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丹(西南大學,重慶 400000)
較之于前代稍有不同,明清時期女性的消費現象逐漸平民化,“倡優賤婢”都具有消費能力。除去商人婦、上層社會的婦人、大家閨秀這些傳統社會中消費力很強的女性,明清時期的一般平民婦女,甚至于身份低賤的婢女、娼妓,再到鄉村婦女,也大都具備一定的消費能力,甚至于能夠從事奢侈消費。
在女性的日常消費中,服飾、妝飾消費是最主要的。明清奢侈的消費風氣對于女性的消費也產生了影響,導致女性消費的日漸奢侈化,顧起元描寫當時的南京婦女“俗尚日奢,婦女尤甚。家才儋石,已貿綺羅;積未錙銖,先營珠翠。”[1]乾隆《元和縣志》也有記載:“即婦人女子,輕裝直髻,一變古風,或冶容炫服,有一衣之值至二三十金者。”[2]可見,當時江南女性追求錦衣華服,日常消費漸漸奢侈化的現象是存在的。
女性的另一筆日常開銷是化妝品及一些女性用品。李漁在《閑情偶寄》中描寫女性化妝的重要性:“婦人惟仙姿國色,無俟修容;稍去天工者,即不能免于人力矣。然予所謂“修飾”二字,無論妍媸美惡,均不可少。”[3]對美的追求促使女性在化妝品及女性用品上的消費行為。明清時期的賣婆,便是經常走街串巷,販賣胭脂水粉,有的出入大戶深閨,為女性采購一些流行妝飾品之類的女性用品。明清時期的江南地區出現了一種“星貨鋪”,作為專賣女性用品的雜貨店,“手絹風兜、雨傘、棠木履、重臺履,香里肚、洋印花巾袖、顧繡、花巾袖、妝花邊、繡花邊、金彩鬼子欄桿、貉勒、緞勒、義髻鬧妝、步搖、流蘇、裊朵之類,炫心奪目,閨中之物,十居其九。故諸姬妝飾,悉資于此。固由花樣不同,亦特視為奇貨矣。”[4]女性用品專賣店的出現,證明當時女性的購買力在不斷增強。
明清江南商品經濟長足發展、文化繁榮,加及奢侈消費風氣的影響,江南游風蔚然興起,不同以往的是,女性也開始大規模地投入旅游活動中,外出游玩成為女性重要的休閑活動之一。
江南地區傳統節令豐富,成為女性游玩的大好時機,史料記載新年時“諸叢林各建歲醮,士女游玩琳宮梵宇,或燒香答愿。自此翩翩徵逐,無論遠近,隨意所之。”[5]正月十五日“士女盈填,落梅秾李,游燈往來,若十里長虹。”[6]清明節“大家男女,炫服靚妝,樓船宴飲,合隊而出,笑語喧嘩。尋常宅眷,淡妝素服,亦泛舟具饌以往。吳郡墓多在西山,到岸艤舟,墳垅數十里間,子孫捉壺挈榼,從人擔魚肉而上,轎馬后掛楮錠,粲粲然滿道也。”[7]端午節劃龍船時“士女靚裝炫服,傾城出游。藻川縟野,樓幕盡啟,羅綺云積。山塘七里,幾無駐足;河中船擠,不見寸瀾。”[8]此外,中元節(盂蘭節)、中秋節、重陽節等,都是婦女外出游玩的好日子,可謂“四時樂事更番換,年去年來爭賞玩”。
明中葉以后,江南地區開始興起廟會活動,即“以祠廟為依托,在特定日期舉行的,祭祀神靈、交易貨物、娛樂身心的集會。”[9]“廟會導源于古老的祭社活動,但與祭社的社會相較,其內容更為廣泛,每年的活動也更為頻繁。廟會大多在當地的各色神廟中舉行,以神廟的神靈偶像為祭祀中心,故又稱‘神會’。”[10]廟會遍布江南地區的村村鎮鎮,在民間生活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很大程度上,女性是廟會活動參與者的主體人群。廟會與民間信仰有關,如觀音誕辰、八字娘娘生日、城隍誕辰等宗教節日,都會舉辦廟會活動,一些虔誠信仰的婦女積極參與其中,但也有一部分,借參與廟會活動之機外出游玩。“今日某神出游,明日某神盛會,男女奔赴數十百里之內,人人若狂,一會之費動以千計,一年之中常至數會。”[11]此時期大江南北都流行的迎神賽會,錢泳稱其為惡俗,“三春無事,疑鬼疑神,名曰出會,咸謂可以驅邪降福,消難除蝗。一時哄動,舉邑若狂,鄉城士女觀者數萬人。”列其罪名瀆鬼神、亂法度、耗財用、誤本業、混男女、煽火燭、興賭博、聚打降、招盜賊、壞風俗等,“凡鄉城有盛會,觀者如山,婦女焉得不出。婦女既多,則輕薄少年逐隊隨行,焉得不看。”[12]對于這種“僧道借以弄錢,婦女因而游玩”的有違禮教、傷風化的行為,政府多次嚴令禁止,但效果并不理想。伴隨廟會而生的,還有廟會型的集市,即“廟市”。《錫金識小錄》載晚清無錫地區的“三茅君誕”:“村婦終歲機杼所積余錢零布,必罄用始為快。”[13]
具有宗教性質的燒香之旅同時也具有旅游的功能。江南地區歷來信鬼神,燒香拜佛的活動特別繁盛,女性香客數量也很龐大,“惟婦人多不事女紅,又往往藉入廟燒香以游覽名勝,此則習之最陋。”[14]吳地有燒“十廟香”[15]的風俗,袁景瀾記載:“吳風佞佛,俗淫于祀,閨房婦媼尤皈向西方。自獻歲發春,桕燭檀香,煙光塞觀宇,緇羽聚點燭錢,充終歲稂。婦女聯隊出……蓋禮以多為貴也。”[16]不僅限于近游,有的進香活動甚至跨省進行,普陀山、靈隱寺等明寺古剎都成為女性進香的目的地,如蘇州婦女遠赴杭州靈隱寺進香,“城鄉士女,買舟結隊,檀香桕燭,置辦精虔。富豪之族,則買畫舫,兩三人為伴,或挈眷偕行,留連彌月。比戶小家,則數十人結伴,雇賃樓船……二月初旬,途間即絡繹不絕,名為進香,實則藉游山水。”[17]
此外,江南地區山水秀麗、景色優美,踏青、游湖、賞月、游園等旅游活動也成為女性休閑生活的一部分,刺激著女性消費行為的產生。
注釋:
[1]顧起元:《客座贅語》,南京:南京出版社,2009年,第60頁。
[2]徐茂明:《江南士紳與江南社會:1368—1911年》,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年,第11頁。
[3]李漁:《閑情偶寄》,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112頁。
[4]王書奴:《中國娼妓史》,長沙:湖南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201頁。
[5]顧祿撰,來新夏點校:《清嘉錄》,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9頁。
[6]費元祿:《龜采館清課》,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9頁。
[7]袁景瀾撰,甘蘭經、吳琴校點:《吳郡歲華紀麗》,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94—95頁。
[8]同上,第180頁。
[9]小田:《在神圣與凡俗之間——江南廟會論考》,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5頁。
[10]陳寶良:《明代民間的節日旅游》,遼寧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03期,第102頁。
[11]馮桂芬:《(同治)蘇州府志》卷一,清光緒九年刊本,第43頁。
[12]錢泳撰,孟斐點校:《履園叢話》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390—391頁
[13]孫歆:《明清以來江南廟會與婦女生活》,蘇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7年,第26頁
[14]乾隆《長洲縣志》卷 11《風俗》,第 98 頁。轉引自宣花:《明清蘇州婦女日常生活研究》,蘇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0年,第37頁。
[15]“郡縣城隍廟及本里土地諸神祀,男婦修行者,年初皆往燒香,必經歷十廟而止,謂之‘燒十廟香’。”引自顧祿撰,來新夏點校:《清嘉錄》,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12頁。
[16]袁景瀾撰,甘蘭經、吳琴校點:《吳郡歲華紀麗》,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17頁。
[17]同上,第10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