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魚而不受

譚萍

《韓非子》上有一則故事：魯相公孫儀有個好吃魚的習慣，外人爭相買魚獻給他，他卻從不接受。這其中的處世之道，也該是他位至國相的緣故吧。許多人都有嗜好的東西，或一盞茶酒，或是錢財，或是名譽……有嗜好是常事，嗜而知進退卻是難事。

嗜一物，不等同于貪婪，不該是粗魯的量的侵占，而是更有格調的享受。

我認得一人，嗜好吃螃蟹，而且是嗜得很有風格。河蟹、江蟹、海蟹，青的、褐的、花的……能吃的，沒有不到他筷子下的；陽澄湖、蕪湖、天津……螃蟹美食所在，必定是他出游之處。但是他的嗜吃非常有格。大的螃蟹，必先備好了蟹八套，刀斧鉗錘針……一只煮熟的螃蟹，到他手里靈活地翻轉，輕解外殼，瑩白帶粉的肉完美流暢，硬生出了幾分羞澀來。小的天津紫蟹，大老遠地坐動車去品嘗了，除了曬圖給朋友們，居然還用小保溫箱打了包，又添了別的美食，邀了大家伙分享。我們就一致認為，稱得上嗜蟹的，不是以秋風掃落葉狼狽吞蟹的人，倒是嗜而不急切，嗜至細微的他了。

嗜好，可以自私地享受，也可以平和地去分享，斷不能過度地推己及人。

東晉名士王濛嗜好喝茶，每次有客人拜訪他，王濛就強灌客人飲茶，士大夫都為這苦惱不已。每當要拜訪王濛，必定私下說：“今日有水災啊。”所以，不違反法律道德，不影響他人權益，嗜好只是自己的私事。比如小宋坐著的時候喜歡抖腿，卻沒有人對他不滿，因為他從來不會在電影院把腳搭到前面椅子上抖，也不會碰著身旁的人。所以，抖腿這般的嗜好，不是不能有，而是要看怎么抖，抖了誰。如此，若還有人對小宋說：“你總是抖腿，難不難看！”那么，難看的就不是小宋，而是這個嚴苛的人了。要知道，對于別人的嗜好，我們許多時候只能寬容，最好選擇淡化。

魯相公孫儀嗜好吃魚，但從不接受他人贈送的魚，是種大智慧。他說：“我正因為愛吃魚，所以才不接受。如果接受了他們獻的魚，就必定要遷就他們；遷就他們，就必定會歪曲法律，這樣我就被罷免宰相，無魚可吃。”公孫儀的覺悟卻不是誰都能有。“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古訓，在重金面前時有崩壞。米，可以讓鳥困入牢籠；肉，可以引狼跌入陷阱。金錢名利，一切嗜好的事物，也都可以把我們誘惑到別人鋪好的歧路。所以，自己的麻花辮，自己把玩便好。

一簞美食，半盞茶酒，幾卷書畫；抑或是金銀珠寶，名節操守……有所偏好不過是人之常情，只不過，在嗜好面前，切不能忘了抵御誘惑，謹小慎微，進退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