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有樓高塞太虛
——虞逸夫傳略

◆徐無塵（北京）

儒以道立身，人不學不知道。六朝豈無學，總明有觀，集雅有館，北郊崇儒，西邸授經，鹿苑書臺、定林文室，然皆無救于時，何哉？學未得其本也。河南程子，承接濂溪，瓣香孔孟；南軒張子，事親至孝，傳道五峰。先后儒宗，壽脈斯文，揄揚風雅，奕奕相望。所過者化，遺澤可挹。詩書之澤，沾溉生民而不知。秦燔六藝，隳大倫，而國隨之。末世賤學，雖不至秦，然名存實亡，格言弗用，士氣傷而風節壞，兆亂皆一轍耳。

虞逸夫丈，并世通儒，陽湖（今常州武進）人也。師事同郡錢名山先生。錢氏學殖淵深，詩道精湛，為光緒進士，久膺重望。雞毫作書，鷹拏虎踞，融鐘王董趙于一爐，誠八法之散仙、翰苑之巨擘。三原于右任嘗見其書，自嘆弗如。宗許（慎）戴（震）王（念孫）段（玉裁）之學，與章炳麟、馬一浮頡頏。惠風遠播，潤澤東南。門墻多杰，逸夫其一也。

虞氏英年飽學，早得才名。詩文麗而有則，下筆如倒三峽，真氣流轉，沛然莫之能御。為無錫國專、復性書院記室。唐文治、馬一浮兩公，皆命世鴻儒也，杖履追陪，為學益厚。戊寅、己卯之際，寇勢深入，焚我廬舍。民如亂離之燕，野茫茫而封豕奔，意慘慘而道路窮。先生只身入蜀，旋赴重慶，任專員。以不合上官，痛恨貪墨，辭去。鼎革之際，識字夫命非己有，況其曾任顯職、有才名乎？命陷泥途，宜也。所幸天道佑善，得享大齡。甲子前數載，獲釋，息影湘濱。與大學者陳天倪、名詩人劉家傳酬酢，亦不幸中之大幸也。

逸夫書學馬浮，遠師北碑，得二爨之髓。參以楚簡秦磚漢瓦之韻，髙古罕儔。俗世澆漓，時人淺薄，丑書大行其道，等閑焉得知耶？觀其駁陽曲傅青主“四寧四勿”一文，足以震耳發聵。文以韓柳為尚，兼具宋明晚清諸家，一語百情，味之不盡，蔚為大家。先生湛于佛學，四言詩尤有玄致。

嗚呼！逸夫已也。鼎革以來，大人先生闊希不作，學者無所矜式各是其私，務濟所欲，諱談釋老，而心實崇信，無時無之。丁此之世，先生獨善其身，師古守道，堪稱俯仰無愧也。

先生精研老莊，湛于佛學，乃命世大儒。而生于物欲肆行、義理汨喪之世，終其一生未得大名，此先生之悲歟？實斯世之悲也！

虞逸夫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