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者的性別掙扎

楊炘婷

摘? ? 要： 卡夫卡是一位敏感細膩、特立獨行的作家，他本人的男性特征并不十分明顯，往往顯得軟弱而孤獨，對于兩性和婚姻的認識也存在著缺失，雖有婚約卻始終無法步入婚姻。同時，他的作品常常展現出駭人的想象力，其中的人物性別沖突也極具特色。卡夫卡模糊的性別意識也往往在作品中有所體現，本文選取卡夫卡的代表作之一《城堡》進行分析，《城堡》這篇小說中男女角色眾多，特征鮮明，沖突明顯，內涵豐富，分析這部小說，既可以較為深刻地感受卡夫卡小說的魅力，又可以對卡夫卡的性別意識形成一個較為完整的認識。本文將分析《城堡》作品中出現的伴侶的特征和矛盾，并且以“弗麗達和K”這組關系為例探索女性對男性的態度轉變。

關鍵詞： 卡夫卡? ? 性別意識? ? 角色考察? ? 《城堡》

一、城堡伴侶角色考察

1.橋頭客棧的女店主與店主

店主漢斯是文本除了K之外出現的第一個人物，他與妻子嘉黛娜共同經營著橋頭客棧。嘉黛娜年輕時曾被城堡高級官員克拉姆傳召過三次，至今保存著與克拉姆相關的紀念品：照片、披肩和睡帽，但是克拉姆始終沒有召見她第四次。不久后，她與自己的丈夫結婚。畸形之處在于，他們的婚姻建立于女店主帶有“克拉姆的情婦”的頭銜，并以此為榮，他們在婚后的夜晚總是一起討論克拉姆為何變心。而且女店主聲稱沒有一個男人可以阻止她在接到克拉姆的傳召后離開。

這是一對性別與性別特征交叉的夫妻，尤其表現在形體上，女店主年紀稍長，身形龐大，一個人可以做完一個客棧的活，具有男性特征，而男店主卻具有女性特征，“嬌嫩的臉蛋幾乎沒有胡子”①，行動畏畏縮縮，在與K對話時總顯得畏懼而又焦慮，“心神不寧地咬著嘴唇”②。

2.弗麗達與K

弗麗達與K可以被稱為《城堡》的男女主人公，他們在貴賓飯店相識，弗麗達以克拉姆的情婦的身份出現，在與K發生肉體關系之后，與K一起回到橋頭客棧。他們倆對于這段關系的認知有很大的不同，K對于弗麗達來說，是愛情，但是弗麗達對于K來說，只是工具。在弗麗達離開貴賓酒店之前，她處于主動位置，她活潑熱情、大膽潑辣，主動邀請K將自己從克拉姆身邊奪走，具有男性的特點。但是在離開貴賓酒店之后，K逐漸顯示出男性兇悍的一面，比如在學校抽打自己的助手等，也開始不太在意弗麗達的感受，弗麗達開始處于被動位置，成為目不轉睛看著K的小女人。

這一組伴侶在形體上沒有明顯反差，但是性別和性別特征經過了一次轉換，主動權從弗麗達手中移交到K手中。

3.村長與米奇

在巴納巴斯帶給K的信中，克拉姆指示K去找村長，由村長為他解答疑惑，但村長僅僅鑒定這是一封克拉姆的私人信件，并且說明了城堡公務的復雜與發生的錯亂狀況。村長當時生病臥床，他的得力助手——妻子米齊為他尋找文件。

在形體上，這是一對夫妻的性別與性別特征相對一致，村長身強力壯、生氣勃勃，而米齊則顯得嬌小蒼白、不起眼。但是從女店主的言辭中可以看出，兩人的關系并非如此簡單，“要是沒有他老婆，他這個村長一天也當不下去，他事事都由他老婆處理”③。可見，這一組關系中也存在著性別特征的偏移，在能力方面，米齊高于村長，具有男性特征。

4.布龍斯維克和他的妻子

布龍斯維克是本地最大的鞋鋪老板，在巴納巴斯家庭遭遇不幸后自立門戶，發家致富，他留著大胡子，在洗澡時把水濺得到處都是，說話總有些不耐煩。他的妻子是從城堡來的女人，由于水土不服，身體十分虛弱疲憊。在形體上，他們的性別與性別特征是一致的，但是與村長夫婦相似，城堡女人是丈夫的好幫手，兒子漢斯坦言母親總幫父親解決難題，即便是不合理的事情，也都做到百依百順。可見，這一組關系中的性別特征的偏移，也表現在能力方面，漢斯的母親高于布龍斯維克，具有男性特征。

5.阿瑪麗亞與索提尼

阿瑪麗亞是巴納巴斯的姐姐，在全文第十五章K與奧爾加的對話中，才引出了她與索提尼的故事。索提尼是城堡一位深居簡出的老爺，他在三年多前的消防協會上看上了阿瑪麗亞，并在次日派信差給阿瑪麗亞送了一份言辭極為下流的信件，阿瑪麗亞將信撕碎，扔在了信差的臉上，得罪了索提尼，從此阿瑪麗亞一家便被全村人孤立，陷入了不幸之中。

阿瑪麗亞與索提尼在外型上是極不相稱的，阿瑪麗亞高大結實、孤傲冷艷，而索提尼矮小瘦弱、行跡卑瑣。面對索提尼的傳召，阿瑪麗亞沒有像橋頭客棧的老板娘或是弗麗達一般選擇接受，而是選擇對踐踏尊嚴的言語予以反抗。盡管在文中，這一家人飽受煎熬，父親、奧爾加與巴納巴斯一直在想辦法獲得城堡的原諒，但是阿瑪麗亞始終沒有放棄抗爭，顯示出了她性格中剛強的一面。

因此，這一組關系中的性別偏移表現在形體和性格兩方面。

以上，對《城堡》中出現的五組男女關系分別進行性別與性別特征層面的分析，并且將他們的性別特征反差表現匯總在下表：

由上表可以直觀感受，文本中的男女性格都不是單一的，且性別與性別特征之間存在差異，女性具有男性化特征，男性具有女性化特征的狀況時有出現，主要是在形體、能力、性格三個方面。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這五組伴侶中都存在女性引領男性、男性在某種程度上依賴女性的現象。

二、弗麗達和K的戀愛史

弗麗達與K是《城堡》的主人公，他們的關系作為線索之一，引導著故事的發展，情節的推動。卡夫卡將一段戀愛的開始與結束濃縮在短暫的幾天時間中，展示了一段扭曲的男女關系，這樣的行為隱含深意。因此，揭示弗麗達與K關系中女性對于男性的態度改變，對探索卡夫卡的性別意識、性別態度也是有意義的。

1.墜入愛河——弗麗達引領作用的開始

弗麗達和K的相愛甚至可以被稱為是一場陰謀。K初到此地，還處于非常迷茫的階段，弗麗達起到了極大的作用，成為K尋找通往城堡道路上的線索。村上的人很多都與城堡有聯系，但當K知道克拉姆是自己的直屬上級之后，遇到弗麗達，便更讓他欣喜若狂，因為弗麗達是公認的克拉姆的情婦。K本想利用弗麗達接近克拉姆，甚至通過弗麗達從小孔窺探克拉姆的睡姿，不料弗麗達對K產生了真的感情，線索的作用中斷了。

在與K回到橋頭客棧以后，弗麗達努力扮演好女主人的角色，把房間收拾得井井有條，達到難以置信的地步，在生活起居上，她給了K很大的幫助。可以想見，她想與K好好生活的想法是真心的。在橋頭客棧老板娘決定趕走K的時候，弗麗達毅然決定與K一起走，并且勸說K答應教師的要求，去學校當校役，為異鄉人K謀得容身之所。

在開始階段，弗麗達的愛是單純、真摯的，她的心愿是與愛人離開此地，去法國定居，遭到拒絕后，她依然無條件地支持K，幫助K在此地站穩腳跟。

2.失望叢生——冷漠、懷疑與背叛

這段戀情的改變的推動力在于K的態度，離開貴賓酒店后，K的態度就變得冷漠了起來，對弗麗達的狂熱逐漸冷卻，絲毫不體諒、感謝弗麗達為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用弗麗達當做借口，組成一套說辭，來應付老板娘以及其他所有質疑他要找克拉姆談話真實目的的人。

K決計不是個好戀人，他的想法全部閉口不談，瞞著弗麗達去找巴納巴斯一家人，甚至與奧爾加促膝長談，在戀情中這絕不是一個好的信號，致使弗麗達對他產生懷疑，也是非常合理的。

3.回歸現實——放棄K，分手

弗麗達與K的分手是由杰里米亞傳達的，弗麗達知曉K一直在與巴納巴斯的兩個姐姐有聯系，尤其是奧爾加，無論是女性的妒忌或者是失望的累積，又或者是助手的趁虛而入，對于這段建立初期就不夠純粹的愛情而言，分手是必然的。

弗麗達回到自己原來的崗位，預示著她在幾天的逃離之后回到了現實，這種回歸拋開情緒的催化，本身就是有現實依托的。弗麗達一直認為K就像孩子一樣，或是坦率、或是天真，無論是弗麗達放棄K，或是密倫娜放棄卡夫卡，都是女性在對男性進行考量之后，無法達到女性的心理期待，基于現實做出的選擇。

弗麗達與K的戀情是文本中最為核心的一組，他們一見鐘情，許下終身，又在幾天之后，迅速的分手，回歸原位。其中弗麗達與K的關系大致可以分為“引領——失望——脫離”三個階段，分析這些變化，可以看出卡夫卡對于性別潛藏的態度：女性引領著迷茫的男性，而男性常會讓女性失望，使得女性回歸現實，這與他本人畏懼強硬的男性特征，心理上傾向第二性是分不開的。

三、結語

卡夫卡的性別意識一直是讓人們感到迷惑的論題，他的性別與性別意識之間存在偏差，并且在他的日常生活和文學作品都有所體現。

成長經歷使他對強硬的男權產生恐懼，創作體驗使他表達困境又陷于困境，作品承載著卡夫卡所有的無望和孤獨，在作品中，卡夫卡用夸張的手法書寫了自己的痛苦，為了保留這個精神出口，甚至背棄了婚約。那作品充當的不再是良藥，而是使卡夫卡沉溺其中，不再企圖在現實中擺脫困境。創作使他實現了靈魂的自由，也使他將自己封閉起來，進入更加狹窄的角落。

本文以《城堡》為例，分析其中主要的五組伴侶，直觀地展示了每一組伴侶存在的性別特征偏差，反映了卡夫卡對于性別的認識不是一成不變的。這些性別特征含混的現象與他模糊的性別意識不可分割，男性意識在他身上的缺失，使他在心理上帶有“第二性”的色彩，這樣的特征也反映在他的作品中，因此探討卡夫卡的性別意識對于解讀他的作品是有意義的。

注釋：

①②③[奧]卡夫卡.高年生，主編.卡夫卡文集（增訂版第一卷）][M].祝彥，張榮昌，等譯.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6-7，6，58.

參考文獻：

[1][英]Steve Coots.卡夫卡：迷路的羔羊[M].張振，劉洵，譯.大連：大連理工大學出版社，2008.

[2][3][4][5][奧]卡夫卡.高年生，主編.卡夫卡文集（增訂版第一卷）[M].祝彥，張榮昌，等譯.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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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特.歧視與壓迫蔑視與反抗——從獨特的視角來解讀《城堡》中的女性形象[J].赤峰學院學報（漢文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3）.

[8]王瑋.論《城堡》和《傷逝》中的女性拯救[J].榆林學院學報，2011（01）.

[9]謝瑩瑩.Kafkaesque──卡夫卡的作品與現實[J].外國文學，199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