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暉：不知者有罪

不知者無罪，這句話在中國很有名，指因事先不知道而有所冒犯，就不該怪罪。用在禮節性場合，這話得體；用在法律環境下，這句名言有重大問題，更進一步，用在企業家涉嫌重大違法犯罪時，該名言很可能有欲蓋彌彰之嫌。2018年3月，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安邦保險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原董事長、總經理吳小暉犯集資詐騙罪、職務侵占罪一案，被告人吳小暉對指控的事實和罪名均提出異議，他表示自己不懂法律，不知道其行為是否構成犯罪。知法守法是企業家的基本素質，如果企業家因不懂企業經營相關的法律而違法犯罪，只能說是活該。

傳奇人物

如果以表面的經營成果來看，吳小暉可謂近年來中國企業界的傳奇人物。

生于1966年的吳小暉1996年成立聯通租賃集團公司。 2004年，安邦集團的前身成立；2012年，安邦集團成立，保險是主業。

在中國企業家群體中，吳小暉并不知名。讓安邦集團一舉成名的是其成為中國民生銀行第一大股東這一事件。金融被譽為現代經濟的血液、十分重要，其中商業銀行是金融的重要組成部分乃至核心。改革開放以來的相當長時間里，銀行由國資主導，典型的如四大國有銀行，資產規模超大、利潤大、影響力大。民生銀行1996年成立，是中國第一家主要由民營企業發起設立的全國性股份制商業銀行。民生銀行發展迅猛，近年來一直位列中國商業銀行前十，不過股權分散、無控股股東。民生銀行的主要股東是知名的民企，如新希望（多年的第一大股東，持股不足10%，董事長為劉永好）、東方集團（董事長為張宏偉）、泛海集團（董事長為盧志強）、巨人集團（董事長為史玉柱）、復星集團（董事長為郭廣昌）。

2014年，安邦集團一舉成為民生銀行的第一大股東、持股10%，一時成為資本市場的熱點。吳小暉這個原本并不太知名的民營企業家，一下子與上述民企大佬站在同一陣列。同樣在2014年，安邦集團宣布以19.5億美元（約合120億元人民幣）收購希爾頓集團旗下位于紐約的華爾道夫酒店。此外，近年來安邦集團還成為中國房企大佬萬科、重量級股份制商業銀行招商銀行的重要股東。

2017年，安邦集團入選《財富》世界500強企業，排名139位。至2018年5月初，據官方網站，安邦集團是一家全球化的保險公司，總資產約為19710億元人民幣，在全球聘用了3萬多名員工。吳小暉工作勤奮，按他自己的說法，“在安邦創業十年來，我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在短時間內，安邦集團成為風云企業、吳小暉成為投資大佬，可謂頗具傳奇色彩。

賠了夫人又折兵

在吳小暉近年來傳奇般快速崛起之際，外界對其個人、安邦集團的了解很少。突然間，這個傳奇破滅了，印證了“上帝欲其滅亡，必先令其瘋狂”這句話。

2017年6月，安邦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吳小暉，因個人原因暫不能履職。2018年2月，中國保監會宣布，吳小暉因涉嫌經濟犯罪，被依法提起公訴；鑒于安邦集團存在違反法律法規的經營行為，可能嚴重危及公司償付能力，保監會對安邦集團實施接管，接管期限一年；接管過程中，接管工作組將積極引入優質社會資本，完成股權重整。這意味著，吳小暉失去對集團的控制權。

2018年3月，吳小暉犯集資詐騙罪、職務侵占罪一案開庭審理。公訴人指控：

（一）集資詐騙罪。2011年，被告人吳小暉隱瞞對產業公司（吳小暉個人所有和實際控制的公司）的實際控制關系，通過產業公司控股安邦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安邦集團后，以安邦財險為融資平臺指令該公司開發投資型保險產品并主導產品設計，授意制作虛假財務報表、宣傳折頁等申報材料騙取中國保監會的銷售批復向社會公眾募集資金。2011年7月在投資型保險產品銷售金額超過保監會批復規模后，吳小暉無視監管規定，仍然下達超大規模銷售指標，并以超募資金兩次增資安邦集團及安邦財險虛構償付能力，披露虛假信息，持續向社會公眾進行虛假宣傳非法募集資金規模急劇擴大。截至2017年1月5日累計向1056萬余人次銷售投資型保險產品，超出批復規模募集資金人民幣7238.67億元，并將部分超募資金轉移至吳小暉實際控制的產業公司，用于對外投資、歸還債務、個人揮霍等。至案發，實際騙取652.48億元。

（二）職務侵占罪。2007年1月，吳小暉利用擔任安邦財險副董事長，全面負責該公司經營管理的職務便利，指使公司高管采用劃款不記賬的方式，將保費資金30億元劃轉至吳小暉實際控制的產業公司。2011年6月，吳小暉利用上述職務便利，指使他人采用劃款不記賬的方式，將保費資金70億元劃轉至吳小暉實際控制的產業公司。公訴機關認為，被告人吳小暉以非法占有為目的，使用詐騙方法非法集資，數額特別巨大；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將本單位資金非法占為己有，數額巨大；其行為已分別觸犯《刑法》第一百九十二條、第二百七十一條第一款之規定，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應當以集資詐騙罪、職務侵占罪追究吳小暉的刑事責任。

至2018年5月初，一審并沒有宣判，離終審定案可能還有很長時間。然而，從現有公開材料來判斷，吳小暉犯罪坐實、罪行嚴重的可能性很大，面臨嚴重的賠了夫人（人身自由）又折兵（企業）。靠瘋狂的違法犯罪打造的傳奇，如同將大樓的根基立在沙土之上，很容易崩塌、將自作孽者掩埋。

活該受嚴懲

君子愛財取之以道。企業家是賺錢能力最卓越的群體，取財有道，守法應是首要義務。這是個人、社會的責任。

2015年1月，吳小暉在哈佛大學的招聘會現場表示，“我信奉三句話，國家簡單高效、企業簡單賺錢、人簡單快樂。我們企業就按照這樣的原則永遠走下去。做人我很簡單，所以我把每天的工作當做自己生命的意義，就像那些念經做慈善的和尚，做企業就如做慈善，你要為社會承擔責任，你也要為員工的生活承擔責任，所以你要為自己所做決定承擔責任。”這樣的理解，無疑非常深刻，遠超常人。中國人講知行合一。吳小暉，是說一套做一套？“你要為社會承擔責任”，無論做人還是經營企業，守法是最基本的承擔社會責任，違法犯罪是最大的不承擔社會責任。

2017年發布的《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營造企業家健康成長環境 弘揚優秀企業家精神 更好發揮企業家作用的意見》提出，增強企業家履行社會責任的榮譽感和使命感，“健全企業家誠信經營激勵約束機制。堅守契約精神，強化企業家信用宣傳，實施企業誠信承諾制度，督促企業家自覺誠信守法、以信立業，依法依規生產經營”。相較普通員工，企業家掌握著大量的人、財、物資源（如安邦集團的總資產近2萬億元、員工3萬人，是超大型企業），能力大，社會責任自然更大，應該切實做守法誠信的表率。守法，對企業家個人的人身、財產來說是最大的保護；違法犯罪，企業家會一時得利，但說到底對企業家來說是最大的傷害。企業家能力越大破壞性越大、自身代價越大，著名的前車之鑒如國美電器董事長、身家百億的黃光裕因犯罪入獄，雷士照明董事長吳長江因罪獲刑14年。在這個意義上，知法懂法應該是企業家的必修課、敬畏及自覺守法應該是企業家的基本素質。

早先，中國的法制不太健全，不少企業家“野蠻生長”，沒有付出應有的代價。現如今，在全面依法治國、市場經濟的環境下，如果企業家還抱著“不知者無罪”的態度，無疑是對自己、社會的極不負責，活該受嚴懲！

（作者系中國企業改革與發展研究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