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有沉潛百日長

程宇瀚

從進入高中開始，就有一根叫做高考的弦在我心中緊繃，四季輪回，晨昏晝夜，讓人一刻也不敢停歇下來。但它在離高考還有100天的冬末初春里，在拿到最后一次模擬考成績時，終于轟然斷裂。

那時我正處在自己人生的一個尷尬階段，按部就班的10年人生乏善可陳，成績在經歷了穩步上升的階段之后突然被劃上休止符，并且還有往下跌落的勢頭。全身被一種不可名狀的焦慮不安所席卷，沉重的眼皮與紛亂的思緒都在提醒著我，這是一種危險的信號。于是，在一番掙扎與思索后，我為自己的人生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最后100天，遠離喧囂人群與殘酷比拼，獨自在家復習。

這種選擇，劍走偏鋒，足夠令人訝異。歷屆不乏回家備考的勇士，但大多以失敗告終。沒有固定的作息時間，沒有與自己并肩作戰的同學，單兵作戰是一場開滿荊棘之花的孤旅，要么王者加冕，要么一敗涂地。

幸運的是，對于我的選擇，班主任并未過于苛責。于是我帶著盡力一搏的心態離開了那間熟悉的教室，提前向青春揮手作別。

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與性格特點，我拒絕打疲勞戰，而是針對性地制訂了學習計劃，跳出條條框框的束縛，自主決定一天的日程。

清晨8點起床，不再睡眼蒙眬，省去路途上的辛勞，就著一杯花草茶做完一套文綜試卷，這是矢車菊的味道;午睡前的片刻時光用來聽英語，橙光傾瀉滿屋，悄然在細碎悠揚的發音中睡去，這是香薰的味道;下午犯困，正好用來打發做需要精力高度集中的數學習題，至夕陽西沉前，甜點的味道經久不散。偶爾還會與同桌進行短暫通話，了解一下學校里與自己有關的訊息。

將自己埋藏的感覺的確不算壞，或許少了一些歡聲笑語與青春的躁動，卻更契合自己沉潛的性格，浮躁在這期間慢慢如抽絲般被層層剝去。

我高中生涯的最后100天，便在這樣一間小小的房屋里度過。除了循環往復的學習，更值得驕傲的，是擁有過一場令生命爆裂的漫長思考。我看了大量介紹大學的書籍，對專業和未來有了初步的設想;晚飯后沿著屋后水渠進行一場馬拉松式的散步，有明滅起伏的松濤叩問著內心，勾勒出自己涉世之初想要變成的模樣。

而之后，在高考考場上，我異乎尋常的鎮定，成績符合期許，事情的發展順理成章。我根據分數入讀相應的大學與專業，并框定了往后的人生走向。

命運波詭云譎，時至今日，我還是無法告訴你，因為那場選擇，我究竟是得到的多，還是失去的多。也有曾經的同學惋惜地對我說，要是你當初留校復習，或許能考取更好的大學。

只是一切都不重要了。17歲時的獨行，對于我的意義，絕非像分數那樣簡單。在那場因為年輕氣盛而與命運的死磕中，我認清了自己，懂得了選擇之意義，學會敢做一個不同的人，并且終此一生雖敗猶榮。

這份光榮，在往后許多年都還能提示著我，翻山越嶺也好，乘舟涉水也罷，只要努力過，就沒什么可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