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塘紅薯（外一篇）

王文江

下午一出門，我們就橫下一條心，一定要把撿的紅薯變?yōu)橐活D美餐。

金狗提醒說：“四生六熟的紅薯吃了禁不住放屁。”

我說：“那我們還得撿柴去。”

話雖然這么說，可哪有靠實的柴？我們當時在碾子壕，碾子壕兩邊是沙地，沙地緊靠蘆葦蕩。碾子壕的沙地年年種甘蔗，我們還偷偷摸摸吃過幾回，原想甘蔗地有遺失的甘蔗，結(jié)果是雞抱鴨兒——一場空。

來碾子壕之前，我們在沙坪子一邊放牛，一邊刨紅薯，還真刨到足有一簸箕遺漏的紅薯。金狗說：“我們燒紅薯去。”我說：“得先把牛安頓好，不然惹了禍回去不好交待。”金狗說：“好辦。”

金狗說的好辦，就是拾掇地上的紅薯藤，歸攏一起由牛慢慢咀嚼，我們就可以放心大膽地燒紅薯去。

我說：“沒有火柴咋辦？”

金狗像撿了錢一樣異常興奮，邊跑邊說：“我早備下了，如果沒有火柴就是對牛彈琴。”

我說：“就靠在地邊燒唄。”

金狗說：“這兒太顯眼，大人看見冒煙兒回去又要整我們。到碾子壕去燒，那里有甘蔗地。”

就這樣，我們脫了外衣，包上紅薯來到碾子壕。當時真傻，紅薯之所以遺漏是因為長在土里，甘蔗可是生長在地表外的東西，即便是遺漏也不可能給我們留在那兒。

沒有甘蔗，我們就撿甘蔗葉、玉米桿生火，除了甘蔗葉、玉米桿就是蘆葦，根本沒有靠實柴。我們跟前趕后忙得汗涔涔，結(jié)果將紅薯燒得四生六熟。

太陽只剩竹竿高了，幾個在河壩捻屁板蟲的知青開始陸續(xù)返回知青點，我看著他們老琢磨不透，鵝卵石孵化出的屁板蟲咋就能吃，它們真不會染黑腸子？我正想著心事，春牛來了，春牛見我們忙得滿臉火墨像兩只四眼狗，笑得在地上打滾。金狗說：“笑個屁，想想哪兒有柴火，不然你聞了紅薯鼻子都要爛的。”

春牛精神抖擻，說：“撿渣撈柴，河邊到處都是。”

金狗把臉一賣：“你騙鬼，渣撈柴沒火焰，還不如蘆葦草。”

我說：“得趕快想轍，時間一長紅薯燒成氣食子，到時候就會吃一口放一路屁。”

春牛說：“柴有的是，就看你們有膽量沒。”

金狗搜索枯腸后恍然大悟，“難不成你念叨的是五爺?shù)幕h笆墻？”

春牛非常肯定地回答：“除了籬笆墻就剩甘蔗葉、玉米桿、蘆葦草。”

我勸說道：“五爺?shù)钠饽銈冇植皇遣恢溃⌒纳粤四銈儭！?/p>

“怕割雀雀的就不來。”金狗由不得我勸說，拖上春牛向碾子壕縱深跑去。

我怕他們罵我不合眾，只好跟上去。

碾子壕有口廢棄的井，幾乎和嘉陵江灌通，外面水清，井水清澈透底；外面的水渾濁，井水就老泥墊底。五爺背著隊里在水井旁偷偷開了塊荒地，四周用黃荊條圍得嚴嚴實實，年年如此。這個當兒，園里種的胭脂蘿卜都可以勻苗了。

我見他們拆籬笆墻就像牛進了菜園一樣慌張麻利，一摟就是一大抱。春牛為了表現(xiàn)自己，雖然抱得最多，但遠遠落在我和金狗之后。我們把柴全部投進去，頓時火塘里燃起熊熊大火。

自打偷拆籬笆墻回來，春牛臉色有些異樣，他老想說點啥，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金狗正想問個究竟，春牛慌亂地說：“我的二牸牛還在河邊，我得去吆上來。”春牛想起他的二牸牛，我也擔心我的花老殼牯牛，想抽空兒看看去。我剛爬上小山崗，就見五爺杵著根使牛棍打壕里跌跌撞撞地過來。我兩腿打軟，幾乎連滾帶爬進了蘆葦蕩。

后來想起，春牛也許是發(fā)現(xiàn)了五爺?shù)挠白樱蕴拥帽韧米舆€快。五爺也沒狠心去攆金狗，他當場吼出我們的名字罵，揚言去學(xué)校告發(fā)我們。

我一路小跑把牛攆進圈，躲在二叔家蹭飯吃，且久久不敢回家，直到二姐催促我兩遍，我已確信五爺沒來找碴才肯回家。

第二天，我和金狗、春牛在上學(xué)的路上一直磨蹭，五爺說話一般算數(shù)，他沒有到家里找大人，指定是到學(xué)校告發(fā)去了，他有個娘家侄兒是我們的語文老師。

下午，我們?nèi)齻€在放學(xué)集合時逐一作檢討，但不是因為偷拆五爺?shù)幕h笆墻，而是我們逃課沒有參加憶苦思甜。

放學(xué)路上，我們都琢磨不透五爺為啥沒去學(xué)校告發(fā)我們。金狗說：“也許他覺得那塘紅薯足夠彌補籬笆墻的損失吧。”

春牛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那——那是。”

我見春牛偷偷地樂，拽著春牛的胳膊，指著他的鼻子說：“難不成那塘紅薯讓你春牛撿了便宜？”

春牛咕咕笑著跑遠了，跑出一段路又轉(zhuǎn)身問我們：“你們知道五爺為啥不到學(xué)校告發(fā)我們？”

金狗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問：“為啥？”

春牛笑嘻嘻地回答：“我看見五爺在蘆葦蕩里給李家嬸捉虱子。”

我和金狗回過神來去攆，春牛早跑得沒了人影。

招兒

金龍從他爹手上接過小賣部時，正趕上翠屏公園搞開發(fā)，那里人來人往，生意蠻不錯。如今公園已投入使用，卻因為地處偏僻，過往行人少，生意冷冷清清。

老婆天天筋鼻子瞪眼，公園管理處催促他限期搬遷，但他不服輸，想用有限的時間賭一把。

初夏的翠屏公園枝繁葉茂，花團錦簇，最深處楊柳婀娜，清雅幽靜，是男男女女談情說愛的好去處。

一天，這個小小的縣城突然在鬧市區(qū)冒出一幅廣告，上書：游翠屏追夢人/游翠屏百媚生/游翠屏出情人。

金龍小賣部不知不覺來了生意，一些過客也刻意小住縣城，慕名暢游翠屏公園。

隨著翠屏公園游客的增加，公園管理處不得不增設(shè)路燈，添置游樂設(shè)施，調(diào)配環(huán)衛(wèi)工人。

過了一段時間，淡出人們視線的廣告招牌又惹眼了，原來下面增加了一條標注：未成年人不得入內(nèi)。

這條小小的標注，無疑給翠屏公園罩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雙休日，節(jié)假日，翠屏公園通宵達旦，游人如織。

金龍的小賣部不但沒有搬遷，反而應(yīng)游客的要求得以保留，成了翠屏公園的一景。

（責任編輯 宋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