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意志

李淼

最近和人聊天，話題換了幾個，最后總要切換到一個話題上：人工智能到底會不會毀滅我們自己？我的回答是，不會。當然，我的這個回答完全是主觀的。

為什么我這么堅信人工智能在目前這個水平，比人類自己的智能還差得很遠呢？一個理由是，我相信人類在某種程度上具有自由意志。

首先，說明一下意志，意志就是我們做決定的一種過程。自由就是沒有百分之百的約束，自由意志的意思是，我們做決定的能力沒有完全被約束。我們的意志是自由的嗎？也就是說，我們的行為和做出如何行動的決定是聽命于我們自己，還是事先被設定好的？我相信我們的行為不是事先被設定的。

人工智能，目前就是計算機實現的，它有算法，這些算法是按照邏輯鏈一環套一環的，它不會給出任意結果，所以就是不自由的。假設人類有自由意志，那么，現在的人工智能就不可能完全模仿人類。自由意志問題是被不斷爭論了兩千年的終極問題之一，到了二十世紀末，這個問題也進入了科學領域。也許，在不遠的未來，科學將對這個問題做出終極裁判。

但是眼下，不論是哲學家還是科學家以及普通人，不得不作出“主觀”的選擇，相信自由意志或認為自由意志并不存在。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不論你相信還是不相信自由意志的存在，相信不存在的人必然做出“你相信與否都與你自己無關，你不過是冥冥之中那個決定的承載者”。我這么說，自然會引起專家的反駁，因為否定自由意志存在的人的個人觀點因人而異，并不一定是所謂的決定論者。

什么是決定論？就是所有果都有因，一個因導致一個果，這是量子力學出現之前現代科學的底層邏輯。比如說一座鐘，只要沒有毛病，你上好了發條它就不停地走，可以預言它走的所有過程。一座有毛病的鐘也是決定論的，只要你找出那個毛病。在量子力學之前，科學家們確實相信世界是決定論的，也就是說，宇宙中發生所有的事，都是可以預言的。現在，很多生物學家還相信決定論。因為多數人認為，在宏觀層次上，決定論還是成立的。的確，物理學家雖然發現了一些宏觀量子現象，但肯定多數宏觀現象是決定論的。只是，物理學家和神經科學家在大腦的運作機制上發生了分歧，到現在為止，沒有人能夠肯定大腦的過程都是經典物理過程。

自由意志，按照我的理解，是大腦中自發的那一部分，但這自發的理由并不隨機，看上去有道理。比如我現在決定去讀書，如果是我的自由意志決定的，它一點兒也不違背常理，但如果我現在決定去撞墻，就有點不理性了，除非我有去撞墻的理由。希臘哲學沒有大張旗鼓地討論自由意志，甚至沒有自由意志這個概念，但蘇格拉底的道德論已經涉及人類行為的善，以及人類對行善的支配權。到了晚期希臘哲學，斯多亞派認為人在宇宙面前沒有自由，只有服從。伊壁鳩魯派則持截然相反的看法，認為偶然性導致人的自由意志，人有選擇權。這是自由意志問題最早涉入人類如何面對自己的善惡問題。

今天，自由意志這個問題成了一個科學問題。多數認知科學家和神經科學家并不認為大腦的認知過程涉及非決定論的量子過程，例如，神經元之間傳遞信號以及保存信號看上去是電過程。有少數神經科學家例外，他們也許同意部分物理學家的意見，認為人類大腦真的有量子過程，這樣的話，自由意志的存在就有了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