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小權：可憐與可恨

2018年2月，江西省九江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共青城賽龍通信技術有限公司、創始人代小權涉嫌逃稅案，當庭宣判：撤銷江西省共青城市人民法院（2017）贛0482刑初2號刑事判決，宣告上訴單位共青城賽龍、上訴人代小權無罪。代小權被當庭釋放。一審獲罪、二審無罪，然人身自由、企業經營受到很大負面影響，代小權的遭遇可謂“可憐”。然而，賽龍公司確實存在逃稅行為，這是企業家人身自由、企業經營受到負面影響的重要原因——俗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一方面，企業家無疑是全社會的稀缺資源，同情受委屈的企業家、保護企業家很有必要；另一方面，也應該深刻揭示、狠批企業家自身存在的可恨之處：促進企業家自律，對企業家而言未嘗不是一種呵護。

可憐之人

無論古今中外，企業家都是稀缺資源。稀缺的重要原因是，企業家自身的素質要求非常高，包括應對企業經營的各種風險，乃至個人人身風險。而在法制不太健全的情況下，企業家的法律風險較大，乃至受委屈成為可憐之人。

九江市中級人民法院稱，原公訴機關指控賽龍公司2011年—2013年涉嫌逃避納稅稅款分別為105.26萬元、140.56萬元、93.31萬元。九江中院依據國家相關規定以及江西省國家稅務局專業人員出庭的解答意見，認為賽龍公司2011年、2012年、2013年逃避繳納稅款占同期應納稅額的比例未達到刑法第二百零一條第一款規定的10%以上，不構成逃稅罪，代小權作為該公司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亦不構成逃稅罪，遂判上訴單位賽龍公司、代小權無罪。賽龍公司在2011年、2012年、2013年的偷稅占總應稅總額，由原來認定的12%左右降至1.14%、1.59%和3.56%，達不到偷稅總額超過應稅總額的10%追究刑事責任的標準。意即，以二審來衡量，一審判代小權有罪，是讓代小權受委屈了。

可憐之處還包括對企業。據報道，2014年2月代小權（創始人，曾是第一大股東、董事長）被拘禁，隨后代小權簽署公司股權轉讓協議后被放出；2015年1月，因涉嫌個人逃稅，代小權被刑事拘留，隨即改為監視居住。2017年1月，共青城檢察院以共青城賽龍逃稅339萬元罪名起訴賽龍公司和其法人代表代小權。這無疑給賽龍公司的經營帶來很大的負面影響。

可恨之處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天作孽”，如法治環境導致的問題，是可能被糾正的。代小權稱，“這次無罪宣判結果的時候眼淚快出來了。他們真的是在依法辦事”。

代小權及其創始的共青城賽龍作為共青城市招商引資的項目，曾是該市的座上賓。在當地政府的支持下，共青城賽龍發展迅速，在當地用工一度超過3000人。當地政府的審計數據顯示，共青城賽龍2010年9月投產，2010年實現主營業務收入3.54億元，凈利潤0.07億元；2011年主營業務收入10.88億元，凈利潤0.19億元；2012年主營業務收入20.18億元，凈利潤0.68億元。2012年，谷歌收購摩托羅拉，不久摩托羅拉宣布停止生產手機。賽龍公司失去了其最大的客戶。據此前共青城市官方對外的回應，共青城賽龍自2013年10月份就已經全面停產，財務狀況極度惡化，陷入經營困境，欠下的債務共計7.36億元。

據報道，共青城賽龍出現問題之后，江西省、九江市、共青城市三級政府積極幫扶共青城賽龍公司。2013年8月，江西省政府分管金融工作的領導主持召開關于共青城賽龍公司融資有關問題協調會。會議要求有關方面搭建倒貸資金池，幫助解決共青城賽龍流動資金問題，保證共青城賽龍在各金融單位良好的征信記錄。根據江西省政府會議紀要的要求，九江市政府與共青城市政府成立了幫扶小組。九江市財政、共青城市財政各出資4500萬元，共籌集9000萬元資金用于共青城賽龍倒貸工作。從倒貸資金池中代共青城賽龍償還到期債務，銀行必須批準貸款并回籠倒貸資金池。2013年10月開始，以企業為主導的資產重組正式啟動，先后與多家有意向的企業就重組進行商談，均因企業自身的原因無果而終。

據悉，賽龍公司未來應該會進入破產清算程序；在代小權被限制人身自由期間產生的諸多公司民訴官司也還在進行。顯然，賽龍公司的遭遇中涉及一個對企業而言很普遍的重大話題：政商關系。這需要在合法的前提下積極探索。企業家單方面抱怨政府不給力無疑不明智。

無論是一審還是二審，都認定賽龍公司存在逃稅行為：連續3年、共計339萬元。而逃稅行為是代小權長時間失去人身自由、被起訴、影響企業經營的重要原因，這正是可憐之人的可恨之處。如果存在違規行為哪怕是瑕疵，企業家被追責的時候“額外”受些委屈，很可能難以避免。

自身硬

二審后，代小權案的辯護律師謝民稱：“非常感謝江西省委、省政府、省政法委、省高院、省檢察院、九江中院、九江檢察院特別重視代小權和賽龍公司這個案子。在各級領導的監督和指示下，依法辦事，公正地糾正了一審法院的判決。我們認為江西省司法環境是新時代的典范。尤其九江中院的辦案認真仔細且公正，我們很感動，也為代小權能無罪釋放并將重新起航感到高興。”很顯然，近年來，在全面依法治國的背景下，中國的法治建設得到了很大進步，這是企業家的福音。

而且，各界包括頂層設計層面對弘揚企業家精神、保護企業家的力度空前。2017年9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營造企業家健康成長環境弘揚優秀企業家精神更好發揮企業家作用的意見》，“著力營造依法保護企業家合法權益的法治環境、促進企業家公平競爭誠信經營的市場環境、尊重和激勵企業家干事創業的社會氛圍，引導企業家愛國敬業、遵紀守法、創業創新、服務社會，調動廣大企業家積極性、主動性、創造性，發揮企業家作用”。這是中央文件首提保護企業家。《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充分發揮審判職能作用為企業家創新創業營造良好法治環境的通知》2017年12月發布，其中提到：“充分發揮審判職能作用，依法平等保護企業家合法權益，為企業家創新創業營造良好法治環境”“依法保護企業家的人身自由和財產權利。嚴格執行刑事法律和司法解釋，堅決防止利用刑事手段干預經濟糾紛。堅持罪刑法定原則，對企業家在生產、經營、融資活動中的創新創業行為，只要不違反刑事法律的規定，不得以犯罪論處。嚴格非法經營罪、合同詐騙罪的構成要件，防止隨意擴大適用。對于在合同簽訂、履行過程中產生的民事爭議，如無確實充分的證據證明符合犯罪構成的，不得作為刑事案件處理。”2018年全國兩會上，李克強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要激發和保護企業家精神，增強企業家信心。

種種跡象表明，企業經營的法治環境愈加優化。企業家出事，則需詳細追究自身的原因——外因通過內因發揮作用，法治環境等是外因，自身不硬是內因。這個意義上，企業家代小權們出事，理應多多反省自身的可恨之處。過多的抱怨法治環境不健全（說自己“可憐”），并不明智。

近年來，“打鐵還需自身硬”這句話已家喻戶曉。知名度高，未必意味著認同感高；嘴上說，心里未必認。作為一句通俗易懂的樸素真理，應該成為經營企業、做人真心認同、踐行的道理。市場經濟體制、依法治國背景下，對企業家而言，做到自身硬，守法是基本，這是有效施展企業家才能、減少“可憐”發生的壓艙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