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本土畫家李建英創作的敦煌畫汲取莫高窟壁畫的藝術養分,在宣紙上呈現出一種具有立體、雕塑感的空間美,將有限的平面范疇轉化為敦煌藝術新的形態,所運用的色彩、線條等形式語言已經從臨摹中回歸自由,尋覓到屬于他自己的高新深情的藝術精神。他的繪畫作品不是對敦煌壁畫的簡單翻版,而是注入和凝聚了新鮮有力的情感力量,借助敦煌壁畫的造型風格,從散發著宗教味道的視覺形象中解放出來,構成一種高雅、潔凈、優美、和諧的現代藝術之美。
敦煌壁畫中的飛天形象是“視覺的詩”,也是舞蹈與色彩、肉體與靈魂的無羈飛翔,李建英對飛天形象的再刻畫,遵循更濃烈的印象主義和浪漫主義風格,創作出夢幻般的藝術生命。這種衣裙飄逸、中帶飛舞、凌空飛旋、自由翱翔的藝術載體,是李建英最鐘情的表現形式,一方面可以展示獨一無二的敦煌藝術美,另一方面可以表現超越圣靈神明的精神自由。李建英所畫的飛天形象在他的全部作品中藝術比重最大,而且是從敦煌壁畫多達4500余身飛天形象中脫胎而成的“印象飛天”,是他將視覺形象與心靈意象合二為一之后凝練而成的藝術生命,因而這些飛天形象已經完全不同于飛天壁畫形態,我稱之為新的“夢幻組合”。其特征是:創造性地發揮造型語言的力量,給予自由、自在、自然、自如的藝術活力;創造性地融匯東西方藝術風格和藝術語言,讓飛天形象從洞窟中飛出來,飛入尋常百姓家;創造性地打開了飛天形象的藝術表現空間,使之成為美與愛、詩與歌、和諧與和平的象征;創造性地將古典藝術轉化為現代藝術,將古色古香的圖案裝飾風格嫁接到現代創作技巧中,使之更加富有詩情畫意和美的遐想。在我看來,李建英的飛天人物畫創作,是數十年來同類題材作品中最具飽滿個性的創作,他創造了一種“紙上壁畫”的藝術格調,從凝固走向奔放、從寂靜走向溫馨、從朦朧走向明澈、從簡潔走向夢幻。可以說,李建英對敦煌飛天形象的二度創作,不僅喚醒了對這個藝術題材的審美意境的認知感悟,而且也復活了對敦煌飛天形象所包含的生命歡樂和精神源泉的藝術向往與追求。
李建英在敦煌這片藝術圣地上耳濡目染,以藝術創作的形式擁抱和回報敦煌的滋養,敦煌藝術成為他永恒的“詩意的鄉愁”,成為他靈魂棲居的厚土。當我寄情于他的那幅著名作品《敦煌之夢》時,總感到畫面上的張大千、常書鴻、段文杰三位大師的滄桑容顏中也有他自己的影子,這幅作品將三位與敦煌藝術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大師放在同一個藝術坐標上,表達了李建英對敦煌藝術、歷史、文化的內心情感,讓人們從中領略到推動敦煌藝術走向世界的藝術家的風采,領略到畫家本人行進在敦煌藝術之路上的信心和信仰。《敦煌之夢》其實更能準確地反映李建英心目中的“敦煌之子”形象,而且他將油畫技法與國畫傳統相結合,將人物畫與風景畫熔于一爐,讓作品中的崇高、莊嚴、生命之美得到完整的體現,為他在敦煌壁畫之外的創作題材開啟了一個通向敦煌歷史文化深處的新領域。
曾經盛大輝煌的敦煌文明,是古代絲綢之路上一個重要的十字路口,而今又是實施“一帶一路”戰略的一個極其重要的文化高地。以傳承敦煌藝術神韻,再現敦煌文化風采,打造敦煌藝術新潮流為己任,李建英以現代美學視角探求敦煌藝術的原創精神和美學重現,因而,他的作品無疑是超越臨摹、超越概念而追尋藝術本質的創新之旅。從敦煌飛天之舞到敦煌菩薩之光,李建英的作品所表現的并非是無形無色的虛空,而是一種氣韻生動的生命活力,是生生不息的和諧之美與心靈之光。《敦煌的微笑》《飛天頌》《飛天迎賓圖》《夢里敦煌》《道說》等創作畫,具有極強的象征性和寓意性,是將中國古典美學與現代藝術表現完美結合的典范。宗白華先生有一個影響深遠的美學觀念:中國藝術的最高境界是舞的境界。而舞的節奏、舞的線條、舞的動感、舞的和諧以及舞的情調,恰恰就是敦煌藝術空前絕后的藝術神韻所在。這一以舞的境界為藝術最高境界的美學觀念十分準確地在李建英的大量敦煌藝術原創作品中得以體現。即使是宗教感很強的觀音菩薩像,李建英在創作中也加入了生動鮮活、靜中有動、氣息流暢的藝術元素,使作品莊重而不失世俗化的人情味。敦煌莫高窟的菩薩像具有獨特的審美價值,也是李建英在創作中顯現自身美學理念、直通敦煌藝術內核的重要藝術參照。他的以《敦煌菩薩》命名的大批雍容華貴、端莊秀雅、溫柔祥和的菩薩形象,蘊含著敦煌藝術的靈氣,是生命之光與心靈之舞的內在結晶,我們從中看到的敦煌藝術生命力通過世俗形態的觀音菩薩像折射出靈魂的交響,自唐代以來深入人心的女性化菩薩形象在李建英的作品中具備了東方藝術的全部審美標準,讓這一宗教題材獲得了更自由的藝術張力,是精彩紛呈的敦煌藝術的再表現、再延伸,因而也是敦煌畫風能夠為世人所認可的一個重要藝術突破。
即使是最優秀的畫家也不可能窮盡敦煌藝術的全部奧秘,尤其是不可能不受敦煌藝術內在生命力的誘惑。李建英的形式語言、色彩語言等被賦予更為明顯的敦煌屬性,從線條、色彩、構圖到各種符號特征的組合無不流動著敦煌藝術的血液。透過李建英豐富多彩、呈現著生命喜悅和審美理想的作品,我再一次感到偉大的敦煌藝術正在新的精神性、藝術性、審美性的召喚下,走向與敦煌藝術靈魂相契合的自由寫意的詩性空間。我相信,李建英以及他所在的敦煌流派,一定能夠還原敦煌藝術精髓,以才華橫溢的藝術再現能力,為敦煌藝術的現代性表現方式找到多樣性的內容和形式。我已經明確感受到李建英作品中所孕育的溫暖的精神,即在盛大輝煌中繽紛入夢的藝術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