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朵花 吃一頓飯

耿艷菊

多次去那個叫園博園的園子，因為“博”大，所以一直未走到最東邊。前天又去，就直接從東邊的門進去，才知道那邊原來有很大的一片濕地，植物以蘆葦和菖蒲為盛。

門口不多遠，是一棟三層西式紅樓，有淺池塘環繞，池塘里養著睡蓮。已非盛夏，睡蓮也隨著季節凋敗了，午后的池塘蕭瑟寂寥，卻也十分清寧。

池塘上有木橋，可通向蘆葦地中的木棧道。蘆葦長在淺水里，木棧道縱橫其中，彎彎曲曲，很有意境。孩子和我都覺得走木棧道有趣，我們遂決定不走大道，而是穿過池塘到木棧道上看蘆葦和菖蒲。

往木橋上走時，卻見西式紅樓后，有一個中年男子蹲在池塘邊，對著池塘笑嘻嘻的，還自言自語，很快樂的樣子。我們好奇地看過去，竟發現，那蕭條的塘里，有一朵小小的白睡蓮在靜靜開放。那中年男子看安靜的一朵花，看得滿身喜悅。雖不認識，他卻和我們很開心地打招呼，像熟識了很久一樣。

然后他站起來走到紅樓的窗邊，敲敲玻璃，對里面的人說：“媽，你出來看啊，有一朵蓮花還在開，真好看呵?！?/p>

那朵讓中年男子感到喜悅的小蓮花，其實平常，只是在一派枯敗凋零的景象中顯得不同。它輕舒蓮瓣，潔凈靜謐。仿佛很任性，又仿佛很懂事，在季節邊緣做最后一點堅守。

孩子急著去木棧道，我們沒有等老人出來看花兒就去了蘆葦地。蘆葦很高，葉子都黃了，蘆花的白也轉成了褐。菖蒲也老了，瘦了，上面結著黑褐色的橢圓形的殼，從裂口的殼里看到些微的棉絮樣的絲絨。一路上，我給孩子講我小時候外祖父如何用蘆花給小孩子編草鞋穿的往事。

一家人走在午后的淡淡微風中，平靜溫和。即使景致寥落，也令人心生喜悅，而覺得天地靜美，萬物親切。

我們看著那朵小紫花，覺得它的倔強好玩兒，又著實可愛。我們對著它開心地笑，和它合影，一遍遍夸贊著它的美。磨蹭著不想和它道別。

其實，那小紫花也平常得很。任何一處園子中，或者郊外，都能看到那種小紫花。不是人為去養的，只要有土的地方，只要寧靜，大自然就會賜予它生命的芬芳。然而就是這些平常的事物，那朵白睡蓮，這朵小紫花，都會無端地令人快樂。

像這樣簡單的莫名快樂，我們每天都在經歷。

錢鐘書說，洗一個澡，看一朵花，吃一頓飯，假使你覺得快活，并非全因為洗澡洗得干凈，花開得好，或菜合你的口味，主要因為你心上沒有掛念。

掛念的字面意思是牽掛、惦念，在這里，也許可以引申為煩惱、憂思、欲望、負擔等。當一個人拋卻煩惱、瑣事，沒有負擔，一身輕松，心思寧靜安然的時候，哪怕平平常常的事物，也會覺得好和適宜。

和家人相守著素常日子，心無掛礙，說說笑笑，輕松寧靜，雖是粗茶淡飯，亦可吃出好滋味來。

有時候不妨靜下心想想，忙忙碌碌到后來，追求的還是這種心無掛礙的簡單幸福感。那些繁華盛景，光怪陸離，那些追求而不得的煩擾，不過是心田上的煙花一瞬，海市蜃樓罷了。我們內心最想擁有的，其實是一些平平常常的幸福?？吹揭欢浠?，覺得快樂，感到美好。吃一頓飯，覺得有滋味兒，感到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