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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莊的人和事

2018-04-19 16:18:22王興海
參花(上) 2018年4期

王興海

傳說,當年北京大王莊有弟兄三個,因為生計向南行走。走出八百里,老大停下來,老二、老三繼續南行。又走了幾十里,老二停下來,老三繼續走。再走幾十里后,老三也停下來。之后,弟兄三人各自娶妻生子,子又生孫,孫又生子,時至今日,都繁衍成近千人的莊子。王家莊是老二的村莊,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叫王家莊的呢?已無從考證。這里不只是王姓,早已夾雜了許多別的姓。多少輩子里肯定發生過許許多多的事情,但沒有村志,沒有留下記錄。我留意了莊里的一些人和事,并做了記錄,今編成一篇《王家莊的人和事》。

老五

王家莊的王文昌,徒有文氣的名字,但沒有一點兒文化。沒有文化,給兒子取不了什么君呀儒啊之類的雅名,只有讓五個兒子依次稱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這也省了在取名字上費的心思。

王文昌和老婆像兩頭豬帶著一窩豬崽子,吃飯都難以混飽,哪有供孩子上學的錢。所以,從老大到老四都沒有上學。到了后來,日子稍微寬松了一點兒,好歹讓老五上了個小學。老五是他們兄弟五個里面最聰明、最體面的人,能在村里當文書。

那天,不知因為什么事兒,老五和鄰居爭論起膽大膽小的話題。老五對鄰居說:“你如果敢半夜里在莊北墳地里睡,明天我給你買二斤油條!”

鄰居問:“真的?”

老五說:“真的。”

鄰居又問:“說話算數?”

老五說:“騙你不是人!”

鄰居說:“好,一言為定。”

村北有一片墳地,大墳小墳像一個愚婦蒸的一大鍋饅頭擺在那里。有老墳,長著一墳野草,像瘋子的頭發一樣亂;有新墳,新土上插著紙幡,紙幡順著風無精打采地飄著。有埋得淺的墳,經了一場雨,連棺材都露出來了。埋死孩子是不用棺材的,有的孩子今兒埋了,明兒就被狗扒出來,有的露著小衣服,有的露著一根小腿。常有蛇從大墳小墳里慢悠悠地爬出來,常有野狗在這里追趕、撕咬。

這里除了土墳,還有幾棵松樹長著,像禿頭頂上的幾根毛發。

半夜里,老五的鄰居來到了墳地,他轉了一圈兒,躺在了一個大墳頭上。躺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就爬到一棵松樹上,密密的松葉把他遮住。

這時,老五和哥哥老四在家里說話。老四說起遇到鬼打墻的事兒。老四說那天趕集賣韭菜,夜里十二點多趕著小驢車走,一直到四五點鐘還沒走出一片墳地。第二天一看,自己把那片墳地都踩光滑了。

一看快到半夜了,老五對老四說:“我跟鄰居打了一個賭哩。”

老四問:“打的什么賭?”

老五說:“他要是半夜敢一個人在墳地里,我給他買二斤油條。”

老五和老四就出門往村北墳地里走,他倆要去看看鄰居去沒去墳地。

老五問老四:“是真有鬼嗎?”

老四說:“你還真不能不信。有一些事兒沒法解釋。”

老五問:“鬼火是不是真有?”

老四說:“鬼火是真有的,過去咱大哥就見到過。”

老五問:“有鬼的話,鬼吃什么呢?”

老四說:“鬼應該不吃不喝,在地下跟在地上一樣走路。白天在地下,夜里到地上來轉悠,聽到雞叫才回去。”

老五說:“你別說得那么嚇人!”

兩個人說著說著就走進了墳地,開始尋找鄰居。墳地里靜得出奇,偶爾響起的幾聲叫,有著對這靜夜挑逗的意味。

老五、老四兩個人膽戰心驚地走著,剛走到一棵松樹跟前,鄰居猛地從樹上跳下來,一下抱住了老五。老五“啊”地一聲怪叫,傻了。從此,王家莊就有了一個“傻老五”。

不吉

過去織布,不知要經過多少道程序——

摘了棉花,先要撕出里面的棉籽,然后是彈棉花,再然后是撕下一塊塊棉花用一段高粱秸在青磚上搟成空心的像白蛇一樣的“布績”(也許是“布幾”或“布笄”“布吉”什么的)。線就是通過紡車從“布績”里抽出來的。然后把一個個線穗子攢成一把一把的線,又洗又漿,再一根根落到織機上,這才響起織機的聲音。

“布績”的諧音是“不吉”。王家莊的人家遇到不吉利的事,若這家有個迷信的婦女,就會將一把“布績”扔到路上,誰撿了去就等于把“不吉”轉給誰了。

劉氏一家不順當。大兒子跟著村里的建筑隊出去干活兒,在房上布瓦的時候一不小心滾下來,腰和腿都折了,躺在家里無法再出去掙錢。二兒子早起去縣城賣白菜,不幸被大貨車軋成肉餅。收尸的時候,只得用鐵锨從地上一锨一锨裝到塑料袋子里運回家。最近,剛嫁出沒兩個月的女兒又查出病,不知日子能不能過下去。

一連串的災禍,讓劉氏睡不著覺了。她不僅想起兒女們的命運,也想起了自己的半生。她曾嫁過一個人家,因為婆婆少分給她一個窩頭,就離開那家跑到王家莊,跟了一個老實巴交的男人。男人無法撐起這個家,是她又當女人又當男人養起五個兒女。兒女們長大成人,該娶的娶了,該嫁的嫁了,她在王家莊有了驕傲的資本。她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沒想到老了老了,一樁樁不幸的事兒壓到她的身上,壓得她沒有辦法。

“難道我苦苦熬了多半生,在一輩子的尾巴上還要有幾個大難?”她在黑夜里睜著眼,不知望著什么在想。

二兒子死后,小孫子就跟著劉氏過,七八歲的孫子被劉氏像一條小狗似的養活著,被她馴養得乖巧聽話。

“孫子,給奶奶把雞喂上!”

小孫子便到東屋里抓一把玉米一下撒在院子里,幾只雞拼命地去啄。

“孫子,是誰家的小豬跑來了?”

奶奶還沒支使孫子干什么,孫子就知道奶奶的意圖,他趕忙拿起一根小棍兒將小豬趕出門外。

一天晚上,劉氏把小孫子哄睡下,聽到院外靜下來了,便從柜子里拿出一把“布績”,悄悄開了屋門、大門,轉彎向南去了。她要把“布績”放到會有人經過的地方,要讓人把“不吉”拾走。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她覺得這里最合適,扔下就走了。她知道,今晚是沒人拾的,到明天早晨就會有人發現。

早晨,太陽出來了,門口水盆里一盆子的陽光。劉氏一個勁兒地催孫子:“快洗臉,吃飯,上學!”

孫子按照奶奶的程序做好一件件事情,就背起書包上學了。劉氏慢慢收拾碗筷,收拾完了,就靜心坐在了床上。

一會兒,孫子跑回來:“奶奶,奶奶,我在路上撿了這個!”

奶奶看到了孫子手里的“布績”。

村長的智謀

王家莊村長是個很有智謀的人。在講他如何對付鄉里人之前,先看他是如何對付村里婦女的。

那天很熱,村長和一幫婦女正在村獸醫站附近干活兒。村長用一個小水桶從井里提上一桶水被婦女們喝光了,提上一桶水又被婦女們喝光了。他在一旁氣得不行。他對獸醫說:“你那刺激母牛交配的藥,人吃了管用不管用?”

獸醫說:“沒給人用過。”

村長說:“拿一點來試試。”

獸醫就拿了一點遞給村長。

村長又從井里提了一桶水擱在一個高臺上,偷偷將藥放進水里,然后用小棍攪一攪。

一幫婦女見村長又從井里提上了水,又都過去喝。

村長在一旁看著。

喝了水的婦女,開始還和先前一樣有說有笑。不一會兒,她們就像懷春的母牛一樣焦躁不安起來,然后一個個走進棒子地深處、誰也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村長捂著嘴,邊笑邊對獸醫說:“看來給母牛吃的藥女人吃了也管用。”

再講村長對付鄉里人的事兒。

鄉里一個干部愛喝酒,一到饞酒的時候就到各村尋酒喝。村里干部一是煩他到處尋酒,更煩他喝酒黏糊。他只要坐下來,一喝就是半天,你想干點兒什么活兒也不能。

那天,這位鄉干部來到王家村喝酒,村長便叫來其他幾個村干部陪著。開始喝酒的時候還不到中午十二點,一直喝到下午四點了,鄉干部還沒有喝完的意思。村長說:“您喝!”鄉干部就慢慢端起酒杯,一邊端著酒杯一邊說話,說著說著就把杯子放下了。村長再說:“您喝!”鄉干部還是那樣慢慢端起杯子,說著說著又放下,半天喝不下那杯酒。

村長開始說一些提示性的話。他說:“今天鄉里沒什么會議吧?”

鄉干部說:“沒有沒有。”

村長又說:“最近鄉里工作挺忙吧?”

鄉干部說:“忙是忙,我來時把工作都安排好啦。”

村長心里說,看來鄉干部還要繼續喝下去啊。

趁鄉干部去廁所的時間,村長對其他人說,看來不想法兒不行了,咱們都把大衣穿上。

有人問:“屋里挺暖和的,穿大衣干什么?”

村長說,一會兒就不暖和了。

陪酒的幾個人就都穿上了那種厚厚的軍大衣。

鄉干部去廁所回來,坐在椅子上繼續喝,還無半點散場的意思。

村長偷偷往煤爐子里放一點兒膠皮,屋里隨即就臭起來。他說:“這是什么味兒啊,趕緊把爐子弄出去!”

爐子被弄出了屋子。緊接著,屋里的溫度就降下來。鄉干部明顯開始發冷。

村長說:“喝酒!”

鄉干部搓搓雙手,說:“喝!”

這次他端起酒杯沒放下,一下喝干了。

村長幾個人穿著軍大衣足以抵擋室內的溫度,穿著單薄的鄉干部有些受不住了。他一會兒搓手,一會兒搓臉,一個勁兒地說:“夠冷的,夠冷的!”

村長一個勁兒地勸:“來,干一杯!”

鄉干部痛痛快快地干了兩杯,抖著身子說:“太冷啦,太冷啦。”

村長說:“再喝幾杯唄。”

鄉干部說:“不了,不了。”邊說邊急急忙忙起身往屋外走。村長幾個人把鄉干部送出大門,看著鄉干部很快消失在村外。他們轉回頭來,都滿臉的壞笑。

到廣州去發財

土地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價值相差十萬八千里。在北京,巴掌大的一塊地方能賣到幾萬、幾百萬、幾千萬,而在王家莊,我半畝地的宅院只賣了五千塊錢。

我為什么賣宅院?為的是破釜沉舟到廣州去發財。為什么到廣州發財呢?因為我的一個親戚已經在廣州發了財。

我的那個親戚是個什么樣的人呢?侏儒一般,比那個演小品的丑星好看不了幾分。最丑的地方是那地包天的嘴,正像一個女作家說的,像怎么也拉不嚴的拉鎖。他到廣州給人打工成了小老板,有了妻子兒女,過年竟坐著飛機衣錦還鄉了。

我沒有地包天的嘴,我的個頭一米七五,為什么我就不能發財呢?在去廣州之前我做了一個好夢,夢得我都笑醒了好幾回。

我的宅院賣給劉三了。

在王家莊,我唯有在劉三面前還能驕傲一回。我起碼還有個宅院,而像乞丐一樣的劉三,連宅院也沒有。我常以高傲的口氣對劉三說:“劉三,你別叫劉三了,叫癟三吧!”是劉三的一個外甥給了他幾千塊錢,他才有了買我宅院的錢。

我帶著原有的一點兒錢和賣宅院的五千塊錢去廣州了。到了廣州我才發現,并不像我想得那么簡單,活兒也不是一下就能找到。幾天之后,我才在一個賣防盜門的小店里找了一個活兒,任務就是跟著小老板到客戶家里安裝防盜門。安裝的技術我不會,那就只負責往樓上背防盜門。幾十斤重的防盜門壓在身上,走平路就費不少力,扭七拐八拐的樓梯更是讓我累得要命。

只往樓上背防盜門,這絕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把這作為暫時站腳的地方,像飛機起飛一樣,必須要有一個機場的。可是,在這里一干就是一年,絲毫看不到能起飛的跡象。

一晃,我到廣州已經五個年頭了。工作換了一個又一個,起飛的跡象越來越渺茫。人生有多少個五年啊,我很著急。可著急有什么用呢?不會因為你著急了就有人來照顧你。

那天我得一點閑到大街上溜達,猛然有人一巴掌拍在我的右肩上。我一回頭,竟是我王家莊的表弟。我真不敢相信,在廣州的大街上能見到王家莊的表弟。

我問表弟:“你來廣州干什么?”

表弟說:“跟劉老板出來購物。”

我問:“哪個劉老板?”

表弟湊到我耳邊,小聲說:“劉三。”

我驚訝地說:“劉三當了老板?”

表弟說:“百萬富翁了。”

我頭暈。

表弟說:“在王家莊發現鐵礦了,全莊變成了礦區,你回去肯定認不出來了,舊房子一間也見不到了。”

表弟的這些話我沒怎么注意去聽,劉三當老板的話一直纏繞在我的腦子里。劉三這個癟三,怎么能成老板呢,老天真是瞎了眼!

我忍不住問表弟:“劉三是怎么發財的?”

表弟說:“你賣給他的那個宅院,拆遷時礦上給他一百萬。”

家事

王仁義蓋起了王家莊最好的房子。他是這么想的:自己就一個兒子,蓋上這五間房,自己住三間,兒子住兩間,自己再活個三十年二十年把眼一閉,把腿一蹬就都成了龜兒子的。不論在城里還是在鄉下,房子都是大事。有了房子,王仁義覺得下半輩子就只有吃香的喝辣的,抱著孫子過滋潤日子了。

王仁義蓋好房以后的一些日子確實滋潤。他為自己的房子滋潤,為兒子娶了一個高挑、俊模樣的媳婦滋潤,為兒媳婦給他生下了一個大胖孫子滋潤。蓋好房子后兩個月,兒子訂了婚;訂婚兩個月后,娶媳婦;娶媳婦兩個月后,兒媳婦懷上孩子;兒媳婦懷胎十個月,生了大胖小子,一步一步趕著,順順溜溜。

孩子五個月上,王仁義每天晚上去茅房,經過兒子房子的窗下時,都聽到兒媳跟兒子吵吵。

那天吃飯的時候,王仁義趁兒媳婦不在飯桌上,就問兒子:“你們小兩口這些日子吵吵什么?”

兒子一肚子心事的樣子,但嘴上說,“沒吵吵什么。”說著就低頭吃飯。

第二天吃晌午飯時,兒子抱著孩子來到爹的屋里。

王仁義不見兒媳婦來吃飯,就問:“孩子他媽呢?”

兒子說:“去她娘家啦。”

“幾時回來?”

兒子不說話了。

五個月大的孩子一時也離不開娘,沒奶吃就拼著命地哭。王仁義兩口子急得只有跟著孫子一起哭。

兒媳婦走了五天還不回來,王仁義知道這一定是小兩口鬧意見了。為什么鬧意見?問兒子,兒子就是不說為什么。

這天,王仁義買了禮物登了親家的門。進了門,兒媳婦的臉色難看,親家倒還熱情。王仁義最想知道的是兒媳婦為什么拋下孩子不回家,而親家只一個勁兒地勸酒,不往王仁義的心事上說。

王仁義跟親家喝酒喝到下午兩點,都有些醉意的時候,親家才對王仁義說:“閨女想自己住那個宅院呀。”

王仁義一下子醒酒了:“為這事兒啊,好說好說,明天俺老兩口子就搬出去!”

親家又說:“這些天孩子不吃奶,閨女的奶水下不來啦,孩子得用奶粉喂啦。”

王仁義說:“用奶粉,用奶粉。”

親家說:“買奶粉的錢怎么辦?”

王仁義說:“我出,我出。”

兒媳婦跟著王仁義回來了。

第二天早晨,天還沒亮透,王仁義就起來摸摸索索收拾東西。

王仁義老婆還沒有醒好,就責怪王仁義:“你這么早搗騰啥哩?”

王仁義說:“那片白麻地咱得去看著啊。”

老婆奇怪地說:“看它干啥?”

王仁義說:“不看它哪行!”

老婆說:“這些年哪年看它啦?不也行?!”

王仁義脖子梗梗地說:“那些年不看它行,今年不看它不行!”

王仁義用了去年一年的白麻桿搭起了一個棚子,老兩口在棚子里過起了日子。老婆還不時地到家看看兒子孫子,和莊里人們搭訕搭訕,王仁義卻整天窩在白麻棚里抽煙,抽得白麻棚里跟著了火似的。

劉大膽兒

劉大膽兒從小就膽大。

小時候,我們村后有一塊專門埋小孩子的地兒,時常有野狗扒出死孩子。我們都不敢去那里,就是靠近那里的小路也不敢走,而劉大膽兒常在那里跑來跑去,很驕傲地顯示著他的膽量。

墳地我們也不敢去,而劉大膽兒敢躺在墳上曬太陽,敢摘了墳上野柯子長出來的小小的紅果子吃。

那天,我們幾個孩子跟劉大膽兒打賭。

我對他說:“夜里你敢往墳地里去嗎?”

劉大膽兒說:“敢。”

我說:“你真敢?”

劉大膽兒說:“你打賭嗎?我要敢去,你把你的洋火槍給我行嗎?”

我說行。

白天我們幾個小孩商量著把一個泥人放在墳地里,等晚上讓劉大膽兒去拿。

黢黑的夜,刮著大風,人們都早早睡下了,我們幾個小孩在一個大院子里等著,看劉大膽兒怎么把墳地里的泥人拿來。

墳地離村子有四五里地,那里一片墳,并且有一個最大的墳剛剛被挖過,像向天張著一張巨大的嘴。大人們把里面的磚和棺木都弄了出來,木頭做了踏板,磚壘了牛棚。

劉大膽兒走向墳地,他頂著風,一會兒走,一會兒跑,我們都替他害怕,可他好像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這次打賭的結果,當然是他從墳地里拿回了泥人,我失去了洋火槍。

劉大膽兒成人后,發揮了他膽兒大的作用,村里有了死人,都是他給死人凈面、穿衣、入殮。他說:“活人才可怕,死人你怕他干什么,他不會罵人也不會打人!”

那年,村里一個光棍死了,光棍家里沒人,村里就派劉大膽兒守尸。光棍家里窮,就一張床,放了尸體就沒有劉大膽兒睡覺的地方了。劉大膽兒在哪里睡呢?他對著死尸說:“讓給我一塊地方。”他把死尸向里擁了擁,就跟死尸一并躺下來,一氣兒睡到天明。

劉大膽兒沒有媳婦,一個人的日子也過得艱難。于是他干起了盜墓的行當。他聽說日子好的人家死了人,有什么值錢的東西隨葬了,就在夜里憑著他的力氣和膽量,把人家的墳掘開,打開棺材尋找值錢的東西。有一次,他對要好的朋友說:“我打開棺材,為方便在死人身上搜東西,都是讓死人坐起來。我用一根繩子,這邊套在我脖子上,那邊套在死人脖子上,我們面對著面。”朋友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那一年,縣里的火葬場建起來,需要一個火化工。劉大膽兒的一個什么親戚在縣里當個什么干部,就把劉大膽兒推薦到火葬場當了火化工。

火葬場是個很瘆人的地方,平常人們走進去就害怕。劉大膽兒就一個人,白天黑夜住在火化爐旁邊一間小屋里。有火化的來了,他就從小屋里出來,走進火化間,把死人整好推進爐膛,用那把大鐵鉤子把人開膛破肚。在他眼里,燒人跟燒一具動物尸體沒什么兩樣兒。等大煙筒里一股黑煙冒完,他用一塊紅布包了一包骨灰,對等著的人說:“拿去吧!”

有一次來了一位女尸,劉大膽兒掀開臉看了一眼,人雖然死了,但在劉大膽兒看來還是那么好看。從未嘗過女人味的他頓時起了壞心思。在即將火化的那一時,他對送尸體的人說,“都走開,走開!”他說著,將兩扇門關緊,感覺沒人看到的時候,將尸體的衣服脫掉……

事情不知怎么暴露了,劉大膽兒被女尸的家屬告上法庭,被判刑進了監獄。

奶奶的小木匣

奶奶有一個小木匣。紅色的漆已經磨掉大半,在正前面還可隱隱看到一個鳳頭的樣子。小匣上有一把小小的鎖,那把鎖好像從來也沒有打開過。

奶奶今年八十多歲了。她從年輕時就有這個小木匣,并且一時也離不開這個小木匣。

我問過奶奶:“小木匣里是什么呀?”

奶奶說:“沒什么。”然后就岔開話題。

我也問過媽媽:“奶奶的小木匣里是什么呀?”

媽媽說:“可能是奶奶攢的錢。”

奶奶還不到三十歲的時候,當兵的爺爺就在一次戰役中犧牲了。奶奶靠著紡線織布把爸爸和姑姑拉扯成人。爸爸大學畢業后分到山東工作,姑姑大學畢業后分到河北工作。爸爸和姑姑都成為奶奶的驕傲。

在家里,奶奶晚上睡覺總是把用紫頭巾包著的小木匣放在床頭上,放在她隨時都可以看到摸到的地方。奶奶去姑姑家時,總是先把小木匣放在顯眼的地方,以便走時不忘拿著。在家里,奶奶用紫頭巾包著木匣,去別人家時,都是把紫頭巾包著的木匣放在爸爸專門給她買的一個布兜里。

那次,我的一個弟弟讓奶奶到鄉下玩幾天。奶奶答應了,臨走時,也沒忘了她的小木匣。爸爸給奶奶幾百塊錢,對奶奶說:“別帶小木匣了,放在家里,我把它鎖在抽屜里。”

奶奶不同意,說:“還是帶著吧,不大也不重。”

奶奶帶著小木匣上路了。

在弟弟家,奶奶經歷了一場心驚——

奶奶去大門外送一位客人的工夫。回到屋里不見了小木匣。她走出去、走進來,床上床下、桌前桌后、被里被外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奶奶急哭了。

弟弟回到家,問:“家里來人沒有?”

奶奶說:“來了,我送客人的時候匣子還在。”

弟弟問:“來小孩子沒有?”

奶奶說:“沒見小孩子進來呀。”

弟弟出了屋門轉到后院,一下就見到奶奶的布兜。弟弟的兒子正用小鏟子往布兜里裝土呢。孩子把小木匣扔在一邊,小木匣受氣似的躺在那里。

奶奶一見到弟弟找回來的小木匣,便撲上去兩手捧住。奶奶的神情一時那么緊張、害怕。

有一次,奶奶從姑姑家回來。從河北走時天還好好的,車一進山東雨就下起來了,一直到要進家門了,雨也沒有停。爸爸讓奶奶下車進家,奶奶卻不下。催了奶奶三次,奶奶才說:“不淋著木匣嗎?”

爸爸找來一個方便袋,套在裝木匣的布兜上,奶奶才下了車。

奶奶是突然去世的,死得很平靜。死時,木匣就在奶奶的頭邊,一只手還搭在木匣上。

奶奶死后的第一天和第二天,家里人來人往、忙里忙外,都沒有閑著的空兒,也沒有閑著的心。第三天上,來人漸漸少了,爸爸和姑姑才有心思提起奶奶的小木匣。

爸爸說:“我一直不知道小木匣里裝的什么?”

姑姑說:“我猜是錢。”

爸爸說:“也有可能是姥姥陪送的首飾什么的。”

姑姑說:“打開看看吧。可以讓媽帶走的,讓它跟媽一塊兒走。”

爸爸就找鑰匙,沒有找到,便找來一把螺絲刀從鎖那里撬開。

里面是爺爺穿著軍裝的照片。

平靜的河水

孫奶奶家有六口人:她,兒子和兒媳,兩個孫女,一個孫子,幸福美滿。

三年前,孫奶奶覺得不夠美滿。原因是只有兩個孫女而沒有孫子。所以她鼓動兒子兒媳無論如何也要再生一個孫子。如她所愿,兒子兒媳在山區躲藏了一年后,生下一個男孩。孫奶奶要在家門口放鞭炮,兒子兒媳說:“超生了要罰不少錢的,低調些吧,別張揚啦!”孫奶奶不同意,于是,門口響了好大一陣子紅鞭。鞭炮響過,地上像鋪上一層紅色的地毯。

不知不覺孫子長到了三歲,與七歲的大姐、五歲的二姐站在一起依次矮下來,像他們敲打的玩具琴。

兒子兒媳出去打工了,孫奶奶一個人拉扯著三個孩子過日子。大孫女要上學,小孫女要上幼兒園了,孫奶奶用電動三輪車拉上三個孩子先送上學的,再送上幼兒園的;大孫女小孫女要放學了,孫奶奶再拉上小孫子依次把她倆拉回家。

河邊的公園修好了。河岸用花磚鋪平,河水也清了不少。

星期六這天,孫奶奶對孩子們說:“我拉你們去公園玩呀?”

三個孩子像吃奶的羊崽兒一樣圍住奶奶,高興得直跳。奶奶就用電動三輪車載著他們去河邊的公園。

河邊的路上,莊里的二嫂提著一兜雞蛋走來,孫奶奶看到雞蛋,想起自己家的雞蛋吃完了,急忙停下電動三輪車,電也沒來得及關就走到二嫂跟前:“雞蛋幾塊錢啦?”

二嫂說兩塊五。

孫奶奶說:“漲了兩毛,頭些日子我買的兩塊三。”

二嫂說:“沒想到今年雞蛋這么便宜。”

孫奶奶說:“吃雞蛋的覺得便宜,可苦了養雞的了,聽說養雞戶殺雞哩!”

二嫂說:“干買賣就是這樣,說不定什么時候賠,什么時候賺。”

孫奶奶問:“你那兒媳婦趕到哪個月里生孩子?”

二嫂說:“臘月里。”

孫奶奶說:“那天見了三嫂,三嫂說她兒媳婦趕到十月里。”

……

這時,三個孩子正在電動三輪車的車斗里等奶奶。大孫女像小老師一樣教弟弟妹妹認三輪車上的字:“電!”

弟弟妹妹跟著念:“電。”

姐姐說:“動!”

弟弟妹妹跟著念:“動。”

姐姐說:“三!”

弟弟妹妹打鬧起來,不跟著讀了。

姐姐有點生氣,她從車斗里下來,而后爬到奶奶坐的位子上。她見奶奶就是轉動把手讓三輪車行走的,便也轉動把手,果然三輪車就動起來,并且順著斜坡向河里移動,越來越快。當奶奶發現三輪車迅速移動的時候,急急忙忙朝三輪車跑去。但她沒能攆上三輪車,她直直地看著三輪車載著三個孩子畫了一條拋物線進到深深的河水里,河水散盡了一圈圈漣漪后平靜下來。

……

牽一只羊到集上

王家莊有一對輩分特別大的老人,幾乎全莊的人都稱呼他倆老爺爺、老奶奶。

老兩口將兩個閨女嫁出去,給三個兒子蓋了房娶了媳婦讓他們分家過了,自己在村南的一塊空地上蓋起了三間房子,過起了生活。

他們的房子在村邊上,靠著一條河。夏天,河沿上長滿青草;秋冬時候,河邊樹上的葉子也落下不少。

老奶奶跟老爺爺說:“咱買只羊吧,河邊上短不了吃的,挺方便的。”

老爺爺說:“你想買就買呀。”

老奶奶問:“買什么樣的呢?黑的還是白的?”

老爺爺說:“你喜歡黑的就買黑的,你喜歡白的就買白的。”

集上那天,老奶奶早早做了飯,老兩口吃了飯就到集市上買羊。

集上有牛羊市,東邊是牛市,西邊是羊市。牛市這邊,牛兒們此起彼伏地“哞哞”吼,羊市這邊,羊兒們此起彼伏地“咩咩”叫。老兩口走進羊市就眼花繚亂了,看看這只黑的不算肥,看看那只白的不算大,最后選定了一只看起來就很溫順的、白的母山羊。當這只不大的白山羊離開老山羊時,叫得人心酸,它用力掙脫老奶奶的手去找媽媽。老奶奶幾乎拽不住繩子了,好不容易才將一路叫著的小羊牽回家。

老爺爺有別的事兒干,喂山羊、放山羊,主要是老奶奶干。無論是夏天還是冬天,老奶奶都弄些溫水給羊喝,每天都抓把麥麩均勻地撒到溫水里。夏天怕羊熱,專門給它搭一個涼棚,冬天怕它冷,就把它牽到自己的住房里。閑著沒事兒的時候,她就用自己梳頭的梳子給羊梳梳毛,一會兒梳一下自己的頭發,一會兒梳一下羊的毛,一會兒梳一下羊的毛,一會兒梳一下自己的頭發。看上去,山羊總是很干凈很精神。

山羊很快就懷上小羊,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老奶奶更加關心它。自己懷這五個孩子的時候也沒這樣嬌貴過。那時候日子不行,為了一家人,不管懷上沒懷上孩子都得干活兒。

老奶奶對山羊的好很快得到回報,山羊一下生了三只健康的小山羊。自此,老奶奶就轉為照顧三小一大四只山羊了。

在老奶奶的照顧下,小山羊長得很快,它們時常在院子里追來追去。把它們牽出去,讓它們到河沿上吃草吃樹葉時,它們更是歡實得不得了,跑得離開媽媽很遠。

三只小山羊長著長著就大了,到了可以賣的時候了。

老爺爺對老奶奶說:“現在羊正貴著,趕緊把三只小羊賣了吧!”

老奶奶眼里有淚了,她看著活蹦亂跳的小羊,心里舍不得賣。可不賣怎么能養住這么多呢?當時買它們的媽媽也是為了讓它產羊賣點錢哩。

賣羊不必趕到集上,莊里常來收羊的,他們時常在胡同里吆喝。那一天,收羊的又在胡同里吆喝時,老爺爺就將那人叫進院子里,看了那三只小羊,講好了價錢,那人就把三只小羊逮走了。

在收羊的人把那三只小羊逮走時,它們的媽媽“咩咩”地叫得讓人心疼,它用力掙脫繩子想要追趕自己的孩子。這種情景讓老奶奶想起了在集市上買這只山羊時,它的媽媽“咩咩”叫的樣子。老奶奶的淚流了下來。

三只小山羊沒了,大山羊一個勁兒地叫,叫聲長長地,凄凄慘慘,像媽媽呼喚自己丟失的孩子回家來一樣。老奶奶走近大山羊,撫摸它的頭,它的身子,從前摸到后,從上摸到下,安慰這只茫然、心痛的動物。

連續幾天,老奶奶都看著老山羊在想念孩子。喂它時,它不像原來那樣高興地去吃,到外面放它時,它也心不在焉的樣子,時常昂起頭“咩咩”地叫一陣子。

時間過去半個多月了,老奶奶看著老山羊還在傷心。她一定明白老山羊心里難受。她能怎么樣呢?她想來想去,想做一件事。那天她沒有征求老爺爺的意見,就把羊牽到了羊市上。

羊市還是那樣一派熱鬧的景象。老奶奶把羊牽到這里,牽到那里,在羊市上轉來轉去。看到挺溫和的羊,老奶奶就讓自己的羊靠近它,讓它們像人一樣地說說話,親近親近。

老奶奶的羊成色很好,被好多買羊的人看中,都走過來向老奶奶問價。老奶奶誰也不理。有人追問緊了,老奶奶就決絕地說:“不賣!”

正好老奶奶的一個表妹來買羊,她覺得老奶奶有些反常,就問:“姐姐,這羊你真的不賣?”

老奶奶說:“真的。”

“那你牽它到市上來干嗎?”

老奶奶說:“羊跟人一樣,只在家里會悶得慌。”

搶頭車

王家莊的王家和趙家各有一個小伙子,都到了娶媳婦的時候。

結婚的日子是要擇的。王家是花錢在集上請人擇的,趙家是帶著煙酒請鄰村有個叫“半神仙”的人擇的。兩家都沒有想到,擇的日子是同一天,都是農歷臘月初六。

鄉間有個說法,叫“搶頭車”,一個莊里的人同一天結婚,誰先娶來媳婦進家誰家好。有什么好?大家也說不清,但都說好,那么這個好就要爭。

王家的新娘在七十里以外的莒莊,趙家的新娘在八里地以外的小洼莊。

趙家的人說,“咱不用慌,咱這幾里地,一會兒就娶回來了,他王家怎么也白搭,怎么也得落在咱后頭!”

王家的人沉不住氣了,覺得怎么也爭不上頭車。這時,王家小伙兒的二舅說話了:“新娘的一個姐姐不是在劉莊嗎?”

小伙兒的娘說:“聽說是劉莊有個姐姐。”

小伙兒的二舅說:“打聽一下,看準不準。”

小伙兒的娘問:“為啥?”

小伙兒的二舅說:“如果準的話,頭一天讓新娘住在她姐家,咱往她姐家去娶不就近了嗎?”

小伙兒的娘茅塞頓開。

娘叫小伙兒趕緊打聽這事兒,然后得到準信兒,新娘的姐姐是在劉莊。

劉莊離王家莊只隔著一條河,不過二里地。用車娶,連來加去也超不過半個鐘頭。小伙兒的娘通過中間人跟新娘那邊聯系上,說明事由,盡力操作這事兒。

新娘那邊得到信息,理解男家的想法。再說,男家好不就是女兒也好嗎?就愉快地答應了。結婚頭一天,新娘就住到了劉莊姐姐家。兩家說好,對這事兒嚴格保密,尤其不能讓趙家人知道了。

臘月初六,兩個小伙子結婚的這天,王家莊一過半夜十二點就亂得不成樣子了。王家和趙家的宅子離得不遠,每家一排轎車,各家忙各家的。

王家這邊很低調,一切事好像都在悄悄進行,他們的人說話也是低聲音的。而趙家就高調得很,趙家人有一種勝券在握的心情,他們的高聲還有向王家示強的意味。

趙家主事的人大聲吆喝:“白車在前面!白車在前面!白頭到老嘛!”

當新郎坐進車的時候,主事人跟新郎開玩笑說:“精神起來,拿出小牤牛的勁頭來!”

小伙兒的爸爸有點焦急地催促,“該走了,盡早啊!”

主事人很不在乎地說,“不用慌,不用慌,我們這么幾里地,來回用不了半個小時,一個小時以后發車,王家也搶不去頭車!”

兩家的車都發走了。王家莊一時由喧鬧變得清靜,叫了半個時辰的狗覺得村子靜下了,也沒了聲響。

過了不久,剛休息的狗又叫起來。它們聽到有些汽車又開進村子,一會兒鞭炮噼噼啪啪地響起來,一個個沖天雷在村子上空咚咚地炸開。這些響聲把狗的叫聲壓下去,使它們的狂叫變得跟呻吟一個樣兒。

趙家人聽了納悶兒,就問:“是怎么回事?”

接著就又有人說:“王家娶回媳婦啦,搶了頭車啦!”

趙家人不明就里:“怎么可能呢?他王家坐的飛機嗎?”

這時有人跑進門告訴了實情,趙家人都一臉地茫然。

王跛子

離王家莊十幾里的地方,有一條不小的河。這年春天,周圍幾十個村子的河工都集中到這條河里給它清淤。一個村子分不了幾米寬,整個河里沸沸揚揚,人像一窩螞蟻一樣。

中午時分,河工們躺在河坡上歇息,河岸上飄過一句“花生嘞——!”緊跟著聲音也飄來一位蒙著花絲巾的女子。女子聚集了附近河工們的眼光,視線像一把長長的棉線抓在女子的手里。

王家莊的河工王貴生,最先從河坡上爬起來喊過女子:“過來,看看你的花生!”

女子過來,掀開籃子上的青布,露出胖胖的花生。

王貴生說:“嘗一個行嗎?”

女子默許。

王貴生捏開一個花生,露出一點壞笑說,“仁(人)挺好,又白又胖的。”說著,把花生仁填進嘴里。

女子露出好看的笑。

女子的笑慫恿了王貴生的膽量,他盯著女子高高的胸膛說:“看看你褂子里的花生仁兒行嗎?”

女子聽出王貴生的褻瀆,轉身走了。一會兒,幾個陌生男人過來叫走王貴生,在一塊平地上把王貴生揍得爬也爬不起來。之后,王貴生成了王跛子。

王跛子死得很蹊蹺。

那天,王跛子一直沒有回家,家里人到處找他。東西南北的地里沒有,街坊四鄰家沒有,孩子在整個村子里叫喊也沒有喊到,直到夜里都沒見他回家,一家人如入云里霧里。

第二天一早,一家的小孩到河邊玩兒,小孩發現河里水面上飄著一團黑東西,仔細看后說:“是頭發。”

小孩對走過來的大人說:“河里飄著頭發。”

大人湊近仔細看了,發現頭發下面是一個人站著。這個人是早已死了的王跛子。

撈王跛子上岸的人說,王跛子的兩腳是插到淤泥里的,從河邊的魚竿分析,王跛子昨天來釣魚了。

王跛子的死讓人們立刻想到他爹的死。

王跛子的爹發現一根手指有一個黑點,不痛也不癢。后來黑點越變越大,再后來,這根手指有點腐爛。叫醫生看過,醫生說:“把這根指頭截掉。”王跛子的爹說:“不痛不癢的,什么大不了的事兒!死,我也要留個全尸。不截!”就在附近村里找醫生用藥布包起來,隔一段時間去換一次藥,就這么維持了一年半載。

這年麥收時,王跛子的爹發現腋下也長出了黑點,不到五天,王跛子的爹說死就死了。

人們正忙著收麥,一村子的人拉麥的拉麥,軋場的軋場,不分白天和黑夜。天一有點陰,人們就恐慌,像是跟天爭搶這一季的口糧。

在這個又熱又忙的時候,王跛子看著爹的尸體做出一個決定:他不做任何聲張,由自己送走爹。

王跛子帶上鐵锨來到自家的墳地,挨著爺爺的墳,在爺爺腳下的位置挖起了坑子。他挖好坑子,放下鐵锨,坐在锨把上點了一根煙。稍稍休息了一下,就走回家,用一輛小車子把爹的尸體拉進墳地。

“爹,委屈您啦!”

他把爹放進坑子,用十幾塊磚頂住幾根棍子,棍子上面搭上幾塊板子,就把土一锨一锨地填進去,一直到堆起一個墳頭。

王跛子埋葬了爹,就忙收麥了。

天剛黑的時候,在外上學的兒子回家來,找爺爺沒有找到,問爸爸:“我爺爺哩?”

王跛子說:“埋了。”

王木匠

人各精一道。王家莊的王木匠,小時念書入不了門,只一年級就念了三年。人們笑話他,可把基礎打牢固了。念書不行,干木工活兒卻很在行,再復雜的活兒,一看就明白。年齡不大,就在當地成了名木匠。

做木工,拉大鋸是個力氣活兒。將一摟抱粗的圓木,用墨盒彈上線,綁在架子上,一人站在高處,一人坐在地上,用幾米長的大鋸,你推我拉,你拉我推。隨著鋸末子嘩嘩落地,人的胳膊酸痛起來,力氣也消耗殆盡。王木匠干自己喜歡的活兒,不惜力氣。

木匠是受人尊重的角色。窮的時候,被人請家去,打個桌子、凳子、窗戶、門,都要好好管飯的。日子好過一點兒的時候,有人家的兒子結婚、閨女出嫁,木匠被請去打床、打立櫥、做沙發,不光管飯,主家還要給錢。

王木匠自稱是踩百家門子的人,誰家的家境,誰家的人性都了解。在干木工活兒的同時,也了解了誰家有個兒子,誰家有個閨女,看著合適,順便做個媒人。人們更加高看他一眼。

我和妻子的媒人就是王木匠。父親請他做木梯子,妻子那邊請他做過箱子。他在我家做梯子時,父親讓他多吃了一頓飯,他就對父親有了不錯的看法。當父親提出我已經十八九歲,該找媳婦的時候,王木匠提到了李莊的一個姑娘。正好,我父親與那姑娘的父親認識,父親也見過那姑娘,父親就托他到姑娘家去了一趟。一說,姑娘的父親也見過我,跟我父親也認識,不費什么事兒,那姑娘就成了我的妻子。

漸漸地,小木匠的活兒不行了。市場上到處有了成品桌子、椅子、櫥子、沙發、床,再不需要小木匠踩百家門子。王木匠還算腦筋轉得快,他買了專破大木頭的帶鋸,用機器帶動一條像寬帶子一樣的大鋸條轉。偌大的木頭,在一陣機器轟鳴聲中很快被鋸成想要的木料。一時間,十里八鄉的人們拉著整車的木頭到王家莊來破木材,忙得王木匠飯也沒空吃。忙了不到一年,他就扒了三間舊房,蓋起了五間大瓦房。

大洼莊有個如花似玉的閨女,她爹解中才是當地有名的醫生,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女婿。有一天,解中才到王家莊給人看病,路過王木匠的胡同時,看到了他的大瓦房。在門口打聽到是王木匠的家時,他邁進了王木匠的家門。進了門,便被王木匠的整齊和干凈折服。他喝過王木匠的兒子遞過來的第一碗茶水后,對王木匠說:“兒子也到了成親的年齡了吧?”王木匠的妻子在一旁笑著說:“還等著解醫生給操心哩!”解醫生說:“包在我身上啦!”解醫生回到家,就托了媒人將女兒說給了王木匠的兒子。

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說,現在三年就河東,三年就河西,甚至一年河東,一年河西。就在王木匠想雇上幾個人,再買一部更大帶鋸的時候,買賣怎么也不行了。有別人看這買賣發財也買了帶鋸的原因,也有當地做木工活兒的人少了的原因。

我有一段時間沒回老家王家莊了,這次回去問起父親:“王木匠現在干什么哩?”

父親說:“現在只被人雇去打棺材了。”

王仁昌的發家史

王家莊最中心的房子是王仁昌的三間土房。

王仁昌是干什么的?以拉小車為生。當然,這是那些年的事兒了。

那年,王仁昌想到了一個事情。他對老婆說:“我家老輩是財主。”

老婆說:“啥財主呀!你做夢了吧?”

王仁昌說:“這三間房的檁為證。一般人家哪會用這么好的檁啊!”

確實,三間房的檁根根粗壯、圓滑。

王仁昌說:“這一根檁能賣二十塊錢,二十塊錢能買一千塊紅磚。這三間房的檁賣了,蓋三間磚房還有剩余。”

老婆子攔不住他的想法,他還真實施了他的計劃。他在王家莊蓋起了第一座磚房,并且還真有剩余。

過了一年,王仁昌又有了想法。他對老婆說:“我們可以買一匹馬了!”

他與老婆算起了這一年他拉小車的收入和一點存款。

第二天,王仁昌就從集市上花三百塊錢拉回一匹馬。從此,小車兩轅里不再是他,而是馬。

馬比他這個人跑得快不說,他也輕快多了。他很快就掙了六百塊錢。

那天,他去縣城,把馬拴到一棵樹上休息,跟旁邊一個開拖拉機的人說起了話。王仁昌說:“你的拖拉機比我這馬跑得快多了,可也比我這馬值錢啊!”

開拖拉機的人說:“新拖拉機值錢,像我這舊的,也就值六百塊錢。不知怎么搞的,我的腰疼起來了,沒法開這玩意了。”

王仁昌問:“想賣?”

“想賣。”開拖拉機的人無奈的樣子。

王仁昌立刻動了心。他賣了馬,買了這輛拖拉機。從此,王家莊有了第一輛拖拉機,一輛十二馬力的紅色拖拉機。

叉把掃帚上了集市,地里的麥子一天天變黃。好像突然一下,麥子就都熟了。王家莊的人們把一畦畦麥子割倒,再一車車運到場里,趁著毒毒的日頭把它們攤開,讓它們一點點焦干。然后,套上牲口,人站在場中間牽著牲口讓它拉著石磙一圈圈轉悠,把麥秸碾得又薄又滑。

天好好的,人們不慌,天一變壞,人們就著急了。人們看到王仁昌的拖拉機拉著石滾子“呼呼”地在場里轉,一會兒就把厚厚的麥秸軋薄了。人們給王仁昌遞煙卷說好話,求他給軋麥子。王仁昌一個麥收掙夠了買一輛二十四馬力拖拉機的錢。他又買來一輛二十四馬力拖拉機。

這一年,他又對老婆說:“這么大的拖拉機只憑在咱當地干活兒賺頭不大,我聽說在南邊能掙錢。”

王仁昌就把拖拉機開到南方。不多久,王仁昌不但開著原來的拖拉機回來,還雇人開著一輛新拖拉機回來,就像放出去的一匹馬帶著另外一匹馬回來了。

“沒錢人家的錢是公的,有錢人家的錢是母的。”王仁昌憑著兩輛拖拉機把家業越做越大,不久有了一個大貨車車隊專門跑山西運煤。他成為王家莊,乃至整個鄉里的首富。

王仁禮的菜園

莊南是一片菜園。

菜園里長著綠油油的嫩韭、黃瓜和辣椒。在這園子中間有一口水井,一架古老的轆轤臥在水井上。起初,常見王仁禮光著膀子吃力地將木桶從井里搖上來,然后迅速地抓住木桶把里面的水倒出來,水便順著小溝流進嫩韭、黃瓜或辣椒中間,滋潤著它們生長。

后來,一架水車替代了古老的轆轤,牛替代了王仁禮。時常見到王仁禮把黃牛牽到井邊,把它套進牛套里,把牽繩系在水車上,是為了不讓牛走出圈外;再將一根細桿頂住牛頭,是為了不讓牛靠近水車;然后再用一塊黑布蒙住牛的眼睛,牛便順著王仁禮給它規定的軌道旋轉。牛蹄的“噠噠”聲,混著水車清脆的“吱吱”聲和水流的“嘩嘩”聲在這里響起。王仁禮便干別的什么活兒去了。有時候,不知什么原因牛會自己停下來。王仁禮只要在遠處吆喝一聲“嘚兒”,牛就又走動起來,牛蹄聲、水車聲、水流聲又響動起來。

菜園的西邊有一間小土屋,屋里有床,有凳子,還放著各種種菜的農具。夏天,里面會有一架蚊帳。這里幾乎成了王仁禮的家,白天晚上他都在這里。一是要照顧菜園,二是防止好占便宜的人偷盜。小屋有一孔圓窗,透過圓窗可以看到整個菜園。盜賊是有的,大都是些小孩子。他們先進了高高的玉米地,然后偷偷爬進菜園,摘了黃瓜或辣椒什么的,便迅速返回玉米地。王仁禮是很難發現的,有時他的小狗會沖著盜賊叫起來。王仁禮的小狗像王仁禮的眼睛和跟班,時刻奓著耳朵、瞪著眼睛警惕著周圍的響動和變化,隨時跟在王仁禮的腳后。只有王仁禮躺在床上休息了,它才臥在小土屋的門口,或替王仁禮觀察著整個菜園,或將頭貼在地面閉目養神。

王仁禮有一男三女。妻子給他生了三朵花之后,終于如愿以償生出了一個兒子。兒子是王仁禮兩口子的寶貝。

王仁禮的兒子是經常來菜園玩兒的。菜園里有的是蝴蝶和螞蚱。蝴蝶,他只是喜歡,是逮不住的;螞蚱可以逮住。他用草莖把螞蚱穿成一串,像提著一條魚一樣在整個菜園里亂竄。

除了逮螞蚱,兒子最感興趣的就是水車和水了。他學著爹的樣子“嘚兒嘚兒”地趕牛,牛被他趕得快三分。他以自己這樣的小人兒能驅使偌大的黃牛而得意。只“嘚兒嘚兒”地吆喝感覺不過癮時,他還拿起一根樹枝條靠近黃牛,抽在它的屁股上。牛又加快幾步,牛蹄聲、水車聲、水流聲加緊響一陣。他放下樹枝條不趕牛的時候,又把興趣轉移到玩兒水上。他一會兒用小手阻擋流水,一會兒將清清的水撩起很高,撩到旁邊的菜上和牛腳下的道上。

“你娘做的啥飯?”王仁禮問兒子。

兒子答:“貼的餅子,煮的紅薯。”

王仁禮說:“告訴你大姐,吃了飯來看園子,我回家去吃飯。”

兒子像沒聽到一樣。

王仁禮開始收工。他把小鋤用鞋底擦干凈立在小屋的墻上,然后讓牛停下來,解下牛套,把牛拴在小屋南邊的木樁上。

兒子見牛被牽走了,趕緊跑到井邊。他一直對水從井里嘩嘩流出來感到好奇,但他一直沒找到靠近井邊的機會,因為一靠近井邊,爹就會吆喝他離開。這回趁爹拴牛的時候,他急速靠近水井,極力地向井下觀看。就在要看清下面的水管和水面的時候,他腳下一滑,滑進井里。

等到一群人來了將孩子從井里撈上來,孩子的身體已經僵硬了。

在家里,王仁禮什么也不說,孩子的尸體也不看,只大口大口地吃煮熟的紅薯。

有人埋怨王仁禮:“你兒子沒了,你竟還能吃得下飯去?”

另一人說:“還看不出來嗎?他精神已經出問題啦。”

屋頂上的火藥

那年代,年關大集上最熱鬧的就是鞭市。賣鞭炮的圍成一個大圈,各自守著裝鞭炮的大箱子、大筐子,站在桌子上、車子上,手握著長長的桿子,一邊拼命地吆喝,一邊點燃手上的鞭炮。

“南京到北京,好貨到處興;南來的北往的,買鞭買響的!”

緊接著“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鞭炮響個不停。原來一串串紅的、黃的、綠的大鞭小炮變成一朵朵閃亮的火花,嚇得人們捂著耳朵躲躲藏藏。好鞭響過,人們一下涌過去,這個三包那個五包,一陣忙亂。

鞭市上哪個買主也不示弱,好貨就得是響聲說了算,趕集的人就是憑著響聲去的,整個鞭市就是一片爆炸的海洋。

賣煙花的也混在里面。

煙花不像鞭炮那么響,賣主也舉著自己的煙花拼命地吆喝,看準了火候,把舉著的煙花放在地上,用手里的香煙點燃藥芯,煙花便“嘶嘶”地冒起火焰來,煙花越來越大,越來越高,形成一棵艷麗的花樹。人們買煙花是憑著哪個開花開得大、開得高、開得時間長去的。

開頭開得有點兒長,還是說正題吧——

王家莊的老六是賣煙花的,每到年關是他發點小財的時候。

老六賣了多年的煙花了,十里八鄉都知道老六的煙花好。只要老六到市上,從箱子里拿出一只紅紅的煙花,往地上一放,點燃了,識貨的人就會圍住他的攤子。

老六的煙花外皮都是紅色的,透著喜慶。點燃起來,花兒由小變大,越躥越高,久久不熄,且五顏六色透著實誠。

賣得多,自然就做得多。年關這段日子,老六和兒子一天到晚吃不好睡不好,眼都熬得通紅,肚子也時不時地“咕嚕咕嚕”叫。

“該加的,里面都加上了嗎?”老六和兒子在配火藥,老子問兒子。

兒子說:“都配好了。”

老六抓起一把火藥:“潮些,得抓緊晾干。”

兒子說:“我看還是弄到房上晾得快。”

老六說:“也是。”

兒子和老子有了一致的意見,兒子便找來筐子和老子一起將火藥一筐筐提上屋頂,然后攤開在稍凸的屋頂上。

這天太陽不算好,但屋頂上的風是通透的,風一點點帶走火藥里的水分。

過了午時,兒子問老六:“屋頂上的火藥差不多干了吧?”

老六說:“差不多干了。”

兒子說:“那弄下來吧?”

老六說:“弄下來吧。”

老六便和兒子一起爬梯子上房。

老六說:“帶上锨!”

兒子從梯子半截下來,隨手拿了一把鐵锨重又上房。

在屋頂上,老六與兒子將火藥堆成堆,堆成好大的一堆,像一個小墳包一樣大。

老六把裝火藥的筐子放到火藥堆旁,說:“裝吧。”

兒子便用鐵锨裝藥。

老六說:“怎么用鐵锨?”

兒子說:“我小心著裝。”

老六還想說什么,兒子便貼著屋頂上的水泥面稍稍一用力,只聽“嘣”的一聲,屋頂上爆起一個天大的火球,一時照亮了半個莊子。老六和兒子都被擊落到地上,變成兩具爛糊糊的尸體。

相依的父子

王德祥五十歲上死了妻子。他無兒無女,只剩下光桿兒一條。

有人勸他:“德祥啊,你想法要個兒子吧,不然,等你老了爬不動了,誰來伺候你呢?”

王德祥把這話記在心里。還真有這么一個機會讓他得到了一個兒子,一個因車禍死了父母的五歲的孩子。盡管孩子有些呆,但總比沒有強啊。

這樣,王家莊王德祥的家門里出出進進有了大小兩個人。

王德祥下地干活兒推著車子,一邊是農具,一邊是兒子;王德祥趕集上店、出去打工,騎著自行車,后頭馱著兒子。

王德祥找到村里最有學問的二叔說:“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二叔說:“別叫我費多大心思了,你叫大祥,孩子就叫小祥吧。”

小祥在小推車和自行車后架上漸漸長成十六七歲的小伙子。人們看到他與王德祥顛倒過來了:下地干活兒,變成兒子推著車子,一邊是農具,一邊是老子;趕集上店、出去打工,兒子用自行車馱著老子。老子王德祥見到人時常驕傲地說:“我這兒子才是真兒子,一步也離不開我,真心實意地伺候我。你們的兒子用車子推過你幾回?用自行車馱過你幾回?你們的兒子每天早晨給你往外端尿盆子嗎?”

這些,還真叫別人閉了嘴,說不上話來。

王德祥年齡大了,無法出去打工了,就買了幾只羊,時常是老子和兒子一塊兒放羊。老子忙地里的活兒或干別的事情了,就由兒子自個兒在村邊放羊。別人見他自個兒放羊,都愛惹一惹這個不識幾個數的人。

“小祥,你放著幾只羊啊?”

小祥說:“倆大的倆小的,一共三只。”

人們都笑,笑得小祥莫名其妙。

別人又問:“小祥,人幾根腿呀?”

小祥干脆地答:“兩根。”

“雞呢,幾根腿?”

“也是兩根。”

“那么,牛呢,幾根腿?”

小祥很不耐煩地說:“我哪有閑工夫兒數那個呀!”

丁家洼大集那天,王德祥早早叮囑兒子:“我去趕集買東西,你在莊南河坡里放羊,別往遠處去啊,聽見了嗎?”

小祥答應下來。

王德祥在集上買這買那,回來時已經過晌了,一看家門沒開,知道兒子沒有回來。他趕緊去莊南河坡去找,不見人,也不見羊。他找遍了村子,也沒找到兒子和羊。人們懷疑小祥是不是掉到河里了,可河里的水深還到不了小祥的膝蓋那兒。

人們進行著各種猜測。

“可能他攆著羊走遠了,找不到家啦。”

“說不定讓人弄到面包車上拉到山西挖煤去了。”

還有人想到挖人腎的可怕的事。

王德祥已經兩天沒有睡覺了。他在半夜里圍著村子叫喊兒子的名字,叫得整個村子里的狗不住地狂吠,使整個村子的人們不得安寧。

王德祥叫到第四天上就叫不動了,躺倒在村口的小橋上。有人告訴村干部,村干部來了一看情況嚴重,就找來幾個人把他送到鄉醫院。

王德祥在醫院里住了幾天,醫生說:“回家養著吧,他的心病沒法治。”

王德祥就被拉回家,村干部讓王德祥的兩個鄰居輪流來照顧。

這樣,半個月過去了。王德祥的鄰居找村干部說:“王德祥怕是不行啦!”

村干部趕緊來到王德祥家,看到王德祥確實只剩一絲氣息。村干部說,“德祥啊,你得想開些啊。你沒要這個兒子的時候不是也在活嘛!”話音剛落,王德祥已經沒了氣息。

村干部就出門找人給王德祥辦喪事,他找來幾個人說:“王德祥也沒什么親人,干脆讓大家來吊唁吊唁就去火化吧。”

大家想想,村干部說得在理,就打電話叫來殯儀車。幾個人把王德祥的尸體抬上車。殯儀車響著哀曲就出了村。

殯儀車走了,人們望著它,想起王德祥的往事,議論起王德祥這一輩子。好像人們的議論還沒有結束,有人匆匆找到村干部,說:“有一輛警車開到咱村子來啦!”

村干部剛出了門,就看到警車徑直開到王德祥的家門口,停住了。隨即,就看到小祥從警車里下來。

村干部趕緊跑過去,對警察說:“求你一下,這孩子的爹剛給拉去火葬場。孩子的爹就是因為這孩子找不到了才愁死的,能不能讓他爺兒倆見一面啊?”

警察想了想,答應了村干部的話,拉上小祥就急速趕往殯儀館。

可惜,等到警察趕到殯儀館,王德祥已成為一堆骨灰。

小花

至今,王家莊西邊還有寨墻的痕跡。這里凹一塊,那里凸一塊,圓滑得像融化了一半的奶油雪糕。寨墻下面是寨溝,淺淺的。夏天,寨溝里長滿了蘆葦和野草。

就在寨墻和寨溝之間,現在還有一個廢棄的氨水池。除了大人們往里面扔些垃圾,就是孩子們把一些死狗死貓和死蛇什么的往里扔了。

這氨水池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可是大有用處的。那時的莊稼上些土雜肥。生活不好,土雜肥的質量也差,大都是弄些雜草什么的放進糞坑讓豬在里面踩踏一番,稍一變黑就挖出來運到地里去了。除了這土雜肥,就是上氨水了。村里集體運來一些氨水,就灌進用水泥抹起來的直徑三四米、深兩米的氨水池。用的時候,就從池子里弄到油桶里,運到地頭,再用專用的工具上到地里。

氨水是很厲害的東西,氣味嗆人的鼻子,腐蝕性特別強。施肥時要戴口罩和手套。鼻子一旦靠近,就嗆得喘不過氣來;手一旦接觸上,就會被腐蝕得掉層皮。

小花是個六歲的女孩,從我見到她時,就扎著兩個小翹辮兒,一個小辮兒上扎著一朵紅花。王家莊只有小花的爸爸掙工資,小花爸爸娶了王家莊最俊的閨女,小花也成為王家莊最好看的小姑娘。

小花的家就在寨溝的西邊。她家的北邊是一片紅麻地,麻桿紅紅的,開花的季節,它的花是粉的。小花的媽媽常常領著小花到紅麻地邊,將紅麻拉彎了腰摘下幾朵粉花,插在小花的頭上、衣襟上,樂得小花和花兒一塊亂顫。

我是小花的鄰居。我特別喜歡小花,也常到紅麻地邊上找蓖麻棵,折一節蓖麻桿,用花紙做一個小風車,把小風車插在蓖麻桿上,再折一節蓖麻葉的桿,吹得小風車“吱吱”轉起來。小花笑得沒了眼睛。

我時常惹小花:“你大了跟誰結婚?”

小花瞪著天真的眼睛說:“我不結婚。只有爸爸和媽媽才結婚。”

我再問:“你爸爸媽媽結婚的時候你在干什么呢?”

小花說:“我不在家。”

一天早晨,小花坐在她家門口的一塊石頭上,手里玩一塊泥巴。一會兒捏成一個小人兒,一會兒捏成一只小鳥,一會兒捏成一個長長的泥條,用兩只小手指夾著搖來搖去。對面是一些從氨水池里汲氨水要下地干活兒的人。小花瞅了好長時間,小腳開始移動。她好奇的眼睛一直盯著那伙干活兒的人,邊瞅邊走,一直走到氨水池附近。

人們忙著將汲上來的氨水往車上裝,都沒注意到有一個小人兒的到來。小花越走越靠近氨水池,一直走到像張著嘴的巨大的鱷魚的氨水池口。好奇的小花好像沒有在氨水池口停留,就一下落入池子里。人們發現有孩子掉到池子里后,都驚呆了。

當人們想了辦法將小花撈上來的時候,看到的只是一個小小的骨架。

(責任編輯 徐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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