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宏澤/政見觀察員
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社會已經發生了巨大的經濟社會變革。伴隨著發展而來的,也同樣有不同收入群體在醫療、教育等方面日益加深的不平等。而這種不平等也會在不同個體的健康、乃至對自我健康的主觀判斷上(“健康感”),帶來巨大且深遠的影響,尤其是在孩子們身上。
來自香港城市大學的研究者在深圳市南山區57所小學中抽取了16所,在其中選取了1307名六年級小學生及其家長作為研究對象。試圖探究社會環境與資源對孩子們及孩子們的家長健康的影響。
房租價格可以反映環境、資源的不同嗎?答案是肯定的。
研究者發現,學校質量(級別)、環境危害程度、運動設施以及可用的公共綠地是四個重要的因素。首先,根據教育局的劃分,當地57所小學由好到差被劃分為從A到D的四類。在被研究的學校中,學校每提升一等,其覆蓋區域的租房月租金就相應上漲600余元。
對于環境危害和運動設施,研究者都是采用加總量表的形式測量的。其結果也顯示,環境危害越低的區域以及運動設施越多的區域房租越高。而對于綠地空間,被調查者們被要求從“非常不足”“不足”“一般”“充足”和“非常充足”五項中選擇。結果顯示,每提升一檔,相應區域的租房月租也會提升210余元。
不同的學校質量、環境危害程度、運動器械、綠地面積......不同價位的房子都存在著差異。在這樣的背景下,不同群體的經濟上的差異,就會轉化為其子女在教育、生活和運動等多維度方面的差異了。
那么戶口對孩子面對的資源和環境有關系嗎?大有關系。與正常的推測相符,研究發現,客觀上看,有本地戶口的孩子在家庭收入、父母受教育程度、日常花銷、家庭附近娛樂設施、受低環境危害、與父母互動頻率、朋友數量、與同學互動頻率以及感知的安全感方面都要顯著優于非本地戶口的孩子。
然而,兩個群體的孩子們在主觀健康感和幸福感上并沒有顯著差異。而兩類孩子的父母們,在自我健康感上也沒有顯著差異。實際上,從平均數角度來看,無本地戶口的父母們的自我健康感還要略高于有本地戶口的。
事實上,研究者發現,家長們的健康感與其對自我社會地位的評估——而不是戶口——緊密相連,而這樣的評估又與其經濟收入和住房價格密切相連。
對自我健康的感知,事實上與“信任感”緊密相關。早在2011年,密蘇里大學的研究者就曾發現,高收入群體更傾向于信任他們的鄰里,而這種社會和諧有非常有益于個人的主觀健康感。在本研究中,類似但不同的結果也被觀察到了。
研究發現,自我社會地位評估較高的家長們展現了對于朋友、同事和鄰里更高的信任度。鑒于深圳是一座改革開放以來迅速發展的移民城市,我們可以推測,那些收入高的群體的主要日常生活圈是由同事、朋友和鄰里構成,而與這些人的和諧關系很顯然有助于提升其主觀健康感。
而這種信任似乎是可以傳給下一代的。在很大程度上而言,家庭經濟地位、以及基于其上的主觀地位認知,已經固化到了學校質量和社區設施之中。而這,又可歸因于住房市場發展模式和政府的住房和教育政策。
如何克服經濟差異帶來的健康及健康感的差異,關于這個議題實際上已經有不少研究共識。比如,構建了解和信任的和諧社會關系、增加社會不同群體之間的互動和交流等等。本文介紹的研究也同樣證明了其中一些因素的作用,比如親子互動、社會信任、社區運動設施等。但是,研究者同樣發現,在學區房和高房價背景下,不同收入群體之間的區隔和分割被大大加深了——這也就導致了不同經濟階層的孩子們互動和交往的機會大大減少了。
因此,這項研究為中國的政策制定者們敲響了警鐘。家庭社會經濟和住房條件差往往會導致父母對子女缺乏關注,之后導致孩子與父母和其他社會成員互動不足,從而引起較低的社區和學校信任感、導致自我健康感下降。如何采取行動打破這樣一種惡性循環需要被納入政策制定的考量中。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家長的自我地位評估和社會信任可能會對子女的信任感產生深遠的影響,而孩子的低社會信任感,往往會隨著其成長而惡化。
鑒于本研究指出了社會互動,無論是朋輩還是代際間的,對于孩子的健康的重要作用。那么,建立一種立足于其居住和學習社區的、由多方參與并且互動的健康關切模式也許會起到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在打破低信任感的代際傳遞方面。當然,這樣一種模式在中國的可行性,還需要更多的經驗研究來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