區經濟一體化和亞太地區經濟一體化的分水嶺和催化劑。危機之前, “ 東亞”作為一個地區的概念 凸顯;中國② (另一說是東盟①) 以“東盟+3”為框架,以建成東亞自由貿易區(以下簡稱“東亞自貿區”)為目標,主導了東亞地區范圍內的經濟一體化進程。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以來,經濟一體化的地區概念發生轉換,“亞太”作為一個地區概念凸顯,在亞太地區出現了美國以《跨太平洋伙伴協定》(TPP)為框架推動的經濟一體化進程和東盟以《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為框架推動的經濟一體化進程兩條道路。雖然目前看來這兩條道路的進展均不順利,但2013年中國“緩解了之前支持以‘東盟+3為框架的東亞自貿區建設的強硬立場”②,并以大國身份表示支持亞太自由貿易區(以下簡稱“亞太自貿區”)建設,卻是順應了危機前后東亞/亞太地區經濟一體化的潮流。
國內外學術界和政界都對東亞自貿區和亞太自貿區建設進行了豐富的研究和探討。關于東亞自貿區的研究主要探討了東亞自貿區建設的可選路徑③以及中國④和東盟⑤發揮的作用等議題。關于亞太自貿區的研究則探討了亞太自貿區建設的可選路徑⑥、框架⑦和中國的作用⑧等議題。可以說,關于東亞自貿區和亞太自貿區的研究對中國在東亞/亞太經濟一體化中的作用、發揮作用的路徑以及可資利用的合作框架都有了初步的思考。但是,目前的思考仍然呈現眾說紛紜的情況,學者之間很難達成普遍的共識,學者和政治家的觀點也存在巨大的分歧;另外,學者們尚未深入探討中國由主張東亞自貿 區建設轉向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的原因和影響。
本文的主要研究問題有兩個:(1)中國為什么由主張東亞自貿區建設轉向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2)中國的轉向對東亞/亞太經濟一體化產生怎樣的影響?針對第一個研究問題,本文運用定量研究的方法分別對比了2008年前后東亞和亞太兩個地區作為中國對外貿易和投資合作伙伴的重要性的變化,希望通過這一對比發現中國由主張東亞自貿區建設轉向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的動力。針對第二個研究問題,本文運用定性研究對比了東亞自貿區和亞太自貿區的形式、道路、優先部門和合作框架,希望通過這一對比發現中國由主張東亞自貿區建設轉向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所帶來的影響。
一、 中國轉向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的動力
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之后,亞太地區對中國的重要性日益凸顯。一方面,體現在亞太地區在中國對外貿易中的地位上;另一方面,更多地體現在亞太地區作為中國外來直接投資的來源地和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目的地層面。
1. 貿易方面的動力
中國與亞太地區經濟體之間有著龐大的貿易額,約占中國全球貿易的60%;中國的十九大貿易伙伴中,有八個集中在亞太地區;這是中國轉向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很值得強調的動力之一。許多既有文獻已經發現并且強調了這一點。 參見何偉文:《亞太自貿區的挑戰》,載《中國投資》,2014年第11期,第38頁;王紹媛、李國鵬:《中國推進亞太自貿區建設的路徑選擇與對策建議》,載《國際貿易》,2015年第6期,第57頁。 但是更加值得強調的一個動力是,2008年后當東亞在中國對外貿易份額中的地位下降時,亞太地區呈現了繼續上漲的趨勢。
圖1給出了2007 2015年中國對外貿易中亞太和東亞的份額趨勢圖的多項式回歸。數據之所以從2007年開始,是因為考慮到東亞地區經濟一體化自從1997 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開始有了實質性進展,可以假設,2007年中國與東亞地區的地區內貿易達到2008年危機之前的頂點。經驗證,這一假設得到文中數據的大力支持。之所以截止到2015年,因為這是本文數據主要來源《中國統計年鑒》截至目前的最新數據。采用多項回歸是因為,從R值上來看,兩條曲線用線性擬合的效果不好,而使用二次多項式回歸后,擬合度R明顯上升,表現出更好的擬合度。
從圖1中我們還可以看出,2007年以后中國和東亞/亞太其他經濟體的貿易發展大致呈現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為2007 2011年,東亞和亞太兩條曲線呈現一致下跌趨勢,并且在2008年出現年度最大跌幅,后有所反彈,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受到經濟危機和歐洲份額增加的影響。第二階段為2011 2013年,兩條曲線呈現截然相反趨勢——亞太曲線呈現上揚趨勢,東亞曲線呈現繼續下跌趨勢。雖然亞太地區在中國對外貿易中的巨大份額(60%以上)由于其所涵蓋的經濟體比東亞地區更多這一事實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它在2011年之后呈現的持續小幅增加的趨勢恰恰是這一時期中國轉向支持亞太地區自貿區建設的動力。最值得注意的是第三 階段(2013 2015年),這一階段中亞太 和東
亞的曲線雙雙呈現上升趨勢。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作為APEC成員的東盟七國對中國貿易量的增加。亞太曲線在2011年以后呈現緩慢上升趨勢,對其進行多項回歸后可以判斷,這一緩慢上升趨勢在未來還將繼續。對于東亞曲線而言,自2009年以來呈現不穩定下降趨勢,對其進行多項回歸后可以發現,這一趨勢在未來也還將繼續。這意味著,亞太地區在中國進出口貿易方面的地位將繼續提升,而東亞則將繼續下降。這為中國將視線轉向亞太自貿區提供了動力。
表1對比了2007年和2015年中國與亞太地區及東亞地區的貿易在中國所有對外貿易中的份額。通過對比可以發現東亞地區在中國貿易中地位下降的原因和亞太地區地位凸顯的原因。就東亞地區而言,雖然2008年后東盟十國在中國對外貿易中的份額持續上漲,但是韓國和日本在中國貿易構成中的份額下跌,而且下跌幅度較大,不能被東盟的上漲幅度所抵消,從而導致整個東亞地區在中國對外貿易中的份額下跌,東亞在中國對外貿易中的地位下降。這是因為:(1)中韓自貿區直到2014年底才宣布完成談判,之后受到薩德入韓事件持續發酵的影響,相應期待的效應無法顯現;(2)日本與中國之間并沒有任何優惠的貿易協定;(3)短期內中日韓之間達成自貿區協定的可能性較小。
由表1我們還可以發現,亞太地區中同中國對外貿易份額下降的除了日、韓,還有俄羅斯和香港地區、臺灣地區。與此相反,大洋洲(包括澳大利亞、新西蘭和巴布亞新幾內亞)以及太平洋東岸國家(包括美國、加拿大、墨西哥、智利和秘魯)份額有所上漲。這與2005年達成的中國 智利自貿區、2008年達成的中國 新西蘭自貿區、2010年達成的中國 秘魯自貿區以及2005年就啟動的中國 澳大利亞自貿區談判(2015年達成)有密切關系。如果說亞太地區在中國對外貿易中的地位凸顯,這應該歸功于智利和秘魯(美、墨份額與之前持平)、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巴布亞新幾內亞份額太少,幾乎可以忽略)。對比2007年和2015年中國與亞太地區的對外貿易構成,可以發現,2015年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在中國對外貿易中的份額相較2007年的增加幅度足以抵消其他經濟體減少的幅度。
2. 投資方面的動力
如果說貿易方面驅使中國轉向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的動力太小,還不夠強大,那么來自投資方面的動力則更加強大,更有說服力。2007年到2015年間,東亞地區不論是作為中國外來直接投資的來源地,還是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目的地,其地位一再下降。然而這期間,亞太地區的地位卻穩步上升,如果再考慮到2008年經濟危機的因素,這種趨勢更加明顯。
圖2為2007 2015年中國外來直接投資流量中亞太地區和東亞地區的份額圖。因為在2007 2015年這樣一個相當長的時間段內,投資的年度流量已經能夠說明問題,所以我們采用了這一段時間內中國來自亞太和東亞地區的年度投資流量的份額比較。從圖2我們可以看出,自2007年以來,來自亞太地區的外來直接投資份額大約占到了中國全部外來直接投資的594%,這一數字絲毫未因2008年經濟危機的影響而下降,相反呈現了一路上揚的趨勢,一直到2014年達到了84.4%。這意味著,從2007年到2014年,中國獲得的來自亞太地區的外來直接投資份額一直持續上升,跟來自東亞的外來直接投資份額相比,幾乎沒有受到經濟危機的影響,呈現穩定上升趨勢。這凸顯了亞太地區作為中國外來直接投資來源地的重要地位。更重要的是,從圖2中還可以看出,在2014年亞太曲線達到峰值、東亞曲線達到谷值后,多項回歸研究發現,兩條曲線呈現雙雙下跌的趨勢。相比而言,東亞曲線的下降幅度遠遠大于亞太曲線,這更加說明了亞太地區在未來中國吸引外來直接投資中的重要地位。
結合以上圖表,我們至少可以得出以下三個結論:第一,作為中國對外貿易的重要伙伴,亞太地區國家在中國對外貿易中占有重要地位。但是,中國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的動力則更多地來自于東亞貿易地位下降的同時亞太卻保持上升趨勢這一事實,其中,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為此做出了突出貢獻。第二,作為中國外來直接投資的來源地,雖然東亞的地位并未下降,但是亞太的地位卻逐年穩步上升,截至2014年,中國外來直接投資中有80%來自亞太地區,比2008年經濟危機之前的地位更加顯耀。第三,作為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目的地,亞太地區(包括美國等太平洋東岸國家、澳大利亞等大洋洲國家以及東盟四國等)都表現出了份額增長的勢頭,相反,日韓等東亞經濟體在中國對外直接投資中的分量卻一再下降。這表明,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之后,由于東北亞三國之間缺少自由貿易協定,亞太地區對于中國貿易和投資的重要性已經凸顯,這也為中國從主張東亞自貿區建設轉向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提供了動力。
中國支持亞太自貿區的成立,對外是對亞太地區重要性的認可,對內是中國政府深化改革和實施自由貿易區戰略的方向。2013年11月12日,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特別指出:要“以周邊為基礎加快實施自由貿易區戰略”,“形成面向全球的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2018年3月5日,李克強總理在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上作《政府工作報告》,提出中國“愿同有關方推動多邊貿易談判進程,早日結束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談判,加快亞太自貿區和東亞經濟共同體建設”。比較亞太自貿區和東亞經濟共同體兩者的可能性,前者遠大于后者。迄今為止,東亞尚未有一個能夠覆蓋東亞所有國家的自貿區,可見,要建設經濟共同體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東亞經濟共同體”的建設更多的是中國對于既往推動東亞合作的美好愿望的一種向往和表達。建設東亞經濟共同體,“現實地看,仍有難度,困難的是政治共識,特別是日本的態度”。 張蘊嶺:《亞太、東亞合作向何處去?》,載《世界知識》,2017年第22期,第72頁。 相對而言,亞太自貿區建設遭遇的困難會更小一些。中國政府對于亞太地區重要性的認識和內部實施的自由貿易區戰略共同推動了中國由主張東亞自貿區建設向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的轉變。
3. 地緣經濟和地緣政治方面的動因
如前所述,由于亞太地區在中國貿易和投資兩方面的重要性凸顯,中國對亞太地區的貿易和投資額都大為增長,這為中國從主張東亞自貿區建設轉向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提供了動力。但是,我們還應該注意,中國轉向亞太這一動作與中國在亞太地區貿易和投資份額的增長兩者間是雙向因果關系,即中國在亞太地區貿易和投資份額的增長一方面鼓勵中國轉向亞太,另一方面也是中國轉向亞太的結果。再次考察中國在亞太地區貿易和投資份額上升的原因,我們注意到中國周邊地區的地緣經濟和地緣政治環境發生了變化。
地 緣經濟方面,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以后,美國奧巴馬政府以強勢姿態加入2002年就已經醞釀的《跨太平洋戰略經濟伙伴關系協定》(P4),并將其升級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推進亞太地區的經濟一體化。從地緣經濟上來說,這是一個非常有侵略性的動作,它推動“亞太”地區在全球經濟一體化浪潮中的地位再次凸顯出來。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后,美國推行“重返亞太政策”和以“TPP 12”為 框架推動亞太地區經濟一體化的行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恰恰是對過去十年中國主導的東亞經濟一體化的積極回應。雖然美國未表示過,但它顯然樂見這兩個動作對中國崛起和東亞凸顯的遏制。位于東北亞的日本和韓國先后表示加入TPP談判。日本不僅如期簽署TPP協定,還在美國退出TPP后帶領其他11個國家談判簽署《全面和漸進的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omprehensive and Progressive Agreement for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CPTPP)。韓國也于2013年宣布加入TPP談判。這極大地改變了中國的地緣經濟環境。再加上中日韓自貿區還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達成,中國不得不將視線從東亞轉向了亞太。
地緣政治方面,位于東南亞的東盟各成員國同中國在南海問題上的糾紛凸顯,極大地改變了中國推動東亞自貿區建設的地緣政治環境。2010年底,時任美國國務卿希拉里訪問東南亞的時候提出美國“重返亞太”的政策,從地緣政治上來說,這也是一個非常有侵略性的動作,它再次把“亞太”地區推到了中美競爭的前沿。“不光中國的地緣政治發生變化了,其他國家的地緣政治也發生變化了。1997年以來中國主張東亞合作,并且為之付出努力。后來隨著南中國海問題的出現,以及美國重返亞太導致中國地緣政治環境發生變化。中國一直以來強調大氣候,大環境,美國重返亞太改變了這種大環境大氣候。其實過去的東亞合作有成績,于是美國提出TPP來應對東亞自貿區。地緣政治對經貿關系的影響很重要。目前的情況,能否達成東北亞三國間的自貿區對中國的經貿現狀沒有很大的影響,但是地緣政治的變化對貿易的影響很大。” 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鄭永年教授訪談(作者整理),2016年6月11日,新加坡。 在這種情況之下,隨著周邊地緣政治環境的變化,中國也不得不把視線從東亞轉向亞太,從而賦予亞太更多的重要性,并加強了中國對亞太地區的貿易,增加了投資金額。所以說,中國在亞太地區貿易和投資份額的增長既是中國轉向亞太的原因,同時也是中國轉向亞太的結果。
二、 中國轉向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的影響
從最初倡議建立東亞自貿區到近期主張建立亞太自貿區,中國推動東亞/亞太經濟一體化道路的轉變標志著其貿易政策的轉變。1997年后,在東亞自貿區建設過程中,中國對雙邊合作情有獨鐘,曾將形式上為多邊合作但實質上為雙邊合作的“東盟+3”作為主要的合作框架,先后將金融和貿易作為先行自由化的部門,中日曾展開長達十年的主導權之爭。2008年之后的亞太自貿區建設過程中,可以預見,多邊合作將成為中國推動經濟一體化的主要方式,基礎設施建設很可能成為先行便利化的部門,中美競爭主導權將在相當長時間內持續,但中國尚缺乏一個可依賴的合作框架。
1. 從雙邊合作向多邊合作轉變
2003年,中國在第七屆東亞領導人系列會議上提議就建立一個涵蓋所有東亞經濟體的東亞自貿區進行可行性研究。這個時候的中國,距離其首次倡議建立第一個自貿區(中國 東盟自貿區)不過兩年的時間,距離2002年開始與東盟建立自貿區的談判不過一年的時間。就推動經濟合作的能力而言,中國還沒有積累豐富的雙邊合作經驗,多邊經濟合作經驗更是缺乏。但是,跟東盟雙邊的自貿區談判提升了中國推動經濟合作的能力。從2002年到2010年,中國和東盟就建立中國 東盟自貿區進行了多輪雙邊談判,先后簽署了《貨物貿易協定》《糾紛解決機制協定》《服務貿易協定》和《投資協定》等協議。這些子協議和《中國 東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框架協議》一起,構成了中國 東盟自貿區建設的全套文本。在所有協議簽署的過程中,我們能夠看到,中國對雙邊合作和多邊合作運用的能力大為提升。在前三項子協定(《貨物貿易協定》《糾紛解決機制協定》《服務貿易協定》)談判時,中國和東盟都是采取了雙邊合作的形式。中國與每一個東盟成員國進行了雙邊談判,在十組雙邊談判之后,中國和東盟十個成員國共同在子協定上簽字。這樣看來,雖然這三項子協定的簽署從形式上看是多邊的,共有十一個經濟體在子協定上簽字,但實質上合作的方式依然是雙邊合作。隨著東盟和中國多邊合作能力建設的提升,這種情況在《投資協定》談判時發生了變化。《投資協定》在談判時采取了多邊談判的形式,中國和東盟十個成員國共十一個經濟體共同參與談判,最后共同簽署《投資協定》。
中國 東盟自貿區建設是中國積累雙邊經濟合作經驗的開始,也是中國運用雙邊經濟合作的第一個成果。之后所有中國談判簽署的十一個自貿區及升級版 中國 澳大利亞自貿區,中國 韓國自貿區,中國 瑞士自貿區,中國 冰島自貿區,中國 哥斯達黎加自貿區,中國 秘魯自貿區,中國 新加坡自貿區,中國 新西蘭自貿區,中國 巴基斯坦自貿區,中國 智利自貿區,中國 東盟自貿區。 ,還有大陸與香港地區和臺灣地區之間的經濟合作協議,都是雙邊合作的成果。目前正在談判的六個自貿區 中國 海合會自貿區,中國 挪威自貿區,中日韓自貿區,RCEP自貿區,中國 斯里蘭卡自貿區,中國 巴基斯坦自貿區,中國 馬爾代夫自貿區。 中,除了中日韓自貿區和《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也都是雙邊自貿協定。可見中國對雙邊經濟合作情有獨鐘,對雙邊經濟合作的運用也是得心應手。這并不是說中國在對外經濟合作中并不考慮多邊經濟合作的方式,只是跟多邊合作相比,中國對雙邊合作顯然更有信心。
中國對雙邊經濟合作方式的依賴在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之后發生了變化,特別是2014年5月在APEC貿易部長會議上,中國和其他APEC成員國一起簽署了《貿易部長支持多邊貿易體制的單獨聲明》。這意味著,中國從此要更多地依賴多邊經濟合作的方式,將之作為推動亞太地區經濟一體化進程的手段。中國在推動東亞經濟一體化雙邊合作的同時,也積累了多邊合作的經驗,提高了多邊經濟合作的能力,從而為以多邊方式推動亞太自貿區建設打下基礎。
21世紀初,當亞太自貿區的建議甫被提出的時候,中國對于亞太自貿區的懷疑立場和“跟其他亞洲國家簽訂的雙邊貿易協定” C. Fred Bergsten, “Toward a Free Trade Area of the Asia Pacific,” Estudios Internacionales , 2007 (156), p. 162. 曾經被學者看作亞太自貿區建設最大的困難所在。隨著中國簽訂《貿易部長支持多邊貿易體制的單獨聲明》,可以預見,中國將會以更加積極的態度參與到建設亞太自貿區的多邊合作中去;也可以預見,亞太自貿區建設將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速前進。
2. 由金融、貿易部門先行自由化向基礎設施建設部門便利化轉變
由 1997 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催生的東亞經濟一體化最先從金融部門自由化開始。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抵抗當時金融危機的蔓延,將受經濟危機影響的國家盡快從中挽救過來。當時日本提出成立亞洲貨幣基金(AMF)組織的建議,倡議從金融部門開始推進東亞經濟一體化。這是符合當時金融危機中東亞各國貨幣大規模貶值的實際情況的。但是日本的倡議被中國否決了,因為一旦達成協議,日元將會成為東亞的主導貨幣,這對中國是不利的。后來,東亞其他經濟體也發現,以金融部門作為東亞經濟自由化的先行部門并不符合東亞的實際。在東亞各國經濟水平差距巨大的情況下,各經濟體之間的相互依賴程度尚有待提升,貿易和投資合作還有待加強,率先實行金融部門自由化和一體化相當困難。所以它們轉向推動經濟合作,特別是貿易方面的便利化和自由化。這樣,貿易便利化和自由化便成為東亞自亞洲金融危機以來經濟合作中最重要的核心內容。后續東亞成立的幾個自貿區其主要內容也都是推動貿易和投資的便利化、自由化。
2013年,中國在基礎設施方面實施了兩項重大舉措。2013年9月和10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提出建設“新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一帶一路/B&R)的戰略構想,旨在通過完善“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海陸空通道網絡,促進各國基礎設施建設,從而帶動各國貿易和投資交流,以推進沿線地區的經濟合作。這一倡議涵蓋了亞太地區,特別是“海上絲綢之路”的建設將中國傳統的亞太貿易伙伴如東盟等涵蓋在內,必定會推動當地的基礎設施建設,促進基礎設施便利化。同時,習近平主席提出了成立“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亞投行/AIIB)的建議。隨后57個國家申請成為創始成員國,并在2015年6月29日簽署《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協定》,這標志著亞投行正式運行。中國的這一舉措可以說是從金融方面重點支持亞洲地區的基礎設施建設,為促進亞洲地區的互聯互通和經濟一體化進程提供金融保障。“一帶一路”和亞投行這兩大舉措有利于促進中國相對成熟的基礎設施行業向其他欠發達地區轉移,也得到了亞太其他國家的高度贊成。2015年11月的APEC峰會上,APEC成員國簽署《亞洲經合組織互聯互通藍圖(2015 2025)》,再一次印證基礎設施建設即將成為未來亞太地區經濟一體化先行部門的可能性。
3. 中日競爭主導權向中美競爭主導權轉變
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以來,“日本政府不愿意讓中國在東亞獲得一個無人與之爭鋒的主導地位” Richard Stubbs, “ASEAN Plus Three: Emerging East Asian Regionalism?” Asian Survey , 2002, 42(3), p. 441. ,中日兩國在東亞經濟一體化進程中一直處于爭奪主導權的競爭中。在1997 1998年的亞洲金融危機期間,日本提議設立亞洲貨幣基金(AMF)組織,以幫助受金融危機影響的東亞國家,并趁機提升日元的優勢地位。該提議遭到中國的堅決反對,隨后流產。21世紀最初十年,在東亞經濟一體化如火如荼的發展過程中,日本支持“東盟+6”框架,對抗中國支持的“東盟+3”框架。在RCEP談判過程中,日本一直主張貿易自由化,而中國一直傾向于更加保守的貿易便利化。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可以說過去的二十年是中日競爭東亞主導權的二十年。
自從中國把視線從東亞自貿區轉向亞太自貿區以來,中國就直接和美國處于一種爭奪亞太地區主導權的競爭中。美國目前退出TPP,看上去好像是美國拋棄了TPP,但TPP只是美國選中的諸多合作框架中的一個,拋棄TPP并不意味著美國拋棄了亞太地區及其經濟一體化的主導權。相反,美國會通過“美國優先”等一系列措施努力保持其在亞太地區的主導地位。與此同時,中國表示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必然會提高其在亞太自貿區建設中的議題發起能力和議程設置能力。雖然中國一再表示不會爭當“霸主”并支持東盟在亞太經濟一體化進程中的主導地位,但是東盟“這匹小馬”拉不動亞太地區“這個大車”。長期來看,中美在亞太地區的競爭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存在。
因此,有樂觀的學者主張 “以亞太自貿區建設為平臺推動中美合作” 劉海泉:《淺析中國亞太自貿區戰略與地區經濟一體化進程》,載《國際關系研究》,2017年第4期,第99頁。 ,目前看起來這缺乏可行性。“由于中美發揮領導作用的主觀條件差距較大”,雙方在亞太地區也不會形成“中美‘雙領導體制”, 孫西輝、呂虹:《亞太“雙領導”與中美自貿區戰略博弈》,載《現代國際關系》,2017年第3期,第45頁。 更現實的預期是,雙方在亞太地區經濟一體化進程中的“主導權之爭” 王震宇:《中國自貿區戰略與亞太自貿區建設》,載《國際經濟合作》,2017年第7期,第27頁。 避無可避,雙方在亞太地區的競爭狀態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持續。“這種競爭如果能夠保持制度的相容性,將有利于促進一個更為開放和便利、更為法制化的國際貿易新體系;反之,如果這種競爭導向制度的互斥性,則有可能加劇國際貿易體系的‘碎片 化”。 李巍:《現實制度主義與中美自貿區競爭》,載《當代亞太》,2016年第4期,第34頁。
4. 從“東盟+3”合作框架向無框架轉變
中國在推動東亞自貿區建設過程中,可資利用的合作框架是“東盟+3”。在這個框架內,東亞先后成立了三個以東盟為中心的自貿區。但是一個涵蓋東亞所有經濟體的東亞自貿區至今仍未落成。一方面,這是由于中國多邊經濟合作能力的不足;另一方面這也是由于日本并未承認中國的完全市場經濟地位,日本對華的經濟政策僅限于“幫助中國遵守WTO程序并支持中國向市場經濟轉型” Ministry of Economy, Trade and Industry(日本經濟產業省), “Global Economic Strategy,” April 2006. 。
在推動亞太自貿區合作時,中國似乎沒有合作框架可以利用。目前,許多學者認為APEC可以成為中國主導的推進亞太自貿區建設的合作框架 張建平:《亞太自貿區建設啟動APEC經濟合作的新征程》,載《中國經濟周刊》,2014年1月17日,第33頁;唐國強、王震宇:《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的演變、路徑及展望》,載《國際問題研究》,2014年第1期,第108頁;全毅:《TPP和RCEP博弈下的亞太自貿區建設前景》,載《和平與發展》,2014年第5期,第75頁。 。不可否認,自從2004年加拿大向APEC工商咨詢理事會提出建立亞太自貿區建設的框架以來,APEC一直為亞太自貿區的建設做出努力。2006年的APEC峰會上,成員國一致決定將亞太自貿區作為APEC的長期愿景。2010年的APEC峰會通過《實現亞太自貿區的可能路徑》,為亞太自貿區的建設指出“東盟+3”“東盟+6”和TPP等三種可能路徑。2015年的APEC峰會上,各成員國又表示愿意將亞太自貿區這一愿景轉化為具體行動。不可否認,近些年中國在APEC框架內的倡議能力和議題設定能力大幅提升。2013年,中國主導APEC通過《互聯互通合作框架》,APEC成員國表示要加強各國之間的硬件、軟件建設和人員交流;2015年,中國主導APEC通過《亞太自貿區北京路線圖》和《亞太自貿區聯合戰略研究大綱》,對亞太自貿區可能實現的路徑、時間表和目標等進行深入研究,切實推進亞太自貿區建設。
但是,APEC并不適合成為中國主導的推進亞太自貿區建設的合作框架。原因有以下三點:
首 先,亞太自由貿易區如果要建立的話,所有的成員國簽訂的必然是高度約束性的協定,而這與APEC的自主自愿、協商一致、非約束性的原則相違背,“這是許多APEC發展中經濟體所不愿接受的” 盛斌:《亞太自貿區: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的新選擇》,載《國際經濟合作》,2014年第11期,第9頁。 ,這樣高度約束性的談判和協定也會摧毀APEC的核心。自1989年成立以來,APEC始終堅持自愿、非約束性的原則,這是美國倡導的早期自愿部門自由化(EVSL)項目失敗的原因,如果中國希望以APEC為框架促成亞太自貿區的建設,也必將面臨重重困難。
其次,美國及其領導的APEC在1997 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期間的表現劣跡斑斑,令東亞受危機影響的國家無比失望。1997年末金融危機最初發生的時候,受危機影響的東亞經濟體如泰國、印度尼西亞和韓國等對美國和APEC抱有巨大期望,期望美國能夠像幫助1994年金融危機中的墨西哥一樣幫助東亞經濟體。可事實上,美國和APEC忽略了東亞經濟體的期望,并在當年的峰會上一如既往地推動亞太地區的經濟自由化。美國和APEC的做法使之失去了東亞各國的信任。這樣的歷史也表明,美國主導的APEC很少會顧及亞太地區特別是東亞地區各經濟體的切身利益。因此,如果以美國主導的APEC為框架推進亞太自貿區建設,這將可能危及整個東亞地區各經濟體的利益和亞太地區的經濟一體化進程。
最后,雖然中國在APEC框架內的倡議能力和議題設定能力大幅提高,但是還遠遠達不到主導APEC的程度。2015年的APEC峰會上,中國雖然主導通過了《亞太自貿區北京路線圖》,但這是一份強調愿景目標的路線圖,其中并沒有規劃實現亞太自貿區的具體路徑,也沒有擬定建設亞太自貿區的時間表。相反,文件一直在強調APEC“自主自愿、協商一致”的原則;重申茂物目標仍然是其終期目標,“亞太自貿區促進但不取代茂物目標”;APEC只是推動亞太自貿區建設的“孵化器”,而不是合作框架;在APEC之外而不是在APEC之內推動亞太自貿區建設;等等。這些都充分表明,中國還不能徹底主導APEC,難以借APEC作為框架來推動亞太自貿區的建設。考慮到其他合作框架如“東盟+3”“東盟+6”等不適合作為推動亞太自貿區建設的框架,而在目前亞太地區各種自貿協議呈現“面條碗”的情況下,中國又不適合另起爐灶,搭建新的合作框架,因此可以預測,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中國在推動亞太自貿區建設過程中都是沒有合作框架的,中國可能會更多地通過企業之間的對外投資,特別是對亞太地區各經濟體基礎建設部門先行投資來進行產業的轉移,借以推動亞太地區經濟一體化的進程。
三、 結 論
1997 1998 年亞洲金融危機之后,中國積極參與了東亞地區的經濟一體化進程,提出建立一個涵蓋所有東亞經濟體在內的東亞自貿區,把它作為東亞經濟一體化的最終目標,并為之付出努力。因此,可以說亞洲金融危機之后的十年是東亞自貿區建設的十年,不過這一目標并未最終完成 。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之后,中國轉向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參與亞太自貿區的研究,并切實推動亞太自貿區的建設。這種轉變再一次表明,中國不愿意當一個亞太地區貿易規則的破壞者,中國更愿意為當今亞太各個經濟體的共同目標——建立亞太自貿區而付出努力。對中國由主張東亞自貿區建設轉向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進行考察,可以發現,這種轉變既是被動的,也是主動的。之所以說是被動的,是因為東亞/亞太地區經濟一體化的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大環境發生了變化,再加上東亞經濟體特別是中國和東盟多邊經濟合作能力的欠缺、中日缺少合作動力 王玉主:《顯性的雙框架與隱性的雙中心》,載《世界經濟與政治》,2014年第10期,第35頁。 以及域外大國如美國等介入競爭主導權等因素影響,中國不得不承認東亞自貿區建設在短期內很難完成的事實。之所以說是主動的,是因為中國考慮到,亞太地區作為中國的貿易伙伴和外來直接投資的來源地,有著東亞難以企及的地位。作為中國的貿易伙伴,2012年以來亞太地區與中國的貿易份額在東亞地區份額下降的時候仍然保持上升趨勢;作為中國外來直接投資的來源地, 2007 2015年,東亞在其中的地位螺旋下降,而亞太地區仍然保持高幅度增長。
2008 年全球經濟危機之后,中國由主張東 亞 自貿區建設轉向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這是中國對外貿易政策的變化,它必將給未來的亞太經濟一體化進程帶來巨大影響。首先,亞太地區在推動經濟一體化進程中,會更傾向于多邊經濟合作。其次,如果說金融和貿易在東亞經濟一體化進程中先后成為先行便利化和自由化的部門,那么,在亞太經濟一體化進程中,基礎設施建設很可能會成為優先便利化的部門。再次,過去的二十年既是東亞經濟一體化大發展的二十年,也是中日競爭東亞及東亞經濟一體化進程主導權的二十年。中國將視線由東亞轉向亞太,轉而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必將在競爭主導權的過程中與美國遭遇,而且中美之間對亞太地區經濟一體化主導權的競爭將在相當長時間內持續存在。最后,在推動東亞自貿區建設的過程中,中國依賴“東盟+3”框架;但是在推動亞太自貿區建設過程中,中國尚未主導APEC,且APEC還遠不是一個可以推動亞太自貿區成立的有力的合作框架。所以,中國只有通過更多地鼓勵其基礎設施行業加大對亞太地區經濟體的投資力度,進而推動基礎設施行業轉移,以推動亞太自貿區建設。
當然,中國在推動亞太自貿區建設的過程中會遇到種種困難。比如,中國的完全市場經濟地位尚未獲得WTO框架內大多數成員的承認,國內中小企業本身發展不夠充分,多邊經濟合作的能力建設尚待提高,等等,這些都會成為阻礙中國推動亞太自貿區建設的因素。中國要想在一個得力的合作框架內主導亞太自貿區建設以較快的速度開展,還需要假以時日。
Abstract:In the wake of the 19971998 Asian financial crisis, the concept of “East Asia” emerged as an integrating region. China initiated to establish the East Asia Free Trade Area (EAFTA), aiming at promoting the regional economic integration in East Asia. In the wake of the 2008 global economic crisis, the concept of “Asia Pacific” emerged as an integrating region, intensified and escalated by the Americas “back to Asia Pacific” policy. Then China shifted to support the Free Trade Area in Asia Pacific (FTAAP) and intended to promote the economic integration in the whole Asia Pacific region. Chinas shifting from an EAFTA initiator to a FTAAP supporter was based on the reconsideration of Asia Pacific as a more important trade and investment partner of China than before. Chinas shifting reflects a sudden change of its foreign trade policy and this will have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the economic integration process in Asia Pacific. China will rely more on multilateral cooperation than bilateral cooperation during the process, which will show more elements of regionalization. China and Japan have been competing for the leadership during the process of East Asian economic integration in the last two decades while China is estimated to run into the US when it tries to lead the economic integration in the wider AsiaPacific region. The sector of infrastructural construction will be given the top priority during the process, where China, albeit, has no reliable cooperation framework to function within. This is seen as a barrier for China to promote the Asia Pacific economic integration in a long term.
Key woeds:China; the East Asia Free Trade Area; the Free Trade Area in Asia Pacific; economic integr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