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播儀式觀視角下傳統(tǒng)文化認知路徑重建

尹宏偉

（山東管理學院 人文學院，山東 濟南 250357）

全球一體化進程使世界文化之間接觸的機會和頻率增多，不同文化之間相互碰撞、融合的步伐越來越快，新媒體的普及讓世界變成了實時互聯互通的“地球村”。如何在吸收外來文化的同時，保持我們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本色，不被外來文化吞噬、改變，尤其在青年人群中，提升他們對傳統(tǒng)文化的認同感，增強中國文化自信，是全球化進程中不可回避的文化問題。美國人類學家、語言學家薩丕爾將文化與傳播的同構表述為：文化即傳播，傳播即文化。媒體自誕生之初，就沒有停歇對文化的各種傳播活動，基于媒體渠道形成了人類認識外界社會一條穩(wěn)固的文化認知路徑；而新媒體時代形成了全新的媒介傳播生態(tài)，相應的人類文化認知路徑也需要被再次發(fā)掘與重建，才能在新媒體傳播環(huán)境中達成對傳統(tǒng)文化的認同，進而實現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有效的傳播和傳承。

一、新媒體時代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認同危機

人類學家泰勒這樣定義文化：文化是一個復雜的整體，包括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風俗，以及作為一個社會成員的人所獲得的任何其他的能力和習慣。文化是歷史長河中凝結起來的具有穩(wěn)定性的人類社會生活和生產方式，每一個國家和民族都有自己的傳統(tǒng)文化，那是歷史積淀中形成的文化體系，成為本國家和民族特有的符號和標簽。中國歷史上不同時期曾出現了不同的引領性文化和主導性文化，費孝通先生提出的美美與共，就是指不同民族文化之間相互融合后最終融匯形成了我們統(tǒng)一的多元的中華文化系統(tǒng)。“中國傳統(tǒng)文化是中華民族在社會歷史的實踐中所創(chuàng)造的，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并被中華民族世代傳承、不斷發(fā)展的，滲透于中國人民生活、生產、思維方式等方方面面的關于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等各種關系中有形的、無形的成果。”[1]

由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博大精深，目前還無法對傳統(tǒng)文化給出一個統(tǒng)一的概念或者特定的指代，因此，在寬泛的學術研究中常用的界定方法是從文化研究領域出發(fā)，基于中國社會的歷史分期，相對現代文化而言，確定了傳統(tǒng)文化和現代文化之間的研究界限，學術上廣義的傳統(tǒng)文化是相對現代文化而言的?！爸袊鴤鹘y(tǒng)文化，就是指中華民族在進入現代社會以前的長期歷史發(fā)展中形成為傳統(tǒng)的文化。對人們思想行為起著規(guī)范作用的觀念、價值和知識體系，是在中國歷史上具有一種穩(wěn)定結構的共同精神、心理狀態(tài)、思維方式、價值取向。”[2]（P17）除了學術研究領域基于中國社會歷史分期的界定方法，中國傳統(tǒng)文化也指中華悠久文化中所有的精華文化和經典文化。中國傳統(tǒng)文化是在歷史長河中經過中華民族幾千年積淀形成的龐雜宏大的表征體系，具有特色鮮明的民族印記，跨越了不同的朝代更替，在空間中形成了穩(wěn)定的連續(xù)性和繼承性，是典型的東方智慧，已經融入每一個中華子孫的血脈中，自發(fā)、自覺地引導著我們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中國傳統(tǒng)文化是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有著民族共同的記憶基因，滲透著我們國家、民族的歷史血脈和價值認知，是聯結中國文化認同的重要紐帶，是我們炎黃子孫共同的文化根基。如果一個國家不能很好地傳播、傳承、保護好自己的傳統(tǒng)文化，就根本談不上永續(xù)發(fā)展這個話題，因為文化早已成為人類社會延續(xù)發(fā)展的重要表征和主要標志。

每一個個體都是不同的認知主體，文化認同是不同的個體在認知心理、情感上逐漸趨同的過程，而全球化進程及多元文化的沖擊使不同國家都經歷著不同程度的文化認同問題。面對西方文化、快餐式文化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沖擊，現代人尤其是年輕人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普遍缺乏認同感，主要原因在于中國文化歷史悠久，與當今社會發(fā)展環(huán)境不相適應，與現代文化沖突顯得格外劇烈，因此，保護傳承中國傳統(tǒng)文化是不容忽視的現實問題。多元文化及外來文化帶給傳統(tǒng)文化的沖擊，需要我們客觀對待，在積極吸收外來優(yōu)秀文化的同時，也要保持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本色，做到不被外來文化吞噬、改變，尤其在青年人群中，引導他們對傳統(tǒng)文化自覺地產生文化認同感，才能在新媒體時代有效地傳播傳承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皩τ谔幱谕粋€社會團體的人們來說，文化模式也可以被看作是他們共同享有的認知模式?！盵3]

文化的傳播過程始終與人類傳播活動和認知過程相伴生，傳播媒介與人類認知活動自然有著割舍不斷的緊密聯系。文化演進與提升促使產生了更先進的傳播途徑和方式，同時，先進的傳播途徑和方式也為文化傳播、傳承及人類的文化認知行為提供了更豐富的載體、媒介和更有效的路徑。斯圖亞特?霍爾提出的編碼解碼理論在文化研究領域影響深遠，文化通過媒介編碼進入受眾認知領域，再經過受眾的解碼，完成了文化在媒介與受眾之間的傳播過程和認知過程，在此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現個體對文化的差異化解讀。而新媒體時代傳者與受者一體化趨勢明顯，加之新媒體帶來的碎片化傳播現象，使得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新媒體時代的認知路徑產生斷裂，傳播陣地逐漸萎縮，認同危機不斷加劇。建立新媒體時代文化認知新路徑，化解傳統(tǒng)文化認同危機，應對各種文化帶給傳統(tǒng)文化的沖擊，首先要提升全社會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有效認知行為，建立新的文化認知路徑，強化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認同，抵御各種外來文化的侵蝕和沖擊。

二、傳播儀式觀對重建文化認知路徑的積極作用

“文化認知的過程就是文化選擇的過程，個體對文化的認知結果會決定整個社會對文化的認同程度?！盵4]文化認知活動主要包括對于文化信息的獲取、儲存、轉化和使用，是心理活動范疇，因此個體認知活動很難被捕捉并被量化研究。自從媒介承擔起文化傳播的任務，通過媒介實現對外部世界的認知，是人類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主要途徑，逐漸成為穩(wěn)固人類社會文化傳播傳承活動的重要機制和主要手段。文化與認知存在極強的互動性，媒介對文化具有傳播和傳承功能，媒介的傳播方式以及傳承途徑將對文化認知產生積極的作用。美國傳播學者詹姆斯?W?凱瑞認為，文化的傳播分為傳播傳遞觀和傳播儀式觀。傳播的傳遞觀多指傳播者控制下的傳播活動，是典型的傳者本位觀；而傳播的儀式觀從文化角度探尋媒介傳播與文化傳播之間的緊密關系。傳遞觀更多體現了文化通過媒介的單向性傳播過程，而傳播的儀式觀則認為，媒介傳播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傳播而傳播，而是通過媒介傳播達到社會文化的傳承，形成特有的文化共享與儀式體驗活動。在規(guī)則化的儀式活動中，特定的價值觀和世界觀不僅得到固化和鞏固，而且被模仿并最終得以強化，通過傳播媒介展現出來的媒介儀式活動重新建構了媒介空間中的社會文化現實。

凱瑞的傳播儀式觀以文化的視角，認為傳播不單是空間上傳遞信息，更重要的是在時間上保持社會穩(wěn)定，維護人類共同的信念。傳遞觀和傳播觀帶來了兩種不同的人類文化認知模式，一種是被動接受的，一種是有限度參與的。毫無疑問，傳播觀必然帶來更加高效的媒介與人類文化認知行為之間的良性互動，有利于人類對文化的有效轉化和應用。凱瑞認為，傳播儀式觀的核心思想是要達到在某一時間內對社會的文化整合，加深、鞏固社會共同的文化信仰，最終目標是形成對社會共同體的文化維系。

美國傳播學者羅斯布勒沿著凱瑞的思路指出，任何形式的儀式都是一種傳播,儀式通常以符號行為的方式呈現于社會情境之中,儀式以最基本的信念與價值為基礎,編碼了符號和意義系統(tǒng)的邏輯,儀式的這些特點使其成為最有效的傳播形式。任何儀式都是傳播活動的一種，個體在群體儀式的集體感召下，形成某種一致認同的關于信仰、秩序、情感、傳統(tǒng)的理解基礎，自覺、不自覺地傳播著儀式承載的文化意蘊，將文化的表征性符號不斷擴散出去。這個過程就是人類對外界事物的認知過程，完成了對信息的儲存、記憶、轉化和應用。儀式最明顯的作用就是具有某種象征性，天然帶有表演的成分和基因，主要由互動的儀式感、象征性喻意、意義的闡釋等部分組成，包含大量意識形態(tài)內涵，是文化的重要載體，通過符號意向傳遞著個人和社群中關于歷史、文化的共同感知和文化認知。文化與社會相互滲透，是可以習得的過程，首先要對文化有較全面的認知，才能更好地去傳播傳承文化，文化認知是進行文化傳播與傳承的先決條件?！拔幕c認知可以互為視角,即是說,可以從認知的角度研究文化,也可以從文化的角度研究認知。人類的認知活動創(chuàng)造了文化,同時人類的認知活動又是在一定的文化框架中得到分析與認識的,文化為認知提供了工具?！盵5]

三、新媒體重建人類文化認知新路徑

人類對外部事物進行認知的過程就是直接或間接向外界感知、記憶、學習、探索的過程，對外界事物掌握得越全面準確，人類的認知就越正確。大眾傳播媒介出現以前，人類通過自身的參與獲得直接經驗去認知外界事物、總結經驗；大眾傳播媒介出現以后，人類主要通過傳播媒介間接地獲取外部信息，根據已有的經驗對信息進行選擇、篩選、使用?！罢鐒P爾納所說，大眾傳播媒介已經取代先前那些書籍或口語文化模式，我們已經生活在一個由媒介主宰著休閑和文化的世界里。且媒介自身的諸多特點已經進入文化深層結構，使當代文化呈現出媒介化特征。文化的媒介化，給文化發(fā)展帶來深遠影響?，F代傳播媒介居于當代文化發(fā)展的中心位置，在文化生產、選擇、判斷、傳播等各個方面都發(fā)揮著巨大作用?！盵6]在此過程中，現代媒介尤其是新媒體對人類文化認知活動越來越發(fā)揮出不可替代的中介平臺作用。中國傳統(tǒng)文化從形式到內容、物態(tài)到精神，經過新媒體可觀、可感的互動參與，有效實現了文化共享與互動交流，形成了傳播媒介中傳統(tǒng)文化的意義重組。

新媒體改變了人們生活的空間感，過去現場舉行的群體儀式逐漸被電視或者網絡直播取代而逐漸變成了媒介儀式，人們也由過去“現場參與共同體”變?yōu)樾旅襟w營造的媒介儀式中的“想象的共同體”。大眾傳播媒介作為文化傳播的重要渠道，使得傳統(tǒng)文化在特殊的媒介儀式化場域中進行了程式化的有效傳播、充分的互動交流和認同性意義共享過程。傳統(tǒng)文化通過傳播媒介的建構，文化的核心屬性被媒介儀式放大了，媒介儀式的象征性、模仿性、傳播性和擴散性展現出巨大的威力。伴隨著新媒體互動性、體驗式傳播特征，文化與意義在媒介以外的民間場域內得到了生根和傳播。新媒體時代為傳統(tǒng)文化構建了兩個全新的傳播場域：一個是媒介傳播場域，這里體現了媒介儀式觀視角下的媒介儀式傳播；另一個是社會場域，這里進行著虛擬與現實交織的人際傳播的群體儀式活動。

傳媒創(chuàng)造的媒介儀式為媒介觀看者和參與者營造了擬態(tài)環(huán)境下想象中的觀念世界。隨著新媒體營造的擬態(tài)環(huán)境越來越接近真實世界，媒介儀式更多地替代了現實世界中人際群體式儀式傳播。即使在一些重大的特殊場合需要進行群體儀式活動，也少不了媒體的錄制和傳播，媒介儀式基于媒介平臺實現了人際群體傳播和媒介傳播的交匯、結合。新媒體時代是大眾傳播與人際傳播融匯在一起的傳播模式，凱瑞的傳播儀式觀為新媒體時代的文化傳播提供了一種貼切的研究視角，基于新媒體傳播平臺營造起來的廣泛的文化共同體建構，為傳統(tǒng)文化更好的傳播帶來了新機遇，借助新媒體平臺傳統(tǒng)文化的傳播力必然得到提升。法國著名思想家、情境主義創(chuàng)始人德波在代表作《景觀社會》中提出“景觀社會”的概念，“在現代生產條件無所不在的社會,生活本身展現為景觀的龐大堆聚。直接存在的一切全都轉化為一個表象。景觀不是影像的聚積,而是以影像為中介的人們之間的社會關系?！盵7](p3)“‘偽真實’出自德波的‘景觀理論’。在該理論中,他認為,景觀社會通過文化設施和大眾傳播媒介創(chuàng)造了一種‘偽真實’,筑起一個彌漫于人的日常生活的‘偽世界’,而這個無處不在的‘偽真實’‘偽世界’卻影響到人們的生活。”[8]新媒體時代創(chuàng)造的景觀社會更加趨于擬真化，現實世界與“偽世界”之間的界限越來越模糊，最接近德波所說的“偽真實”“偽世界”。新媒體基于互聯網的虛擬性成為現實社會在互聯網上的社會化延伸，虛擬與現實逐漸融為一體，建構了開放、平等、共享的發(fā)散狀網型傳播體系?，F場感、生動性、交互性加強，用戶之間的留言、回復，搭建了人際傳播的渠道，新媒體空間中的各種圈子、社群、社區(qū)是基于共同興趣愛好組建起來的虛擬交際圈。這些虛擬空間中傳播的內容，兼有人際傳播和大眾傳播雙重機制，使人們在現實社會中的活動在虛擬空間中得以映射和延伸。

新媒體集人際傳播、群體傳播和組織傳播于一體，是一個綜合的傳播場域，不同類型的傳播形式交疊在一起同時進行，文化傳播力獲得極大提升?；诨有越⑵饋淼目鐣r空開放的傳播環(huán)境，豐富了傳統(tǒng)文化的傳播渠道和認知路徑。近年來，借助新媒體傳播平臺，央視成功策劃了很多欄目，《中國詩詞大會》就是典型的代表。邀請民間選手現場參與答題，結合專家點評，通過新媒體平臺進行場外互動實時答題，憑借這種互動參與式體驗傳播，將“詩詞”這種中國傳統(tǒng)文化大家族中最有代表性的成員，進行了高效的傳承和傳播，喚起了觀眾對于“詩詞”的共同體驗和統(tǒng)一的精神追求，在現場與現實之間成功的營造了詩詞文化認知和體驗共同體。通過新媒體互動，有效搭建了對傳統(tǒng)文化的媒介參與式認知路徑，無論現場選手還是場外觀眾都同時接受了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和洗禮，實現了新媒體平臺中對傳統(tǒng)文化潛移默化式的傳播和傳承。

四、結語

綜上所述，新媒體時代傳統(tǒng)文化的傳播傳承要實現在媒介互動中，吸引越來越多的人們真正參與進來，融入傳統(tǒng)文化共同體，搭建傳統(tǒng)文化的認知路徑進而不斷增強對傳統(tǒng)文化的認同感。新媒體圍繞傳統(tǒng)文化進行的媒介傳播活動，使得傳統(tǒng)文化在特殊的儀式化場域中進行了程式化的有效傳播，充分的互動交流和認同性意義共享過程，不僅記錄和傳播了傳統(tǒng)文化，而且放大了媒介儀式的功能和作用，成為取代人際之間群體儀式和組織儀式的替代者。新媒體空間提供了傳者與受者之間有效的互動機制，越來越多的文化活動已經從儀式現場遷移到了網絡中的虛擬現實和“偽真實”社會，文化認知以及文化認同已經離不開新媒體平臺，凱瑞在傳播儀式觀中提出文化“想象的共同體”，成為新媒體平臺中人類文化認知行為，以及文化傳播傳承活動的生動寫照。

如果說文化與傳播是一個硬幣的兩面，彼此關聯緊密的話，文化與傳承關聯起來則難度較大，畢竟傳播與傳承二者不是一個維度的考量。新媒體時代對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可以通過內容分享率和再傳播率、加強再參與性等措施，提升傳統(tǒng)文化的傳播效果，從而達到有效的文化傳承。新媒體中的社群是依賴共同興趣結成的網絡化虛擬群體，因此，建立以傳統(tǒng)文化為興趣的虛擬社群，有助于為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找到在新媒體平臺中的生存依托，通過社群的輻射作用，影響周圍的人加入社群，自覺實現傳統(tǒng)文化的縱向傳遞，構成傳統(tǒng)文化在虛擬與現實中的傳承過程。由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屬于語境依賴性強的文化體系，如何有效規(guī)避新媒體碎片化傳播帶給傳統(tǒng)文化的語境斷裂和意義解構，避免傳統(tǒng)文化精髓在解碼過程中被碎片化，是新媒體時代傳統(tǒng)文化傳播、傳承時需要格外關注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