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敘事與主旋律電影的商業突破

冷文玥

摘? ? 要： 九十年代以來，節奏鮮明、符合觀眾心理期待的好萊塢經典敘事模式經歷不同時代的磨練后更加成熟穩健，被西方導演熟練應用于類型電影，新好萊塢影片通過分賬制度越來越多進入我國觀眾視野，沖擊我國電影市場。中國導演尋找自己的商業化轉型路徑，主旋律電影亦著眼于當下市場經濟尋求突破，吸收商業化的敘事模式，利用明星制度，形成富有中國特色的主旋律大片。

關鍵詞： 經典敘事主旋律大片? ? 《湄公河行動》? ? 《紅海行動》

一、從主旋律電影到主旋律大片

九十年代以來，節奏鮮明、符合觀眾心理期待的好萊塢經典敘事模式經歷不同時代的磨練后更加成熟穩健，被西方導演熟練應用于類型電影，新好萊塢影片通過分賬制度越來越多進入我國觀眾視野，沖擊我國電影市場。中國導演尋找自己的商業化轉型路徑，主旋律電影亦著眼于當下市場經濟尋求突破，吸收商業化的敘事模式，利用明星制度，形成富有中國特色的主旋律大片。

主旋律電影商業化探索的階段性一步是引入明星制度。表現重大歷史事件的影片由于其題材的嚴肅性必須忠于史實，《建國大業》在群像場景中大規模使用明星演員是主旋律電影結合明星效應的嘗試，2009年獲得票房4.3億①?！督h偉業》、《建軍大業》中直接摒棄特型演員，在服化道方面使新生代明星接近歷史人物形象。巨大的時間跨度和廣闊的空間環境使宏大歷史敘事存在不可避免的生硬時空轉換點，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敘事割裂。好萊塢電影經典敘事的因果關系，主導線性敘事自然推進，其連貫性合理性符合觀眾心理需求。因此，主旋律電影取得商業突破除了利用明星效應、粉絲經濟來使更多的觀眾被動進入影院外，更著眼于深層次的改變，增強電影本身的吸引力，向主流商業電影靠攏，具體方法體現為著眼于一次事件、一次行動，吸納好萊塢類型片敘事范式進行本土化創造，同時利用新技術達到更高層次的視覺呈現，契合觀眾“缺席的在場”觀影狀態。

曲波創作于上世紀五十年代的小說《林海雪原》在不同的歷史時期被改編為話劇、樣板戲等形式，藝術生命力經久不衰。八一電影制片廠香港導演徐克對《智取威虎山》這一紅色經典進行重構，發揮香港武俠電影對動作場面的把控，利用數字技術構建視覺奇觀，充分利用經典敘事結構，雙線并進層層深入，被《人民日報》評價為“有槍林彈雨亦有刀光劍影，有軍民情深也有俠之豪情，是一部根據革命傳奇打造、叫好又叫座的現代英雄史詩”②。隨著我國經濟發展與國際地位的提高，主旋律電影的宣傳內容重點開始由“繼往”轉向“開來”，展現新時期基層建設、反腐倡廉風貌的優秀作品層出不窮，抗擊自然災害、國際維和行動、反恐、聯合執法緝毒等真實事件為主旋律大片提供豐富的素材。香港導演林超賢獲得公安部授權的《湄公河行動》和海軍授權的《紅海行動》，都是取材自轟動世界的真實事件，通過展現波譎詭異的異國困境、荷槍實彈的戰斗實景等視覺奇觀的“大”，以及弘揚愛國主義、英勇無畏、無私奉獻的精神之“大”，和平年代的戰爭語境使我國主旋律電影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票房口碑雙豐收，走向了具有國際影響力的大片之路。

二、合拍片——主旋律電影突破點

90年代中期香港電影一度產量驟減、創作乏力，陷入停滯不前的危機。梟雄片、鬼怪片、古惑仔系列充斥大銀幕，恣意表現秩序感的缺失，極力渲染英雄末路的悲壯，杜琪峰、韋家輝組合的黑色電影在1997年左右呈現象級流行開來。隨著香港的順利回歸，嬉笑怒罵更有生活氣息的現代都市題材重新在影院受到歡迎。警匪片在上述基礎上長足發展，達到對香港電影市場沖擊巨大的好萊塢影片成就，如陳嘉上與林超賢聯合指導《野獸刑警》。此后林超賢獨立指導風格多變的類型電影，形成自己的港片槍戰拍攝技術，同時在影片中著眼于人性的灰色地帶，探索深層次的美學價值。2003年6月29日，中央政府與香港特區政府簽署《內地與香港關于建立更緊密經貿關系的安排》③，關于電影方面，詳細規定了港產華語片在審查通過后可不受進口配額限制在內地發行，且香港與內地合拍影片視為國產影片在內地發行。林超賢追隨香港導演北上大潮，2007年合拍主旋律動畫片《閃閃的紅星》，動作設計脫胎于香港武俠片。在取得《逆戰》、《激戰》、《破風》等合拍影片的商業成功后，林超賢執導《湄公河行動》、《紅海行動》以及未來的《莫斯科任務》三部取材于真實事件、獲得我國國防部、公安部授權的真正意義上的主旋律合拍大片就順理成章。

經典敘事存在層次豐富的人物形象，人物自身矛盾造成行事的動因，是戲劇沖突的深層來源，這與主旋律電影要求突出正面事件、正面形象的宣傳目的相悖，一味抬高主角形象不免陷入好萊塢個人英雄主義怪圈。林超賢在這方面做出探索，一方面觸及深度，為正義的英雄人物適時加入柔情和無傷大雅的缺陷甚至失敗，《湄公河行動》中的硬漢高剛是個把溫柔的一面留給自己女兒的單親父親，戒不掉煙，說話粗俗，《紅海行動》中蛟龍突擊隊在叛軍猛烈圍攻下傷亡慘重，隨車依維亞公民全部橫死;另一方面在突出正面人物形象的同時塑造去臉譜化、標新立異的二號角色以引入矛盾沖突。《湄公河行動》中臥底警察方新武存在刑訊逼供、殺死重要污點證人泄憤的負面行為?！都t海行動》最重要的女性角色夏楠不服從作戰指令，作為平民屢次以身犯險。林超賢對二號角色被正面一方徹底吸納的處理過于生硬，方新武的全部劣跡只能靠犧牲來消弭，夏楠行為的合理性來自她的法籍華裔身份，但影片中團戰的作戰模式，充滿亮點的群體英雄形象，使這兩部電影成為主旋律合拍大片的扛鼎之作。

承擔意識形態宣傳任務的權威機構對香港導演的放權的結果是帶來口碑與票房的雙贏。2015年賀歲檔《智取威虎山》最終票房8.81億人民幣，2016年國慶檔《湄公河行動》出人意料，上映后期憑借觀眾口碑票房飆升至11.84億，遠超同期粉絲電影?！都t海行動》上映10天票房突破20億，預計到達34億，作為主旋律電影領軍2018年春節檔。主旋律時代故事承載于經典敘事話語中，彰顯了“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④，《紅海行動》的人文關懷在維和部隊揚我國威的同時，主動打破了外媒“中國威脅論”的話語建構，合拍方式使香港導演林超賢獲得更加鮮活的創作題材和物料、技術支持，最終誕生了一部具有國際水準，足以與好萊塢抗衡的現代戰爭大片。

三、《湄公河行動》和《紅海行動》敘事結構分析

能否利用前10分鐘的時間提起觀眾的觀影興趣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部商業電影的成功?！朵毓有袆印非?0分鐘還原了湄公河慘案現場，順流而下的遇難者遺體更是烘托了恐怖氛圍，當地警方的不作為與我國公安的嚴謹形成鮮明對比，一場陰謀呼之欲出?！都t海行動》10分鐘內蛟龍突擊隊接到求救信號實施公海商船救援，與索馬里海盜正面交鋒，海陸空配合作戰，任務成功，全殲海盜，觀察員一時克服不了心理障礙導致主狙擊手重傷，為整片奠定真實、悲壯的基調。

《湄公河行動》遵循三幕劇結構，在標準的單線性敘事內，植入閃回內容以塑造方新武業務能力超群但心理不甚成熟的臥底警察形象，在主線敘事之外重點刻畫了典型的反面人物糯康——視手下生命為草芥隨意處決、豢養亡命童軍、逃亡時不忘金條，盡顯人性之惡?！朵毓有袆印非?0分鐘建置部分（setup），金三角毒梟糯康的手下制造了湄公河慘案，泰國警方意圖掩蓋真相息事寧人失敗，我國公安部決定介入調查，正義方代表隊長高剛及團隊和金三角臥底方新武在營救人質任務中第一次合作，建立信任。情節點一出現于25分鐘，高剛決定在毒販窩點硬碰硬。在中間一個小時的對抗部分（confrontation）完成商場抓捕犯罪團伙的重要任務，最后半小時結局部分（resolution）最終行動抓捕糯康。情節點二出現在85分鐘，童軍人肉炸彈造成警局重大傷亡，行動隊決定前往糯康雨林窩點。

《紅海行動》雖然也呈現了三個主要事件：撤僑、營救人質鄧梅、奪取黃餅，但嚴格的三幕劇范式幾乎遁形于密集的槍戰與激烈程度不相上下的情節點中第18分鐘片頭出現前背景交代完畢，蛟龍突擊隊完成索馬里海上救援，戰地記者夏楠與助理著手徹查依維亞富商威廉博士與黃餅，防止恐怖組織掌握核武器，臨沂號蛟龍突擊隊接到撤僑任務，前往依維亞。不到20分鐘，蛟龍突擊隊遭遇兩次汽車炸彈，夏楠和助手已接近威廉博士和鄧梅。情節點一開始于34分鐘威廉博士鄧梅車隊遇襲，蛟龍深入工廠解救大使館僑民。在去掉片頭的18分鐘后，三幕劇結構稍顯清晰，42到50分鐘救出僑民，鄧梅等員工落入敵手，突擊隊接到任務深入叛軍老巢營救鄧梅，夏楠和蛟龍突擊隊碰面，建置部分完成。夏楠因對黃餅真相的執著與有任務在身的隊長產生沖突，構成對抗部分除戰斗外的矛盾，矛盾化解于夏楠入虎穴換出鄧梅，被隊長救出。90分鐘行蹤暴露開始大戰，結局部分迅速啟動。突擊隊兵分三路，100分鐘佟莉開車帶走鄧梅可視為情節點二。經歷了石頭犧牲、觀察員李懂成長、沙漠坦克大戰后，“最后一分鐘”支援到位，鄧梅夏楠得救，完成任務。第120分鐘作為分割點，后半部分蛟龍突擊隊深入恐怖組織老巢，在宗教和政治兩股勢力爭斗的間隙找準機會救走黃餅，打擊了恐怖組織的武裝力量，也阻止了世界范圍內核擴散危機，將主題升華至全人類的高度。

《紅海行動》采用雙線敘事：一方面我國海軍蛟龍突擊隊執行撤僑任務以及營救人質鄧梅;另一方面法籍華裔記者夏楠著手“黃餅”調查，試圖阻止北非恐怖組織核武器擴散。兩條主線交織發展，不相上下。女性角色夏楠雖然屢次被“拯救”，但不同于一般雙重因果結構充當羅曼史作用的陪襯地位，主動與蛟龍突擊隊發生交集，推動“黃餅”故事線與蛟龍突擊隊主線合一。狙擊手李懂的成長、石頭和佟莉萌芽的愛情都形成了完整的脈絡貫穿于主線中，比《湄公河行動》點到為止的刻畫更進一步，在塑造英雄群像方面更勝一籌。當然，毋庸諱言，該片仍然存在《湄公河行動》中某些故事線索虎頭蛇尾的情況，如人質鄧梅的哮喘、受重傷的狙擊手羅星和隊長默默承擔壓力的性格。戰爭敘事緊張激烈，經典場面不斷，然而段落模糊容易導致觀眾審美疲勞，如果將解救鄧梅作為結局部分，那么本該節奏最為緊湊的尾聲在事件解決之前即出現割裂，如果將最后15分鐘蛟龍五人組前往沙漠腹地解決黃餅危機作為結局部分，那么在激烈的恐怖組織老巢短兵相接、沙塵暴坦克大戰的對比下就顯得后勁不足，尾聲倉促。由此可見經典敘事模式經久存在的合理性，仍值得參考和思考。

注釋：

①本文票房數據來自各影片百度百科.

②黃炎新.主旋律電影的又一次變奏——從電影《智取威虎山3D》說起[J].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15（2）.

③姬正鵬.內地與香港合作呈現新格局[N].中國電影報，2017-4-6（003）.

④楊嘉宜.以國際思維講述中國故事——以軍事外宣為例[J].對外傳媒，2017（8）.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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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姬正鵬.內地與香港合作呈現新格局[N].中國電影報，2017-4-6（003）.

[5]黃炎新.主旋律電影的又一次變奏——從電影《智取威虎山3D》說起[J].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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