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仕偉
摘 要:馬克思主義哲學之所以能在歷史中實現其變革,從本質上講,在于馬克思的研究方法有獨特之處。本文以對馬克思早期重要經典著作《哲學的貧困》一文的解讀為基礎,將早期馬克思哲學研究方法作為研究對象,認為這是馬克思從純粹的哲學批判向哲學政治經濟批判的開端,并嘗試分析馬克思雙重批判方法的精髓,對當代馬克思主義研究有很大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關鍵詞:《哲學的貧困》;研究方法;馬克思主義
一、從蒲魯東和馬克思文獻中看其關系
這里主要談蒲魯東的代表性著作《什么是私有財產》中對馬克思有很深影響的觀點。蒲魯東首先看到了古典政治經濟學存在自相矛盾之處,即所有權來源于勞動,但是這又沒有辦法說明資本家不勞而獲的現象。這里,蒲魯東實質上已經清楚地認識到現實中這種不平等現象的存在。為了找到公平的道路,蒲魯東通過哲學和政治經濟學的批判,也提出了自己的一整套體系和改造的方法。同樣的,馬克思其實早在《第六屆萊茵省議會的辯論——關于林木盜竊法的辯論》中就真正開始涉足物質利益這一領域,也可以說這個時候開始真正地關注現實。1842年10月,馬克思初讀了《什么是財產權》,并在《致安聯科夫的信》中粗略地談了自己一些觀點。其中不乏許多贊美之詞,這些贊美主要因為馬克思在這個時期看到蒲魯東相比一些古典政治經濟學派和空想社會主義者進步的地方。我們都知道,馬克思在任何時候都沒有全盤肯定蒲魯東,同時馬克思對待自己的著作也一樣。隨之,1844年1月,恩格斯在《德法年鑒》上發表了《政治經濟學批判大綱》,當中的許多觀點對馬克思的影響極為重大,尤其是恩格斯對私有制的看法。隨后,馬克思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馬克思對“異化勞動、私有財產、共產主義”等的分析,已經和蒲魯東有明顯分歧。這一過程的發展,最終導致馬克思不得不對蒲魯東哲學和政治經濟學所犯的錯誤進行清理。
二、《哲學的貧困》對《貧困的哲學》的批判折射出研究方法的不同
筆者對《貧困的哲學》研究方法的探究主要是圍繞以下三個大問題展開的。
第一,1844年蒲魯東出版了《什么是財產?》一書,馬克思對其持肯定的態度,但是為什么1847年就轉為否定的態度?
第二,《哲學的貧困》作為對《貧困的哲學》的答辯,對其方法而言,到底以哲學的方法去批判蒲魯東的經濟學,還是以經濟學去批判蒲魯東的哲學,抑或其他的。總之,馬克思用了什么方法?
第三,馬克思在《哲學的貧困》中,既批判了德國哲學,又批判了蒲魯東的政治經濟學、哲學。那么這三者到底是什么樣的關系。
《哲學的貧困》是馬克思于1847年1月開始撰寫,同年7月即在布魯塞爾出版。在這之前,即1846年,馬克思其實已經讀到了蒲魯東《貧困的哲學》一書,而且在1846年11月給帕維爾·瓦西里耶維奇·安年科夫的信中對很多問題進行了論述。當然,在這信里確實還只是綱要式的批判,沒有作具體的分析。對于這封信,許多學者都看到了其重要性,但是很多學者把信的內容僅僅作為《哲學的貧困》第二章的綱要,顯然不合理。下面我們就先看看《哲學的貧困》中的具體內容。
第一個問題,為什么馬克思在這個時期的思想有如此大的轉變,在對蒲魯東的看法上可以說是完全兩種不同的態度。首先,馬克思和蒲魯東最初是作為具有代表性的兩位社會主義者聯系在一起的,雖然馬克思在早期的名氣遠不如蒲魯東。蒲魯東率先對資本主義政治經濟學進行批判,嚴格地說是直接批判的私有制。尤其是《什么是財產,或對權利和政治原理的研究》(又譯為《什么是財產,或關于法和權利的研究》,簡稱《什么是所有權》)。蒲魯東在所有權問題上,借用法國大革命時期布里索的名言,提出“財產就是盜竊”這一命題。通過我們的分析,為什么蒲魯東會認為財產就是盜竊呢,這得簡單地分析財產的起源,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手稿中就已經提及了這個問題。當然關于所有權問題,洛克早在《政府論》下篇第五章“論財產”中說,無論是從自然理性還是從上帝啟示來看,人類一出生即享有生存權利,即“世界上的東西”為人類所共有[1],然而,人們卻難于理解,“怎樣使任何人對任何東西享有財產權呢”[1]這樣的問題。因為,既然上帝將世界上的東西給予了人類,為他們所共有,那么有什么理由從上帝給人類所共有的東西中取得其中部分歸為個人所有呢。洛克從人身權出發,得出勞動作為人身權的體現,從邏輯上講,就勞動本身是不可轉讓的。在這些分析的基礎上,我們可知,1847年后馬克思對蒲魯東持否定態度是必然的。馬克思對蒲魯東的批判也必須從第一個層面入手——批判的方法,兩者的方法存在很大的區別。很多學者對馬克思唯物史觀進行了深入研究,我們暫且不管學者的分歧,如是否《哲學的貧困》是唯物史觀形成的標志性著作等,只具體分析兩者的方法差異,或者說馬克思用了什么方法。首先,馬克思的《哲學的貧困》是一部論戰性的著作。顯然,不管從內容上還是方法上,都有與蒲魯東不一致甚至是相矛盾的地方。他們生活在同一個時代,面對著相同的時代課題——找到一條社會變革的道路,這是我們應該給予他們的認可,至少他們的出發點都是好的。我們認為,從他們所處的時代而言,都看到了工人為什么貧困這一事實。蒲魯東把這一問題正確地歸結到所有權上,從而希望建立“絕對平等的體系”,蒲魯東特別重視“平等、正義”,提出要在“平等、正義”的原則下通過對所有權的批判來重新實現真正的合理的政治經濟學體系,從而解決貧困這一時代問題。他用的具體方法是:(1)重新明確“正義”原則的定義、必要性、體系和公式,檢視所有權與正義原則是否相符,以完成對所有權理論的破壞工作;(2)從人性論出發,尋求所有權的存在性與不合理性并存的根源,指明重建社會形式的方向。在此基礎上,蒲魯東力圖求得一個“絕對平等的體系”[2]“在這個體系之下,除去所有權或所有權流弊總和之后的一切現有的制度不但可以存在,而且它們本身還可以用來作為平等的工具,工具即是一個用作過渡手段的立即可以實行的體系”[2]。蒲魯東認為這種方法不僅是認識的方法,還是社會存在的原則,因為整個人類社會是由其全部成員彼此制約而構成的統一整體,或者說是所有成員都具有同等的重要性的特殊系列,他試圖將這種體系真正運用到政治經濟學中,以實現他所謂的,也是我們理想中的平等。可以說,蒲魯東的全部探索也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的,他后面深入地按照此方法討論“構成價值、交換價值”等內容,但是很顯然我們可以看出這種方法是形而上的,為什么蒲魯東要將這種形而上的方法作為社會發展的永恒規律呢。其實根源還在于整個西方哲學傳統都是建立的“人類理性”之上的。“西方純粹理性的哲學把世界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叫形而上的世界,一部分叫形而下的世界;一部分叫本質的世界,一部分叫現象的世界;一部分叫神圣的世界,一部分叫世俗的世界。它把神圣的世界和世俗的世界嚴格地分割開來,并且對立起來。因此,在西方的觀點里,規則和規范屬于理念世界,是神圣的。”其思想的范式沒有改變。通過文本研究,我們認為蒲魯東的主要思路就是:形而上學的方法—政治經濟學重建—社會主義學說。在《貧困的哲學》中具體表現為:首先找個“系列辯證法”,把整個社會作為一個矛盾體系,分工、機器、人口等,在這個矛盾體系中,實現價值構成;其次,只要實現了價值構成,就能解決貧困問題,而貧困問題正是社會革命的真正目的所在;最后,在怎樣的革命道路或者措施問題上,蒲魯東認為真正的革命者是資產階級。這一認識是基于他的形而上的方法,也是他只看到所有權,而沒能進一步科學分析“所有權”的原因,同時這也是我們說他是小資產階級哲學家和經濟學家的原因所在。
那么既然說馬克思的批判方法有獨特之處,我們就應該搞清楚,在《哲學的貧困》,以及馬克思近期文章中開始形成或者正在運用的是一種怎么樣的方法,其科學性又在哪。“馬克思的《哲學的貧困》一書實際上隱喻一個十分重要的新觀點,一切重新建構抽象的哲學邏輯體系并以哲學來投射現實的企圖,都是注定要失敗的。馬克思有自己的新哲學,從廣義上說,它首先是一種科學的方法論,這種方法論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形而上學,離開了歷史的現實的具體科學研究,哲學在馬克思主義的科學視域中就不再具有科學意義上的合法性。”[3]這里,筆者認為:說馬克思用什么方法去批判的提法嚴格意義上是不合理的。首先,馬克思針對的蒲魯東的具體問題,既有哲學上的,也有經濟上的,也就是馬克思所批判的對象本身就涉及兩個方面。其次,通過研究也說明了哲學和經濟學發展的關系。通過文獻閱讀和文本研究,我們發現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和哲學上存在這樣一種關系,馬克思在對以往哲學包括蒲魯東的研究中,發現現實和理論的矛盾,從而研究政治經濟學,在研究政治經濟學的過程中,建構起新的方法——唯物史觀。不同學者站在不同的角度分別論述政治經濟學和哲學的關系,我們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必須認清基本的一點:馬克思在研究政治經濟學的過程中形成新的方法,這種方法本身就帶有批判性,同時其本身具有的,或者說以往已有的哲學方法自身也對研究政治經濟學起到了關鍵性作用,所以,二者是相互促進、相互影響的。唯物史觀是方法,但是要把這種方法運用到具體的實踐中才能生效,才有其價值和意義。這種方法的運用在馬克思本人《資本論》的研究中,體現得尤為突出。從這個層面上講,不存在沒有具體內容的方法,否則就是空的、虛的。這里要指出這種方法對于實踐、理論本身的批判作用。基于唯物史觀的方法,從文本中,我們就可以看到很多這樣的例子,即方法對實踐研究的促進作用,“總括起來就是:勞動本身就是商品,它是作為商品由生產勞動這種商品所需的勞動時間來衡量的。而要生產這種勞動商品需要什么呢?需要為了生產維持不斷的勞動即供給工人活命和延續后代所必須的物品的勞動時間。”[4]這時的馬克思只是從勞動時間這一量上分析問題,而并沒有以勞動的二重性來分析,后者是在《1857—58年經濟學手稿》及《政治經濟學批判》中才完成的。也就是說,方法的形成是在實際運用中完成的,但是一旦方法形成,對實踐活動的影響可能就是長久性的。至于為什么馬克思在這一文本中還在批判整個德國古典哲學,主要是因為從根本上來講,蒲魯東并沒有擺脫德國古典哲學的思維范式。這《哲學的貧困》中,又具體表現在哪些方面呢?
有意思的是,馬克思在批判蒲魯東時說:“布雷先生的著作中可以找到了解蒲魯東先生過去、現在和將來的一切著作的鑰匙。”馬克思在這里用了很長的篇幅摘錄和分析了布雷先生的觀點,同時批判他的方法,間接批判蒲魯東和整個德國古典哲學方法上的錯誤。布雷先生的思路大致可歸納為:“現實中存在不平等,為了消滅現存的不平等,就應該找出導致不平等的原因,歸結為‘財產的不平等為什么財產會不平等呢,社會制度所致。”從表面上來看,布雷先生好像是正確的,但是他在尋找具體措施的時候,是希望“建立起按照勞動和交換的性質,嚴格的公正,達到社會公平”,這種錯誤和蒲魯東是一樣的,這里馬克思的言下之意就是對整個德國古典哲學這個方法的不滿。當然,對這種公平理想觀的批判,馬克思在1875年的《哥達綱領批判》中已經講的很清楚,不存在絕對的公平,頭腦的公平是無法取代事實上的不平等的。
以往很多學者認為,馬克思晚年幾乎不提“現實的人”是因為“現實的人”這一思想是早期受到人本主義的思想的影響所留下來的。但是筆者認為,為什么不提,是由馬克思本身的研究方法決定的,也就是從研究現實具體的政治經濟學,再把在此基礎上形成的或者得出的方法上升到邏輯,而“現實的人”恰恰就是對這一邏輯層面而言的,所以還得再一次返回到現實政治經濟學。換句話說就是,“現實的人”正是在運用了唯物史觀這一方法的前提下,用政治經濟學這一現實生活的研究來體現邏輯層面上的“現實的人”,可以作為馬克思唯物史觀研究方法的雛形。這時的“現實的人”和人本主義意義下的顯然是有較大的區別。
參考文獻:
[1]約翰·洛克.政府論(下篇)[M].葉啟芳,租菊農,譯.北京:商務出版社,2007:18.
[2]蒲魯東.什么是所有權[M].孫署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36.
[3]吳曉明.哲學與我們的時代[N].商周刊,2014-05-26.
[4]張一兵.歷史唯物主義與政治經濟學的最初結合——蒲魯東與馬克思的《哲學的貧困》[J].中共福建省委黨校學報,19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