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群
一個外科醫生從我的膽囊里取出623顆結石。他將這些結石裝進一個藥瓶里,交給我。我問:“這些結石有什么用嗎?”醫生說:“什么用處也沒有,只是裝起來給你看看。如果結石是牛的,那叫牛黃;如果是狗的,那叫狗寶;如果是蚌的,那叫珍珠。至于你的嘛,那什么也不是,只是病。”我捧著這623顆結石感慨:“它們昨天還是我身體的一部分,隨我一起走動和思考,一起被寵幸或忍受屈辱。因為醫生這溫柔一刀,它們現在已經舍我而去,成為獨立的物質了。”我不忍心將它們丟到垃圾堆里去,而是將它們帶回家里,放在書架上,與那些線裝書和平裝書為伍。我每天只要有閑暇,就端起瓶子來看。久而久之,我終于發現這些結石還是有些用處的——它們是我過去的一部分,是生活的賜予,是情感的郁結。每一顆結石里,都藏著一個舊年的故事。
帽 子
智者紀伯倫說,我們年年都要換帽子,但就是不換帽子下面的思想。我個人則認為,這句話主要是針對法國人而言的,因為法國的時髦女人,大約每遇春夏秋冬季節更替,都會換一頂新帽子。注意,是新帽子,而不是去年戴過的帽子。記得有一個電視專題片,專門談的就是帽子,它從高頂尖帽、夸張的寬邊遮陽帽、高聳著孔雀翎毛的塔帽以及綴滿奢華裝飾的珠寶綴成的帽子一路談來,將帽子的流行史娓娓道來。
當我將我的這一心得告訴一位法國女人并且等待她的反駁時,這位法國女人淡淡地說:“紀伯倫真是多事!我們法國人要思想干什么?我們只要帽子。”說的時候,這位可愛的法國女人還炫耀一般地把帽子重新戴了戴。“那么應當有思想呀!‘我思故我在,這好像是法國人說的。”我說。這位法國女郎則這樣回答:“讓我們的鄰居德國人去思想吧!”
是的,喜歡留短發的德國人不太戴帽子,他們只是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