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槍聲

楊直

2月17日，正月初二。與充斥在小區里、街道旁的鞭炮聲，飯桌上的推杯換盞聲相伴的是網吧里的槍聲和叫喊聲。即便是下午1點，這個本該吃團圓飯的時間，網吧里依然人滿為患。大部分人玩的是同一款游戲——《絕地求生》。

十臺水冷機

三星電競館，這個坐落在牡丹江市中心的網吧和時下很多的網吧一樣，選擇用電競這個名頭吸引玩家。與一二線城市網吧的衰落不同，這個四線城市的網吧因為其地理位置的優勢和距離學校只有10分鐘左右的路程牢牢握住了屬于自己的顧客。當然，硬件是另一個原因。

這家網吧位于街邊一棟二層建筑的樓上。沿著螺旋形的樓梯上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十臺配備了水冷的電腦，分兩排，對著放在一起。“10月剛換的，可以開最高畫面吃雞。”而原來擺放在這個位置的10臺電腦，則兩兩成對地分散在這個區域的一側。再往里，同樣是分成兩排對著放在一起的十臺電腦。之后便是一道“門”，里面是每排5臺，一共6排的機器配置。以那道門為界限，外面的機器至少可以在中等畫質下流暢運行《絕地求生》，而里面的機器則只能在最低畫質下運行。

之所以用《絕地求生》來衡量網吧的硬件，不單單因為這款游戲是網吧主更換硬件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這家網吧自開業到現在，三年的時間里，《絕地求生》第一次成為了網吧的主流——玩家數超過了《英雄聯盟》，盡管還沒有達到《英雄聯盟》巔峰時壓倒性的狀況。

據其中一個網管講述，《絕地求生》最開始出現在網吧里大概是7月份。起初他沒有太在意。比別人花更多時間關注游戲的他知道這一款“突然”火起來的游戲，但在此之前，《英雄聯盟》仍是網吧里的主流游戲。另外，每逢這個時候會有很多學生從外地回來，玩各種各樣的游戲。真正讓他覺得不對勁的是前排高配置機器突然間的供不應求。

即便有充會員送網費的促銷活動，對于四線城市的網民而言，前排高配置機器每小時的網費依然不低，前面提到的水冷機要8塊錢一個小時，其余的機器最便宜也要5塊錢一小時。在《英雄聯盟》占據網吧大多數機器的時候，前排的機器通常無人問津。這些機器更多的時候用在網吧的自辦比賽里，為了“顯得專業”。

但《絕地求生》的出現改變了一切。為了看清遠處和躲藏起來的敵人，玩家對游戲的畫質提出了高要求。大部分玩家雖然對硬件不了解，但通過網費的分檔，他們選擇了配置最好的機器。

雖然《絕地求生》是2017年最火的游戲之一，但與2016年的《守望先鋒》和2017年下半年的《王者榮耀》相比，這款游戲的崛起一直不溫不火。根據SteamSpy的數據，這款游戲在長達10個月的時間里，一直維持著每月接近百萬的國內銷量。

不溫不火也體現在網吧里《絕地求生》對《英雄聯盟》的攻勢上，按照網管的說法，盡管《絕地求生》在7月和8月的時候最多能夠占到網吧里三分之一的機器，但在9月份卻沒能守住已經取得的結果。真正的爆發始于10月份。一個直觀的印象是，網吧里會有更多的人詢問網管Steam的使用方法，前排的高配置機器也一直人滿為患。“差不多10月份吧，老板決定換一批機器。”

盡管前排的機器一直供不應求，但總會空出一兩臺機器。熟悉《絕地求生》的玩家也許能猜到原因：這款游戲最多只能支持四排。于是網管的日常工作中又多了一項：協調機器。“就是大家都想開黑，完了這兩臺機器就只能空著。我經常勸那些等機器的小孩用YY。這樣也不用等位。”也許這個網管心里清楚，《絕地求生》和《英雄聯盟》的爭斗遠沒有結束，對于網吧的業主而言，能同時滿足兩種游戲開黑需求的機器排列依然是最好的。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另一家同樣位于市中心的網吧里。

“不吃飯了，吃雞”

“不用等了，基本沒機器。”在這家網吧工作了快兩年的網管笑著說。過年的時候，大部分學生手頭都有足夠多的錢，不習慣于吃飯喝酒的他們都會選擇在網吧里呆上一天，甚至更長時間。

不只是學生，更多的情侶和中年人也會選擇在本該吃飯喝酒的時候在網吧里酣戰《絕地求生》。如果說《英雄聯盟》的出現開始讓情侶這個群體更多的出現在網吧里，那么《絕地求生》則繼承并推動了這個趨勢的發展。筆者在網吧里看到過三男一女的四排，也看見了耐心教女朋友玩這款游戲的男生，“哎哎，我這有個M16”。“四級包”，站在后面的幾個高中生小聲笑著說。

一定程度上看，與其說《絕地求生》這款游戲火爆，不如說游戲已經逐步成為一種被接受的休閑娛樂方式。對于生活在三四線城市的人來說，如何能夠跟上潮流是有錢有閑的他們不斷思考的事情。一位坐在筆者身邊的年齡將近40歲的玩家在開著模擬器玩《絕地求生》新出的手游。直到最后他似乎也沒明白自己玩的和別人玩的不是同一款游戲。但這并不妨礙什么。

與兩三年前相比，現在網吧里更多時候是四個人或者兩個人兩兩坐在一起玩《絕地求生》，坐在空出來的位子上的人玩《英雄聯盟》或是其他游戲。這些人里大約有三分之一是桌子上只擺著一瓶水的高中生，也有滿身酒氣，桌子上擺著香煙和打火機的成年男性，還有電腦前擺滿了零食，更多時候在觀戰的女性玩家。

當一個人離開時，網管的工作通常是清理掉桌子上的垃圾。但是在過年的這幾天，網管只需要遠遠地看著。排隊上機的人總是迫不及待地搶占連在一起的機器，然后再呼喊網管收拾。有時候，一些玩家甚至會選擇自己收拾。

下午六點是搶占機器的好時機。對于長期生活在三四線城市的人而言，除去春節期間必要的應酬外，麻將一直是排遣時間的首要選擇。《絕地求生》或者說游戲如今正在逐步取代麻將，成為另一個可選擇項。因此，下午六點到七點，就會迎來玩家的更換潮。年長一些的人要奔赴各個酒局，而等候在一旁的高中生和大學生或是早已吃完了飯，或是已經點好了外賣，趁著這個檔口，搶占自己的愛機。

水冷機在運行時散發著五顏六色的光芒，大部分人身體前傾，緊張地盯著屏幕，不斷喊著：“265，遠點遠點，我X，我被打倒了，拉我拉我。”偶爾會有人大聲招呼網管：“網管，吃雞了！”這是網吧推出的活動，吃雞可以得到網費的獎勵。就這樣，槍聲逐漸蓋過了技能釋放的聲音。

“招吃雞女子選手”

前面提到，走過螺旋形的樓梯，就進入了這家網吧。在入口處，樓梯扶手的邊上，立著一塊一人多高的牌子，牌子上寫著“招吃雞女子選手，要求……”。作為一家主打電競的網吧，水冷機、專業外設似乎已經不能幫這家網吧在爭奪幾公里地域內的用戶上取得更多優勢。于是比賽成了這家網吧的首選。

“以前都是英雄聯盟的比賽，周賽月賽都有，在周末打，平時學生也沒時間。”為了爭奪更多的用戶，從網費到外設，再到現金，這家網吧正在使出渾身解數。據網管講述，比賽的獎金全部是網吧自己出，參賽的選手有學生，也有“大老爺們”。值得一提的是，這家網吧還是WCA的指定網吧。網吧的鼠標墊還是WCA派發的印有宣傳字樣的鼠標墊。

“平時參賽的人還是挺多的，一般能有10多個隊參加。”

位于網吧門口附近，兩排對著陳列的電腦就是比賽區域。“一般大家贏了錢都還會回來上網。”從這點看，網吧辦比賽似乎不是賠本賺吆喝的生意。而且，這家網吧還有屬于自己的英雄聯盟戰隊。“實際上每個網吧都有，但是不能在自己家網吧參加比賽，通常是去別的網吧參加比賽。”成為隊員的好處是可以免費上網，免費吃喝。有一些不上學的孩子——這在三四線城市并不意外，會選擇成為“半職業”選手，這樣不僅省去了網費，每個月還有幾百到上千塊錢的剩余。對于這些孩子而言，這些錢已經足夠。很遺憾，由于是過年期間，筆者未能和這些選手聊得更多。

“你們招吃雞選手是要出去參加比賽還是辦吃雞比賽？”

“練得好就出去打，老板包路費。吃雞的比賽呢，老板想辦，但可能有點困難。”

按照網管的說法，吃雞比賽一場最少得有10多個隊參加，最好有20個隊。但是網吧整體的格局又容不下這些隊，見縫插針式的安插可能會影響比賽的公平性，甚至會“干起來”。而且，舉辦吃雞比賽就意味著需要大范圍地更換機器，對于網吧主來說，這確實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不過作為網吧的網管，他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好了，這些原因也都是他“瞎猜的”。

去年年底，伴隨著網吧行業的持續走低，《絕地求生》拯救網吧的論調一時間此起彼伏。從實際的結果看，這件事也許還要分開看。正如網管所說，這家四線城市的網吧，以及周圍相隔不到一公里的網吧都沒有遇到經營不善的問題。但如果網吧為了《絕地求生》更換機器，那恐怕會遇到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不換配置可能無法吸引更多的《絕地求生》玩家，但更換了配置，可能這部分玩家的消費力在短期內很難讓網吧主回本。更何況，在更多的時候，網吧內的機器是輪流被《英雄聯盟》和《絕地求生》霸占的。

“其實我們網吧還算好的，除了前面這幾臺好機子外，其他的也都能玩。你看看別人家，除了那幾臺好機子外，別的都玩不了。”

也許，對于三四線城市的網吧主而言，有錢有閑的用戶，剛剛流行起來的開黑休閑方式讓這些人仍然躺著賺錢。他們不清楚網吧是否需要絕地求生，他們也不關心《絕地求生》是否需要絕地求生，他們只知道，在每一個周末和節假日，網吧里依舊會人滿為患。

下一次在到這家網吧時，我也許能看見《絕地求生》網吧賽的比賽結果。但更大概率的結果是開黑的情侶、桌子上的外賣、忙著送飲料和蓋澆飯的網管、等位的高中生以及閃爍著五顏六色光芒的水冷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